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鹹熙元年(264年)鍾會之亂之後,不得不說,一段時間內魏晉對蜀地的治理還是比較成功的。


    先是曹魏將益州前朝君臣幾乎全部內遷關中、河東,這樣減少了前朝對蜀地的影響。


    同時遣散了蜀兵,讓其迴歸鄉田,使得蜀地的人口與產糧得到增加。


    另特赦蜀人五年一半賦稅,進一步減輕了蜀人的負擔。


    所以之後的十幾年裏,蜀地總共隻發生了三次針對魏晉的起義(反叛),分別為泰始四年(268年)王富起義,泰始七年(271年)呂臣(一稱呂匡)起義和泰始八年(272年)張弘起義。


    那麽這三次起義的情況如何?


    先說第一,泰始四年(268年)王富起義。


    王富本來官職是前朝中軍軍士,前朝滅亡後,歸屬魏晉。但這人有骨氣,堅決不投降,便被打入大牢。後被人救出,逃亡臨邛。


    而救出他的人,都是從前諸葛瞻手下的兵。當年綿竹之戰,諸葛瞻全軍覆沒,僅有幾百人幸存,而這幾百人也一直拒絕投降。他們想把魏晉軍趕出巴、蜀,重振季漢。可他們的實力明顯不足,又缺少一位領頭者。當他們知道王富還活著,便冒死將他救出,希望由他為首領。王富被救出後得知眾人身份和意圖,想著自己曾為諸葛瞻副官,如今找到‘歸屬’,便一拍即合,領導起這支力量。


    王富軍軍營駐於臨邛,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後,王富以諸葛都護的名義,發動起義。


    為何他要以諸葛都護的名義?諸葛都護便是行都護衛將軍武鄉侯諸葛瞻。諸葛瞻的父親諸葛亮在蜀地很有名望,所以愛屋及烏,蜀人也很喜歡諸葛瞻。綿竹敗後,諸葛瞻幾乎全軍覆沒。但很多蜀人並不相信諸葛瞻本人已戰死,相傳隻是躲起來,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而王富這人長相很有特點,無論身高、身材、麵貌都頗像諸葛瞻。


    於是王富手下親兵讓他穿上諸葛瞻的將軍服,豎起‘諸葛’的軍旗,利用諸葛氏在蜀地的名望,開展起義。


    此時臨邛大營,“諸葛都護”王富正與親兵交談。


    “諸葛都護”道:“國家滅亡已曆五載,每當蜀人提起前朝,無不心痛,無不懷念。本都護欲起兵臨邛,攻取州郡,趕走北賊,恢複河山。”


    親兵道:“都護,我軍應如何進軍。”


    “諸葛都護”看著地圖,道:“由臨邛出發,北進江原,再取郫縣,最後攻下成都,則大事可成。”


    親兵道:“此計甚妙,請都護下令!”於是眾人請求下令。


    “諸葛都護”道:“好,我命令眾將明日出發,拿下江原。我本人將坐鎮臨邛,等待諸位捷報!”


    諸親兵道:“末將領命!”


    於是“諸葛都護”派兵數百人,進攻江原。


    此時西晉的江原守將是方略吏李高和將軍閭術。


    江原城城樓上,聽聞王富起義,李高和閭術正討論對敵之策。


    閭術道:“蜀朝滅亡多年,可亡命徒卻以諸葛都護之名起事,實乃滑稽也!”


    李高道:“諸葛瞻被梟首,埋骨綿竹京觀,以死人之名,怕是自取滅亡。”


    這時有軍士迴報,王富軍已逼近城池。


    李高道:“一幫烏合,我當親率三千精兵,出城迎戰。”


    於是李高、閭術一同率軍出城,於城外列陣迎戰王富起義軍。


    一場交戰,毫無懸念,王富軍寡不敵眾,敗下陣來。


    李高、閭術乘勝追擊,殺到臨邛,“諸葛都護”王富來不及逃跑,被活捉。


    王富本人被押往成都,因是第二次入獄,又領導叛亂,因此益州刺史董榮不再猶豫,立即下令問斬。


    王富起義結束。


    如此看來,王富實在不堪一擊,這般實力便想複興前朝,如同一夢。


    再說第二,泰始七年(271年)呂臣(一稱呂匡)起義。


    說到呂臣,就要再提一下滅蜀之戰。


    當時鄧艾偷渡陰平,攻占成都,蜀漢就此滅亡。因蜀漢是速亡,上百城池都由皇帝降旨要求投降,包括北到漢中,南到南中,東到巴東,西到汶山等地區。


    西部的汶山郡,守將為王嗣父子。


    隨著曆史的進程,王嗣父子先後去世,當地漢軍奉旨投降後,即改為魏、晉軍。晉廷派來新的督將,坐鎮汶山。


    然而這位汶山新督在當地不得人心,當地守將呂臣,對這位新督意見很大,無法共處,便殺了他,占據汶山而自立。


    汶山郡的反叛令西晉朝廷非常不滿,益州刺史董榮受到責備,又被調離,由皇甫晏接任其職。


    於是皇甫晏成為季漢滅亡後,繼師纂、袁邵、董榮之後的第四任益州刺史。


    便到第三,泰始八年(272年)張弘起義。


    皇甫晏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燒向汶山,他立即組織軍隊,又親自領兵前往汶山,決定一舉剿滅叛將呂臣。


    汶山地區的軍事力量除了呂臣,還有白馬胡,白馬胡屬於羌胡中的一支,在當地很有實力,對晉朝在西部邊區的統治造成很大影響。


    所以皇甫晏此去汶山,除了平定呂臣,還想順便收拾白馬胡。


    皇甫晏的下屬典學從事蜀郡人何旅得知他的意圖後就勸他,說胡人在邊界作亂,甚至自相殘殺,都是很常見的事,並不是什麽大患,如果官軍去征伐他們,夏天大水到來,不適應環境必然會產生疫病,所以不如等到秋冬時節,再去平定。


    皇甫晏聽後,沒有接受他的相勸。


    一日,胡康木子(一稱胡人康水子)燒香後告訴皇甫晏,如果出兵必然失敗。


    皇甫晏認為這是在打擊士氣,胡康木子被斬殺。


    皇甫晏堅持西行,過了郫縣,到達觀阪,就地建觀阪大營。


    何旅又說,前麵是山區,從上往下,行軍便容易,從下往上,行軍更困難,這樣的出征便有不祥之兆。皇甫晏聽後並不在意。


    皇甫晏麾下牙門將張弘認為何旅所言極是,再往前走,進入山區,道路艱險,胡人眾多,呂臣已反,邊區失控,而今年謀劃不周便去平叛,前途難料。皇甫晏還是不以為然。


    就這樣,一路上何旅、胡康木子、張弘反複勸導無果。


    等到入夜,張弘不願再跟隨皇甫晏,率眾發動叛亂,皇甫晏被殺。


    皇甫晏,最初為雍州刺史王經的下屬,當年薑維北伐大破王經,王經損失了幾萬人,皇甫晏卻僥幸存活。然而當他初任益州刺史,成為一方大員之際,卻在床上被殺,如此結局,令人唏噓。


    兵曹從事犍為人楊倉戰死。


    之後張弘謊稱皇甫晏造反,將他殺掉,便將皇甫晏首級傳送京師。


    於是季漢滅亡之後的前後四任益州刺史,師纂被殺,袁邵被調離,董榮被調離,皇甫晏被殺。


    皇甫晏的主簿,蜀郡人何攀當時正為母守喪,得知此事,上奏證明皇甫晏沒有謀反,為皇甫晏申辯,並說張弘縱兵抄掠,危害一方。


    廣漢主簿李毅告訴廣漢太守王濬道:“皇甫侯起自諸生,何求而反!且廣漢與成都密邇,而統於梁州者,朝廷欲以製益州之衿領,正防今日之變也。今益州有亂,乃此郡之憂也。張弘小豎,眾所不與,宜即時赴討,不可失也。”


    通俗意思為:皇甫晏是平民出生,現在已官至州郡長官,還會有什麽非分之想呢?我們廣漢與成都緊密相連,就像統領梁州的,一般都兼領益州,正是為了防備像現在這樣的亂事。益州發生了禍亂,便是我們廣漢的禍亂。張弘是一個小角色,百姓都不願歸附他,我們應立即討伐他。”


    王濬想先向朝廷上報,得到批準後再出兵討伐,李毅又道:“殺主之賊,為惡尤大,當不拘常製,何請之有!“


    通俗意思為:我們出兵討伐的是殺害主人的逆賊,事情緊急,不應拘於舊製,不應靠請示來辦。


    王濬聽從了他的建議,發兵與牙門將滿泰等共同進軍討伐張弘,將其斬殺,夷滅三族。


    王濬因功封關內侯,遷益州刺史。這便是季漢滅亡後,繼師纂、袁邵、董榮、皇甫晏,十年(263-272年)來的第五任益州刺史(司馬泰、司馬晃曾遙領益州刺史,稱病未能赴任,不做統計)。


    李毅升任益州主簿,後為別駕,並被推舉為秀才。


    為皇甫晏申辯的何攀,出任益州別駕。


    李毅和何攀又出任益州刺史王濬的參軍,同為王濬心腹愛將。


    於是蜀地的三次起義(反叛),皆因規模太小,沒成氣候。


    在三次叛亂前後,蜀地曆經董榮、皇甫晏和王濬三任益州刺史。這也說明西晉朝廷對蜀地的統治是雷厲風行與重點關照。


    說起王濬,可以多提一二。


    他或許比師纂(263-264年初在任)、袁邵(264-265年在任)、董榮(265-272年在任)、皇甫晏(272年在任)等人更適合做益州刺史。他坐鎮益州直到太康元年(280年),同年他親率巴蜀大軍自成都沿江而下,兵不血刃,無堅不摧,攻克西陵,降服吳軍,進入建業,滅亡東吳。


    王濬確實太厲害了。


    王濬離開益州後,揚州人胡羆接替王濬,出任第六任益州刺史。王濬在洛陽出任輔國將軍,領步兵校尉職務。太康六年十二月庚寅(286年1月18日)王濬去世,終年八十歲,諡號為武。


    再看蜀地的三次起義,皆因規模不夠,未有成事。而下一次李特起義(301年),那規模就足夠大了,因時間較遠,這裏就不再鋪開去說。


    迴到此時。


    在蜀漢滅亡之後,有三萬家離開蜀地而內遷,大批舊蜀臣被安置在關中、河東地區。


    而這批人裏得到重用者,有樊建、董厥、郤正、文立等。


    司馬炎建立西晉後,欲招攬更多蜀中俊傑,便讓文立與時任益州刺史董榮負責選舉,並命他們赴洛陽,於是選舉出首批人才包括以下六人。


    王崇,字幼遠,廣漢郪人,在前朝時官至東觀郎。他學識淵博,性格高雅廣弘,被稱為貞士。


    壽良,字文淑,蜀郡成都人,在前朝時官至黃門侍郎。他修養身心,高潔清白,操守方正,樸素簡約。


    李密,字令伯,犍為武陽人,在前朝時官至大將軍主簿、太子洗馬。他博覽五經,以文學見長,名揚鄉裏。


    陳壽,字承祚,巴西安漢人,在前朝時官至黃門侍郎。他自幼刻苦好學,聰明機敏,所寫文章以富麗著稱。


    李驤,字叔龍,梓潼涪人,在前朝時官至黃門侍郎。他才智過人,為人超脫有器量,知名於當世。


    杜烈,字仲武,蜀郡成都人,出自名門杜氏。他誌操堅定,操守方正,辦事能幹,思維敏捷。


    這六人,一同被認為是梁、益二州的代表性人物。


    在離開成都赴洛陽之前,他們得到了益州刺史董榮的接見。


    此時州學,益州刺史董榮、從事李通等正接見六人。


    董榮道:“天子降旨,恩惠梁益。天下大同,心向河洛。諸位學子,可知新之時代已經降臨。諸位學子作為州府所薦,天子所選之梁益二州標俊,即將離開蜀地,前往京師。從此駿馬奔騰,燕雀高飛,宏偉抱負,便在眼下。定要珍惜這千載難遇之時機也!”


    董榮走到六人身前,接著道:“朝代有更迭,芳華需報國,所以諸位定要放下過去,重新開始。朝廷特批路費,足夠諸位一行。”董榮道後揮了揮手,李通向六人分發赴洛陽路費。


    六人拿到路費,拜謝董榮,董榮又道:“諸位即將離別,若有所言,盡可說來。”


    王崇道:“明公,我年逾四旬,為六人之最長,能得天子召喚,甚感榮幸。朝廷以大德恩服於天下,我等當以餘力報答於陛下。”


    壽良道:“明公,天下歸於英主,才子仰慕而追隨,此乃正道也。”


    陳壽道:“明公,在下被貶數年,新得推舉,實屬意料之外。願獻所學,報答聖朝。”


    李驤道:“明公,在下當竭盡所能,報達皇恩。”


    杜烈道:“明公,杜氏能天子賞識,誠惶誠恐,定當一心報國。”


    眾人皆語,隻有李密沉默不言,這讓董榮很奇怪,走到李密身前,道:“令伯,怎不言邪?”


    李密緩緩抬頭,看著他道:“詔書特下,敢不赴命?怎奈家中祖母,無人供養,心中暗傷,不知雲何。”


    李密一言,令董榮感慨不已,看了眼旁邊李通,李通也不知所錯。董榮迴過頭來道:“聽聞令伯以孝著稱,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當你離開之時,我會讓李從事選派家仆,照顧你家祖母。你從容東去,請多安心。”


    李密拜道:“多謝明公。”


    董榮又看著眾人,道:“諸位才子,請迴家準備,明日上路。文廣休(文立)會在洛陽迎接諸位之到來。”


    當六人離開時,董榮單獨叫住王崇,對其道:“幼遠,你是眾人最年長者,一路東行,請你負責關照諸子。”


    王崇道:“幼遠明白。”


    於是在益州刺史董榮的一番吩咐後,六人於第二日同赴京城。


    在離開蜀地的路上。


    六人談論著。


    壽良道:“天下歸晉,大勢也。”


    李驤道:“漢室天數已盡,未曾想到,魏與其同命。”


    杜烈道:“無論魏、晉,皆乃天下明主,隻待掃滅東吳,一統天下。”


    王崇道:“遠離成都,前為綿竹,我等今夜可於此就宿。”


    眾人皆在談論,唯有李密行於眾人之後,悶悶不樂。


    見況,陳壽來到他身前,道:“令伯,此次前行,見你多憂,或不僅為祖母一事。”


    見陳壽這麽說,李密道:“同窗學子,難以隱瞞,確實如此。”


    陳壽道:“若沒猜錯,定是因國家滅亡,大將軍與太子皆為國而死,而你作為大將軍主簿與太子洗馬存活至今,心中難安,隻想隱退,不願向北行事。”


    李密看著他,沒有直接迴複,隻是道:“你曾任衛將軍主簿與黃門侍郎,向北行事,心中可安乎?”


    陳壽感慨一笑,道:“你可記得,當年我被小人黃皓所害,被貶多年,再加父親去世,我早已對漢室心灰意冷。今得晉人賞識,詔書赴京,或將重用,這讓我死灰一般之心重新熾熱,所以我怎能不期待?”


    李密無奈歎了口氣,道:“以賢弟之聰慧,可為一代風雲人物。隻是洛陽朝廷,人心難測,何況我等皆亡國遺臣,或難重用也。”


    陳壽少驚,又平靜道:“萬物皆有數,存世自天命。”


    李密看著遠處,沒有再說什麽了。


    見李密、陳壽二人逐漸掉隊,遠處的王崇道:“令伯、承祚,別離太遠,快跟上來!”


    在王崇的多次催促下,李密、陳壽二人隻能加快趕路。


    那麽王崇、壽良、李密、陳壽、李驤、杜烈六位蜀中學子赴洛陽之後的情況會如此,之後又將發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六子入京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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