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過在我想來忍者不都是你這種樣子的對吧?開蘭博基尼跑車,穿christianlouboutin的高跟鞋、二號prada禮服,坐著公務機全世界泡帥哥。”

    “真實的忍者是一群瘋子。”酒德麻衣咬著紅豆大福餅緩緩地說,“忍術這門技巧被發明出來的時候,是日本曆史上最混亂的年代。那時在伊賀和甲賀這兩個小地方,幾百個人就是一個小國,小國之間相互戰爭,因為不相互戰爭糧食就不夠吃,贏家吃輸家的糧食才能活下去。因為人數少,所以單兵實力被特別地看重,於是大家都不惜一切地開發人體的潛能。忍術的入門練習是用手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我做這個練習的時候,老師在我下麵放了一塊釘板就走了,我吊了整整一天,累得失去意識了都不敢鬆手。”

    “我去,這是練習麽?這是肉刑吧?你們日本人能要點臉麽?”

    “可這就是忍術的真諦,與恐懼為伴,恐懼把你的潛能激發出來。古代忍者相信自己生活在神秘的世界裏,召喚式神,與妖鬼戰鬥,但這些都是恐懼帶來的幻覺。”

    “怎麽忽然想起說這個?”

    “其實傳說中那些偉大的忍者並沒有活過,活過的隻是戰亂年代的一些可憐人。所謂偉大的忍術傳統,本來就是一場騙局。”酒德麻衣說,“相信這個的忍者就是一群瘋子。”

    “那麽你也是瘋子咯?”

    “是啊,我也是個忍者,與恐懼為伴。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可能生活在一場騙局裏但自己不知道,我擔心自己的記憶出偏差,就用錄音筆把我做過的事情記下來。有一天我瘋掉了或者死掉了,能證明我活過的東西就隻是這些錄音帶而已。”

    “長腿你忽然變得很憂鬱,憂鬱得很感人,你是立誌要當作家麽?”蘇恩曦笑。

    “別笑,每個人可能都生活在騙局中,你也不例外。我們在這裏看著路明非,知道他生活在一場虛假的愛情裏,可誰知道我們的生活之外沒有人正悄悄地看著我們呢?”酒德麻衣幽幽地說。

    “隻要不是個鹹濕大叔我就沒意見!”蘇恩曦滿臉不在乎。

    酒德麻衣笑笑:“以前有個劇作家追我,跟我約會了三四次。有一次我問他說你剛開始寫一個故事的時候,知道結局是悲劇還是喜劇麽?他說我知道,悲劇還是喜劇通常在開篇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即便結尾還未確定,我已經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麽樣的情感。我說那如果你要寫一幕讓人流淚的悲劇,你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去寫悲劇發生前的歡樂呢?他說喜劇中歡樂是為了讓人笑,而悲劇中的歡樂是為了讓人在結尾時的悲傷加倍,你曾有多快樂,就得用雙倍的悲傷來買單,所以一個好的劇作家必須學會寫歡樂,即使他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歡樂這種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給路明非製造了一場愛情,但因為劇作家是老板,是標準的渾蛋,所以他一定會想辦法把這個故事寫成悲劇?”

    酒德麻衣點了點頭:“老板不像是個能寫出喜劇結局的人,這不取決於他想不想。那個劇作家說,當他開始寫一幕真正的好劇時,即便他自己都無法改變結局……你可以掙紮,但無濟於事。”

    蘇恩曦沉默了片刻:“如果是我,會在悲劇結局到來之前開開心心地過。”

    “多年之後路明非會記得這個世界上曾有一個深愛過他的女孩,名叫繪梨衣,但那隻是騙局。那幾天的歡樂是劇作家為了映襯結尾的悲劇而寫出來的橋段。如果你是他,你會喜歡那種開心麽?”

    “別傻了長腿,你以為你是誰?你沒辦法操縱愛情,你能做的隻是加速那件事的發生。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路明非真的愛上了上杉家主,那是他原本就有這個可能性,你隻是加速了事情的發生。”蘇恩曦說,“你還記得那位從迪拜追你追到紐約的年輕伯爵麽?你永遠都不會愛上他,即使伯爵風騷靚麗地向你走來的時候,天上降下天使來對你詠唱說啊酒德麻衣,張開雙臂接受你宿命的愛人吧……想象一下,如果真有天使告訴你你宿命中的愛人是那位伯爵,你會怎麽樣?”

    酒德麻衣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會一腳踹在天使臉上,叫他別煩。”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伯爵不是你的菜。隻有當你對伯爵動了心,再出現神啟,你才會順勢倒在伯爵的懷抱裏。同理你也沒法強迫路明非愛上上杉家主,你隻能試著給本來沒有機會的愛情一個機會。如果上杉家主確實隻剩很短的生命了,那她至少能在生命結束前體會一下愛情。我們做了好事。”蘇恩曦打了個響指,“就算結局是個悲劇,也該是了無遺憾的悲劇!”

    酒德麻衣歪著頭審視蘇恩曦:“薯片,你的情商比我想的要高。”

    “廢話!我在哈佛上學的時候測情商是全商學院第一名!”蘇恩曦神采飛揚。

    “你情商這麽高怎麽一直找不到男朋友?”

    蘇恩曦一口老血淤在心裏,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如果我是紅豆大福餅,會哭著說為什麽會被酒德麻衣這張刻薄的嘴吃下去昵?”

    “就算是個悲劇,也該是了無遺憾的悲劇。”酒德麻衣忽然說,“薯片你說得真好。”

    “繪梨衣已經失控,但情況還沒有嚴重到無可挽迴的地步。昨晚在惠比壽花園西北的長街上她殺死了76個人,沒有傷者,她下達的是必死命令,所以不會留下傷者。但她並未肆意地屠殺後麵趕來的人,隻是帶著路明非迅速地脫離了現場。”源稚生緩緩地說,“所以她還殘留著神智。”

    源稚生和橘政宗各打一把傘,站在醒神寺露台上。

    夜叉、烏鴉和櫻都等在樓裏,被排除在這場對話之外。繪梨衣的血統是蛇岐八家的最高秘密,隻有源稚生和橘政宗知道,這個秘密的級別甚至超過了源稚女的存在。

    “街邊的攝像頭無意中拍到了一個人,昨晚這個人也在惠比壽花園附近活動,還有人看見他穿著侍者的衣服走進chateaujoelrobuchon。”源稚生把一疊模糊的黑白照片遞給橘政宗,照片上麵孔慘白的男人對著鏡頭微笑,嘴唇朱紅牙齒鐵黑。看起來他已經覺察到攝像頭在拍他,特意抬頭擺了個打招唿的姿勢。

    “王將。”橘政宗幽幽地說,“是他。”

    “在沒有見到這張照片之前我對你所說的話還不是絕對相信,但王將終於現身了,局麵就要明朗起來了吧?”

    “在我們對猛鬼眾的戰爭中,依附猛鬼眾的幫會都遭到了致命打擊,絕大部分擁有鬼之血統的幹部也被我們監禁起來了。他們的實力有所減弱是必然的,但未必沒有隱藏起來的精銳。王將這時候出馬,想必是要帶著最後的精銳翻盤。”橘政宗說,“他出現在惠比壽花園附近必然是為了繪梨衣。”

    “他為什麽對繪梨衣這麽有興趣?”

    “大概不想能夠殺神的致命武力被我們掌握吧?侵入信息係統的應該也是他。”橘政宗頓了頓,“紅井那邊的挖掘進度如何了?”

    “昨天突破了堅硬的石英岩層,宮本家主已經挖出了340米長的隧道,按照水文地圖,他們已經接近赤鬼川了。再有幾天的時間就會到達神的孵化場。”

    “安全措施呢?王將有沒有可能進攻紅井?”

    “通往紅井的公路隻有一條,已經被龍馬家主指揮的自衛隊封鎖了,周圍的森林裏遍布紅外線報警器和風魔家的忍者部隊,我們還在紅井附近安置了輕型地對地導彈,必要的情況下,可以把紅井整個毀掉。”源稚生說,“保密工作很完備,但以王將的滲透能力,想必能夠覺察紅井那邊有異常的操作。”

    “但他短時間內還沒法斷定我們在那裏挖掘神的孵化場,對麽?”

    “是的,家族的地質勘探工作已經進行了近百年,表麵上看紅井那邊隻是一次規模更大的地質勘探。但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王將會想辦法刺探紅井的消息。他藏在暗處,我們防不勝防。”

    橘政宗點了點頭:“紅井那邊的工作就交給龍馬家主和宮本家主吧,當務之急是找到繪梨衣,她已經出現了失控的前兆,那麽躁動的龍血會漸漸地吞噬她的神智,這種情況下必須注射從死侍胎兒中提取的血清才能幫她恢複穩定,卡塞爾學院的人不可能有那種血清。繪梨衣必須盡快迴到醫療監護中心。”

    “她逃離現場的時候留下了痕跡,雖然大雨把大部分痕跡都抹掉了,但我們仍能大致判斷出她逃向了新宿區和港區的交界處。他們的藏身地應該就在那附近,執行局已經初步鎖定了幾個可能的區域,兩個小時前,搜索工作已經開始了。”源稚生把另一張照片交到橘政宗手中,“這也是惠比壽花園附近的攝像頭在無意中拍下的,前幾天的搜索一直沒有結果的原因是她做了美容和美發,換一個發型女孩子看起來就會有很大的區別。”

    橘政宗輕輕地摸了摸照片上那個光彩照人的女孩,她穿著高跟鞋子,像是踮著腳尖走路的芭蕾舞演員:“真漂亮,沒想到她打扮起來是這樣的。我是個失職的父親吧?”

    “這張照片已經下發給執行局的所有成員,”源稚生說,“我們會監視所有的酒店,尤其是沒有安裝監視器的小型旅館,包圍圈會逐步縮小,24個小時內就會有結果。”

    “搜索過程中如果再發現王將,不要輕易發起攻擊,”橘政宗低聲說,“一般的攻擊對他是無效的,對付他隻有你和我出麵。”

    “你年紀大了,還是留在家裏吧。”

    “我確實沒有你那樣優秀的血統,但這個世界上最該殺死那個惡鬼的人,難道不是我麽?”橘政宗緩緩地說,“是我把惡鬼從監獄中釋放出來,也該由我親手把他關迴地獄裏去。”

    路明非使足了勁兒才把繪梨衣從浴室裏挪到床上。

    大概是在擁抱中獲得了安全感,這個女孩在浴缸裏沉沉地睡去,路明非隻得摸黑抓過一件浴巾把她裹起來,再把她抱到床上去。留她在浴缸裏總不是個事兒,水溫會漸漸地降低。

    給姑娘擦拭身體這種事情就有點男女授受不親了,他隻能先摸黑給繪梨衣蓋上幾條浴巾,等她身上的水被吸幹之後再蓋上羽絨被。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敢把遮光的窗簾拉開一線,就著外麵透進來的路燈光打量這個沉睡中的女孩。她睡著的時候顯得很安靜又很乖巧,像個真正的公主,應該睡在那種用白色綢緞和蕾絲被單裝飾起來的皇室臥房中,恬靜美好,等待著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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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確實是個怪物,不能容於這個世界的怪物。

    昨晚她的憤怒造成了多少人的死?幾十人還是上百人?那些人中有多少是無辜的?這種程度的事件對學院來說已經是極其嚴重的死侍行兇事件,毫無疑問會派遣a級專員執行抹殺。

    無論在人類社會還是混血種社會,這女孩都犯了罪,不被容忍。

    路明非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偷偷地把手伸進被子裏,摸了摸繪梨衣的腳腕。原本她的皮膚跟其他女孩一樣細膩溫軟,但此刻摸上去卻是冰涼堅硬的,那些鋒利的鱗片並沒有全部褪去,腳腕和背脊處的細鱗頑固地留了下來,路明非抱她的時候就覺察到了。劇烈擴張的靜脈像黑色的蜘蛛網那樣沿著她的後背和大腿分布,或粗或細的血管像小蛇那樣在皮膚下麵跳動。

    她的龍化現象並未真正解除,龍血依然躁動不安,正一步步地侵蝕她的身體和神智。一旦失控就無法逆轉,她隨時都會變迴為昨夜的怪物。

    路明非把手縮了迴來,拉拉被子把她裹好,拿起牆角的傘,在黎明降臨之前冒雨出門。

    “脫衣服!”愷撒冷冷地說。

    “沒叫你連褲子也脫!”片刻之後他又說。

    “哦……你說得那麽嚴肅,我還以為非得脫光不可。”路明非期期艾艾地說,重新提上褲子,赤裸著上身站在燈下。

    “轉過身去。”楚子航說。

    路明非轉過身去,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傷疤縱橫交錯,連一隻巴掌那麽大的完好皮膚都找不出來。愷撒和楚子航都被嚇了一跳,他們從未經曆過這種程度的皮外傷,不像是刀砍出來的,倒像是在分割肉豬的流水線上滾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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