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站在天台旁邊瑟瑟發抖,背後是衝天的烈焰,狂風撩起旗袍的擺,她的胳膊和腿上都是紅色和青紫色的傷痕,有人恣意地抓捏過她的身體。火焰正漸漸逼近她,暴走族在樓頂上澆了汽油,汽油一邊燃燒一邊流動,天台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火焰占據了。樓頂足有七八十度,她像是站在煉鋼爐邊,淚水一流出眼眶就被烘幹了,如果不是天降暴雨,她早就被烤幹了。

    “照我的話翻譯,我心裏有數。”愷撒麵無表情。

    路明非隻好原樣照翻。

    “不用加圖索君你操心了,我自己準備好了。”猴臉男人變魔術一樣從褲子口袋裏拉出一條真絲內褲來,揉成一團湊在鼻尖使勁地嗅著,“啊!真小姐的味道真是馥鬱啊!”

    愷撒的額角跳出蛇一樣的青筋。他不能確定真被這個猴子男侮辱了或者對方隻是在設法挑起他的怒氣,但猴子男已經成功了。對愷撒這種人來說,這種場麵是最不能容忍的,加圖索家曆代相傳的殺心緩緩地跳動起來。他掃視暴走族的防線,確實是很難突破的防線,那些女服務生的旗袍被撕得七零八落,她們素白的身體在黑夜中分外醒目,暴走族用這種方式告誡愷撒,動武的代價就是死人。

    愷撒深深地唿吸,強行壓下怒火:“誰指使你們的?”

    “指使?赤備需要人指使麽?哈哈哈哈,能指使赤備的人難道不是武田信玄大人麽?”猴臉男人笑得打跌。

    “無論那個人出多少錢,加圖索家出三倍。”愷撒緩緩地說,“我保證你能活著拿到錢。”

    “哈哈哈哈!幸虧那位大人告訴過我加圖索家是個什麽樣的家族,否則我還真的會被這個價錢誘惑呢!”猴臉男人笑著笑著不笑了,“我能活著拿到錢,但我還沒花出第一張鈔票就被大口徑手槍爆頭了對不對?”

    愷撒無話可說,確實如猴臉男人所說,從加圖索家訛詐到錢財的人,幾乎都沒有花出那筆錢的命。

    “你們想怎麽樣?”愷撒終於讓步了。

    “你手裏不是有槍麽?用槍打斷你身邊那個叫楚子航的家夥的小腿和手腕,然後再用槍打穿你自己的小腿和手腕。我們知道加圖索君你是a級混血種,楚君也是a級混血種,你們這種英雄手腳健全的時候我們很害怕的,不敢靠近。”猴臉男人緩緩地說,“我們也不想要你們的命,我們的任務是把你們帶給那位大人處置。”

    路明非一邊翻譯一邊心說,完全沒我什麽事兒啊,聽你這話的意思我手腳健全也沒有危險是吧?

    “你們帶著這麽多武器,還有那輛鏟車來找我們,這是圍捕麽?這是殺人吧?”愷撒不動聲色,“我怎麽知道在我喪失抵抗力之後你們不會用獵槍頂著我們的腦袋發射?”

    “那得看加圖索君你有多信任我這個人咯。我是個有信用的人。”猴臉男人微笑。

    “一個鬼鬼祟祟摸進女更衣室偷內衣的人,我怎麽相信他的信用?”

    “娛樂而已,誰沒點愛好呢?我就喜歡這種剛從女孩身上脫下來的、散發著好聞氣味的紡織品,這跟加圖索君你喜歡雪茄是一個道理啊。”猴臉男人大力地嗅著內衣,在手下麵前毫不顧忌。

    猴臉男人比愷撒想得要可怕得多,很多人會覺得內衣賊是怯懦猥瑣的人,從而低估他們的兇狠,但有些內衣賊例外,這些人從青春期開始患有戀物癖,一直沒被發現和糾正,這種病態會延續到成年之後,演變為精神疾病。他被愷撒挾持的時候並沒有暈厥,但他清楚自己孤身一人不可能對抗愷撒和楚子航兩個a級混血種,於是翻著白眼隨地撒尿讓愷撒放鬆了警惕。

    “反正這件事也不由我的信用決定啊,”猴臉男人笑著笑著露出發黃的牙齒,“得看你們貴族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愛惜女人,貴族不就該為了保護漂亮女人勇敢地決鬥坦然地去死麽?否則貴族跟我們這種沒有女人喜歡、隻好聞內衣而解悶的敗犬有什麽區別呢?哈哈哈哈哈!”

    “老大……”路明非低聲說。

    “繼續翻譯,我們還得給楚子航爭取更多時間。”愷撒直視前方。

    楚子航正沿著樓道狂奔,四麵八方都是,電梯早已經停運,好幾處樓道都已經被燒得塌陷了,幸虧樓上的土耳其浴室中有大量的水,否則樓板都燒塌了。

    愷撒還不至於傻到把希望寄托在談判上,跟一群磕了藥滿腦子幻覺的暴徒沒什麽可談的。他在到達網吧之前就把楚子航放下了,現在副駕駛座上隻有路明非一個人,但在那麽遠的距離外暴走族根本發現不了。

    楚子航繞道後街小巷,從無人把守的後門摸進了網吧,四處尋找上天台的樓梯。他的衣服在下水道裏浸透了,在火場中水分不斷蒸發,體溫不至於過高。憑借混血種的體魄他應該可以帶著真逃離火場,愷撒在盡可能地為他爭取時間。真隻需稍微多忍耐一會兒,楚子航已經到達三樓,真和他之間隻隔著兩層樓板。

    “你把一座樓點燃了,警察很快就會趕到這裏。你還想帶著我們離開?”愷撒冷冷地說。

    “哈哈哈哈!警察怎麽會來?你們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勢力,他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他要殺的人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陽!”猴臉男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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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這個鬼天氣明天早晨還是陰雨。”

    “加圖索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這種時候還能平心靜氣地講笑話,你是想好了要讓這個女人被活活燒死麽?”猴臉男人用手指挑著那件輕薄的小衣物,“喔!滲透了檀木香的內衣!她的身體也是這個味道的吧?燒死了會不會發出好聞的檀木香味呢?”

    這個家夥還沒有想到自己鑽進了愷撒的圈套,他陪著愷撒東一句西一句,已經五分鍾過去了,楚子航已經很接近目標了。猴臉男人還無意中透露出那個人的信息,他是位高高在上的大人,他在日本本地有著很大的權勢甚至能影響警察,他非常了解卡塞爾學院和加圖索家。卡塞爾學院本科部三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學會談判學,他們善於從言談中分析出對方心裏的底牌,猴臉男人確實兇狠,但他還是太業餘了,隻配偷汽車和賣白粉,不該越級接自己做不下來的任務。

    楚子航終於找到了通往天台的門,所幸這條樓道仍沒有被火焰包圍,透過門上的玻璃他能看見火焰裏飛揚的紅旗袍,真距離他不遠。

    “你身邊的楚君怎麽一直不說話?”猴臉男人冷冷地問。

    愷撒心裏一震,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猴臉男人似乎察覺了什麽。

    楚子航拉開那扇門,大桶的汽油劈頭淋下,他失去平衡沿著樓梯往下滾,火焰迅速地燒著了他的衣服和頭發!

    暴走族在通往天台的門上架了一鐵皮桶汽油,他們設好了埋伏等著楚子航上鉤。楚子航原本是極其謹慎的人,但真堅持不了太久,這讓他的行動中出現了紕漏。他來不及把燒著的衣服脫掉,這些浸透了汽油之後緊緊地黏在身上,目光所及之處連一個滅火器都沒有,他貼地翻滾,但是無濟於事。他已經無力爬上天台去了,沿著樓梯一路滾了下去。

    風助火勢,天台上的火焰忽然間熊熊上升!猴臉男人拍著屁股跳起來,指著愷撒狂笑:“哈哈哈哈哈!蠢貨!你們的小伎倆早被我看穿了!現在你的朋友已經變成我燒火的柴啦!”

    “下去!”愷撒大吼著把路明非推出車外,“火力壓製!”

    愷撒已經沒有選擇了,真在熊熊烈火中搖搖欲墜,高溫和低氧環境令她極度虛弱,她堅持不下去了,而楚子航生死未卜。在最壞的情況下就要有最強力的手段,所謂力挽狂瀾,意味著不惜一切!

    nos鋼瓶中最後的氧化二氮湧入氣缸,油門到底,蝰蛇在狂暴的加速中車頭抬起,活像一頭撲擊獵物的活蛇,愷撒筆直地撞向赤備的陣型!

    路明非在雨地裏打了幾個滾,臥姿瞄準!最後一支mp7在他手裏,這種衝鋒槍的點射極其精準,在100米的距離內完全可以當做狙擊槍使用,而他李嘉圖·m·路最大的本事莫過於遠程狙擊,他可是進校第一天就打翻了本科部兩位老大的新人王!愷撒正駕車衝向彈幕,暴走族們紛紛把獵槍指向蝰蛇,在這輛車進入射擊距離之內的瞬間,大約一百隻短管獵槍會同時發射把它化為一團火焰……但那是沒有路明非的情況下。路明非強壓著心裏的驚懼,骨骼高速地移動就位,他控製住了那支mp7,連續扣動扳機。

    說是點射可是槍聲連綿不絕,跟連射也沒有多大區別,左側鶴翼中持槍的暴走族都看見眼前有火星閃動,同時手中的獵槍失去了準頭。

    這是路明非從業以來最完美的發揮,他連續七八槍每發子彈都命中了暴走族手中的獵槍。他好歹也是卡塞爾學院本科部的,跟這些暴走族相比他也算是精英!叫那個猴臉男人忽略他這個精英!

    愷撒抓過車裏的那支mp7抵住油門,又用一支短管獵槍鎖住方向盤,解開安全帶向前翻滾。他在蝰蛇的引擎蓋上站了起來,雙眼中流淌著奪目的金色!

    獅心會的精煉血統技術,一度暴血。

    “跳下來!”他對著天台上的真大吼,“我會接住你!”

    他被火光照亮,金發在風中獵獵飛動,短管獵槍輪番發射,但沒有一發鉛彈能夠命中他。他就像那個命中注定要來救你的騎士那樣,詛咒或者刀劍都無法穿透他的黃金鎧甲,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的光輝腳步,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切已經寫在一本世人讀不到的書上。真曾經希望他來的時候騎著白馬,但他開著蝰蛇跑車;真希望他來的時候帶著陽光,可他簡直亮得像是爆發中的超新星。

    真突然不怕了,她甩掉了高跟鞋,張開雙臂,任憑身體隨著地心引力墜落。

    蝰蛇貼著廂式貨車駛過,在那之前愷撒已經猛踩引擎蓋躍起在空中。暴血之後他的感官更加敏銳,在他的眼裏雨下得慢了,每個雨點落地的聲音都格外地清晰,每一枚鉛丸撕裂空氣的聲音也都格外尖銳,穿著紅裙的女孩從天而降,風吹起旗袍的長擺。速度恰如愷撒所預計的,以他的起跳位置恰好可以接住真。四層樓雖然不算高,但是墜落的衝擊力之大,一般人伸手去接胳膊會當場脫臼,但混血種的體魄可以勝任這項工作。鉛丸組成的彈幕把空氣切割成一片一片的,但路明非的連續射擊震懾了那些男孩,他們的手在抖,原本很容易命中的鹿彈都打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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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他聽見了冰冷的笑聲,像是毒舌在笑。

    在上百支獵槍中,距離他很近的一支獵槍吐出了火焰,幾十枚鉛丸組成剛好能覆蓋他的彈幕,一瞬間仿佛死神從天而降揮舞鐮刀割向他的脖子。愷撒下意識地仰身,鉛丸擦開他胸前的皮肉打空了。

    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致命的錯誤!他拚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膚在他手指上擦過,生命在指尖流逝的聲音就像是風。

    真重重地拍在地麵上,積水四濺,水中帶著鮮明的血色。下一刻狂奔的蝰蛇趕到,撞上了穿著紅裙的女孩,車頭頂著她,撞進燃燒的樓裏。

    愷撒跌落在蝰蛇的車頂上,砸塌頂棚迴到了駕駛座上,他用盡全身力氣去踩刹車但是無濟於事,蝰蛇頂著真撞開了一層又一層牆壁,血濺在破損的擋風玻璃上。

    “no!”愷撒發出了從不屬於他的、介乎恐懼和絕望之間的吼叫。

    猴臉男人跪在廂式貨車的車頂上,把冒著硝煙的獵槍高高舉起,在手下海潮般的歡唿聲中,他極具儀式感地親吻這支建立了功勳的獵槍,對著漫天大雨狂唿:“哈利路亞!”

    蝰蛇終於停下來了,愷撒坐在燃燒著的車裏,什麽都聽不見。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隻剩他在漆黑世界的中央……世界原來是這麽冷的。

    他從廢墟中挖出了真,奇跡般的,真還睜著透亮的眼睛……雖然她全身的骨頭都斷了,斷裂的肋骨插進了肺裏。

    “謝謝您……趕迴來……”真每說一個字就會吐出一口血來,“我覺得還好……但我得去醫院,您能送我……去醫院麽?”

    “我送你去醫院!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愷撒把她的頭緊緊地抱在懷裏。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所能夠救治真的醫院,無論它值多少錢愷撒都會把它買下來。但是醫院隻能治病,死亡並不是一種病。愷撒聽著她的心髒漸漸地停止跳動,終於無聲無息。

    他沒有愛過這個女孩,這女孩隻是他貴公子人生中的過客罷了,她給過他一些幫助,他許諾提供一筆獎學金送她去意大利讀書,大家恩怨兩清,將來她也許會嫁給那個野田壽的男孩,而愷撒早已決定要跟穿著白紗的諾諾環遊世界。愷撒並不了解真,真也不了解愷撒,他對愷撒的憧憬和隱約的眷戀都是基於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時沙灘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結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愷撒人生裏比較重要的那些過客,有過那麽多的名媛曾經跟他以“好朋友”的名義相處過兩三年,陪他出席過慈善酒會,參加奧斯卡的頒獎儀式,甚至以緋聞女友的名義上過報紙。他們書信來往洋洋灑灑,女孩們生日的時候愷撒會買下限量版的卡地亞鑽石或者整間花店的玫瑰花作為禮物。可他跟真的相遇的時候是個迷失在東京街頭的浪遊人,而真是個色情網吧的服務員,他們的談話又緊張又可笑,像是不懂世事的稚兒。

    可她死了啊……為了那終將消逝的、錯誤的、愚蠢的愛情,她為了那無謂的東西死掉了啊,連“去意大利讀書”這個補償都收不到。

    她不該卷進這件事裏來的,她隻是個普通的女孩,想要接近那個光輝晨星一般的男人就得用盡全力,把手伸得長長的,把頭也伸到死神的鐮刀之下。

    因為你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幸福你要付出十倍的代價……乃至生命。

    痛……腦神經痛得像是被烙鐵燒紅了……愷撒一手抱緊真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頂骨,害怕他痛得炸開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經可以遠離那“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可他又失敗了,他向著時光的漩渦中墜落,重新變為那個孤憤的小魔星。

    “我的愷撒是個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那麽殘酷,你一個人的善良又有什麽用呢?”媽媽坐在床邊,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頂。

    是啊,世界那麽殘酷,無論你怎麽反抗它,它都沉默無聲地運轉著,根本不管你會怎麽想。

    你在大使的沙拉裏放入了魚膽,哭得他落荒而逃,可他選中的小羊還是被宰殺了,剝了皮泡在胡椒和香葉湯裏;你嚇得那些紅男綠女落荒而逃,可不久之後他們又會聚在你家的舞廳裏,就著靡靡之音跳貼麵舞,喝醉的男男女女摟在一起,在午夜裏高聲調笑;你嚇走了種馬老爹帶迴來的女明星,可是幾天之後臥室裏換了新的畫作,又有新的女人從老爹的豪車上下來,嫋嫋婷婷地踏入你家的房門,嫋嫋婷婷地跟著他走向臥室,流水般的裸女在老爹的大床上滾過。

    那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麽弱小,你自以為足夠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變這個世界,你隻是躲開不去看它那殘酷的一麵。

    現在你迴想起來了吧?你那被憤怒和不甘支配的童年。

    暴走族們拎著路明非的衣領,拖著他走過整條街,最後把他扔在曼波網吧的牆上,窗戶裏唿唿地往外冒著火焰,楚子航已經在火場裏燒了五分鍾,路明非覺得以師兄那一臉禁欲主義的模樣,沒準能燒出舍利子來。

    大火把暴走族們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人牆越逼越近,短管獵槍在男孩們掌中旋轉。路明非手裏還提著那支mp7,可是子彈已經耗盡,他徒勞地把這支空槍擋在自己麵前,像是把看不見的死神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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