“看好了沒有啊?我有點冷。”路明非其實是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愷撒和楚子航都在他的背上摸來摸去,好像古董藏家鑒賞什麽白玉美人似的。

    “不可思議的自愈能力。”愷撒低聲說,“這種程度的外傷,就算治療和護理都是頂級的,也需要至少三周才能愈合到這種程度,可現在距離他受傷隻過去了八個小時。而且受了這種傷,他本該當場失血而死。”

    “那是因為傷口在受傷的瞬間就開始自愈,血管自行止血,所以身體裏的血液被鎖住了。細胞通過高分裂來填補傷口,甚至斷裂的肌腱都能融合。”楚子航說,“他的自愈能力超過了源稚生。”

    “難道這就是校長把他評定為s級的原因?”愷撒沉吟。

    “可他並不總有這種自愈能力,他上次受的槍傷遠不如這次所受的傷重,可過了三四天他才恢複神智。”楚子航說。

    “這我也想到了,要是他總有這種自愈能力的話,豈不是完美的肉盾?我們要是再跟人槍戰,就派他擋在我們麵前吸收傷害,他走在前麵,我們躲在他後麵,一邊前進一邊壓製射擊。”

    “所謂沒有童年都是編出來騙我的吧?老大你這麽熟悉mt的用法,平時是玩魔獸呢還是戰錘呢?”路明非打斷了這兩個神經病的技術探討,“但不管你是玩魔獸還是戰錘現在都閉嘴好麽?我來找你們是有更重要的事!”

    “我們已經知道了,即使你不來找我們我們也會去找你。”愷撒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每個頻道都在播報這件事,整晚反複地播。”

    屏幕上出現了路明非看著很眼熟的那條長街,摩托車的殘骸仍在熊熊燃燒,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這段現場新聞是昨天夜裏拍攝的,警車、救護車和新聞采訪車都已經趕到,整條長街被封鎖。醫護人員從長街裏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它們躺在黑色的屍體袋裏。救護車帶來的氧氣包和血瓶根本派不上用場,這是一場沒有傷者的殺戮,每個被波及的人都被下達了死亡的命令。

    現場記者在警戒帶前采訪chateaujoelrobuchon的總經理。

    “真是悲劇,我看著他們在餐館門前經過,相互追逐,車速很快,去往西北方向。幸運的是店裏的客人並未被驚擾。”總經理滿臉感慨,“我希望政府能加強警力,不能任黑道這樣囂張下去了。”

    本家顯然是電話叮囑了他,所以他在接受采訪中絕口不提路明非和繪梨衣當晚在他的店裏用餐。他偽裝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初步分析現場的結果,是追車中一輛蘭博基尼跑車和一輛豐田轎車相撞後失控,高速中蘭博基尼跑車完全解體,碎片造成了嚴重的殺傷。”負責惠比壽花園地區安全工作的警監沉痛地說,“這個不幸的事件發生在我管轄的區內,我將引咎辭職!”

    這位顯然也早已效忠本家,正是他下令封鎖出入惠比壽花園的道路。在他的陳述中也沒有提到路明非和繪梨衣。

    “隻是交通事故這麽簡單麽?死難者共計76個人,每個人都受了致命傷,但在通常的交通事故中傷者人數會遠多於死者。”記者嚴肅地追問,“警方定性為交通事故是不是太草率了呢?”

    “現場也發現了傷者,但不是在這條街上,是之前追車中翻車的人。”警監說,“他的供述是我們將這起事件定性為交通事故的重要證據。”

    鏡頭切換到對傷者的采訪,奄奄一息的人躺在擔架上,那張臉路明非略微有些印象,是第一個被他擠到牆上壓斷了腿的騎手。這人受傷之後掉隊,沒有被繪梨衣的死亡命令波及,算是因禍得福。

    “我們……是在賽車,是在賽車……”傷者說這幾句話幾乎用盡了全力。

    擔架不遠處站著西裝革履麵無表情的男人,傷者在作證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男人。他之所以硬撐著作偽證是因為本家已經完全控製了現場,他如果不按本家的意思作證,那麽就算醫生能保住他的命,本家也不會允許他繼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護士不得不終止了采訪,給他戴上氧氣麵罩,護送他上救護車,繼續延誤下去這唯一的證人也得死了。

    “但這場所謂的賽車確實存在很多疑點,不分析疑點就全然相信人證,這算是日本的法治精神麽?”記者繼續追問。

    “我已經引咎辭職,我的繼任者會對媒體做出更詳細的解釋,給大家添麻煩了,請原諒!”警監摘下帽子,深鞠躬之後離開了鏡頭。

    “在這起死亡人數多達76人的惡性事故中,警視廳對媒體的解釋卻隻是這樣的,沒有足夠的證據公布也沒有詳細的深度調查,就匆匆地做出了結論。在這裏朝日新聞要向東京都知事小錢形平次先生提出質疑,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媒體的警視廳,真的能夠保證東京都的安全麽?”記者的語氣中顯然帶著憤怒,“下麵讓我們聽一聽另外一些目擊者的聲音……”

    路明非不想看下去了。新聞媒體再怎麽追問也無法觸及真相的,這座城市名義上掌握在東京都政府手中,可暗中的控製者是那隻孤高厭世的象龜,他牢牢地把守著龍族秘密的鐵幕,不許任何人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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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張大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男人,穿著白色襯衣和迎風颯颯的薄毛料西褲,油光閃閃的分頭有些淩亂。

    他一把搶過記者手裏的話筒,紅著眼怒氣衝衝地說:“你們日本政府要負責!你們的黑社會追殺我侄子!你們隱瞞真相!小日本你們他媽的就沒一個好人!我給你們說中國已經強大起來了!你們的警察不管我找大使館!你們惹上國際事件了!我侄子不平平安安地迴家我跟你們沒完……”

    男人過於衝動的表述顯然讓在場的警察和記者都不滿了,他搶來的話筒被記者奪了迴去,防暴警察拖著他的雙臂把他帶離現場。他的妻子和兒子跟在後麵,那個家庭婦女憤怒地上去捶打警察,扭過頭來對著攝像機罵罵咧咧。

    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路明非關掉了電視。

    在長達一年的冷戰之後他終於跟那個養了他六年的家庭達成了和解,即便嬸嬸還會翻白眼看他冷言冷語地對他,他也想暑假裏迴去探望他們。

    可他也許再也不會迴那個家裏去了,他卷進了能要人命的事情裏,他還是個被魔鬼買掉了半條命的怪物,他愛他們的方式就是離他們遠遠的,斬斷一切聯係。

    “王將,”愷撒說,“我一直猜測源稚女在騙我們,可是那個惡鬼一樣的王將真的存在。”

    “他似乎有某種特殊能力,無論目標的血統多麽強大,他都能對其造成精神衝擊。”楚子航說,“他的自愈能力甚至比路明非更強,幾乎殺不死。”

    “源稚生、源稚女、上杉繪梨衣、王將……日本真是怪物大本營啊。”愷撒說,“必須立刻送上杉家主離開日本。”

    “可她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路明非吃了一驚,“她似乎隨時都會失控,可是又很虛弱,像是隨時會死的樣子。”

    “極度的強大和極度的虛弱並存,龍血一方麵強化她一方麵摧毀她,所以她隻能生活在蛇岐八家給她設置的特殊醫療環境中。”楚子航說,“但這時把她送還給蛇岐八家就等於把致命武器的啟動開關交到了對手手裏,如果源稚女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們的敵人也許隱藏在蛇岐八家內部。”

    “明天淩晨有一艘集裝箱貨船離開東京港,我已經付錢給船主了,他會帶你和上杉家主離開日本,七天之後你們會到達福建,帶她去找中國分部的人。”愷撒把一張卡片遞給路明非,“在東京港七號碼頭接頭,地址寫在上麵了。”

    “她要是在船上失控怎麽辦?”路明非心驚膽戰。

    愷撒把一盒用玻璃小瓶封裝的藥水遞給路明非:“異丙酚,外科用強效麻醉劑。給她注射這種藥劑,能把她的生命體征降低到最低點,她會一直睡到中國,中途給她輸葡萄糖。”

    “可她現在很虛弱!”路明非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量,“給一個很虛弱的人注射強效麻醉劑,七天隻靠葡萄糖活著?她死了怎麽辦?”

    愷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也不希望她死,但這是眼下最可行的處理方法。她是件隨時會失控的致命武器,我們既不能繼續持有這件危險武器,也不能把她還給蛇岐八家,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送她離開日本。這要冒一點險,但也會讓她離開東京這個是非中心。她是我們知道的最奇怪的混血種,也許跟神的蘇醒有關,她離開了,就相當於一個危險因素被排除了。”

    路明非心裏一動,路鳴澤確實說過繪梨衣是白王複蘇的鑰匙之一。

    “你來之前我和愷撒已經討論過了,這是唯一的辦法。”楚子航說,“找個借口帶她出門,明天淩晨四點整,帶她到達碼頭。她很相信你,應該會答應跟你登船。”

    “如果她徹底失控,你可以自己判斷要不要將她現場處決。”愷撒說。

    “別逗了……我現場處決她?”路明非苦澀地說。

    愷撒從腰間摸出一支沙漠之鷹,從彈倉中卸出一顆子彈放在桌上。映著燈光彈頭竟然是透明的,內部布滿海藻般的紅色細絲,所有細絲都是從種子一樣的核心中生長出來的。

    彈頭中央那粒“種子”是紅得令人畏懼的晶體。

    “煉金彈頭,質地是高硬度石英,裏麵那顆紅色的東西是從龍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中煉製出來的。這種彈頭代號‘焚燒之血’,原型得用弩弓發射,小型化之後可以用大口徑手槍發射。這是純粹的火元素彈,命中目標後會引燃世上最劇烈的燃燒,無論是坦克還是龍王都會燒成灰燼。”愷撒把焚燒之血裝迴彈匣裏,把槍遞給路明非,“開槍的時候你和她距離不能少於30米,免得被波及。”

    路明非端著這柄沉重的槍,驚呆了。

    “這種子彈從哪裏搞來的?”楚子航問。

    “基於某項秘密的協議,學院可以保有康斯坦丁的骨骸進行研究,但必須將研究結果和組成校董會的各大家族分享。我不說你們也能猜到,加圖索家是這項協議的最大受益者。家族的技師利用到手的火元素晶體製造了‘焚燒之血’,據我所知目前的成品一共有六發。這枚子彈藏在狄克推多刀柄中的空腔裏,家族希望我用它來立功。”愷撒低聲說,“在源氏重工裏我差點想要使用它,不過在火場裏使用這種級別的武器,我們中沒人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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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龍族的戰爭還沒結束,各家族已經開始瓜分龍的遺產了麽?連龍王骨骸也不放過。”楚子航幽幽地說。

    “這就是政治,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人說黑王被殺的那一天就是混血種戰爭的開始,最大的威脅終於消失,混血種家族就為這個世界的主宰權而開戰。”愷撒抽著雪茄,吐出一口青煙,“不過加圖索家的事,不一定都是我的事,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還不清楚自己會站在哪一方。路明非快點迴去吧,別讓公主對你起疑心,就說你出門是給她買牛奶。”

    路明非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槍,光明如鏡的沙漠之鷹反射著猙獰的光。

    他輕輕地打了個寒戰,原來歸根到底還是一場戰爭,他和繪梨衣之間從來不是真正的朋友。雖然都是混血種,可他傾向於人類而繪梨衣傾向於龍,他們是敵對雙方。踏上戰場的人都應當有覺悟,用盡所有的武器和狠毒去殺死對手,直到牙齒也折斷,指甲也禿掉。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麽浪漫的戰爭,戰爭的本質就是絞殺生命。

    即使你們曾一起坐著摩天輪俯瞰芝加哥……在qq上徹夜長談……在暴雨之夜手拉著手跑過街頭……如果那一天到來,你們將各自握緊武器,麵向對方爆發出殘忍的唿喊,刀刃上泛著血腥的光。

    “可她什麽都不知道。”路明非輕聲說。

    窗外是滂沱大雨,他想到那個女孩還睡在紅色的圓床上等他迴去,她對這個殘忍的世界一無所知。

    “對不起。”愷撒低聲說。

    “渾蛋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我們是合謀啊。”路明非抬起頭來看著愷撒。

    愷撒微微吃了一驚,不知什麽時候這個廢柴的眼神變了,眼神深得他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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