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年末,洛陽。


    一日,鍾毓、鍾會接到大都督大將軍司馬昭之令,前往大將軍府。


    此時兩人乘一車輦,上路。


    車上,鍾毓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等他放下窗簾後,對他旁邊鍾會道:“士季,今日大都督讓你我兄弟一同前往,你可知何事?”


    鍾會想了片刻,道:“若沒猜錯,定與軍情有關。”


    鍾毓摸了摸胡須,道:“我聽說薑維已經撤兵,難道又迴來了?”


    鍾會笑道:“那倒不至於,或許是大都督想對蜀用兵。”


    鍾毓麵容嚴謹,道:“薑維驕狂已久,討伐並非易事。再說昔日武帝、曹子丹、曹昭伯三度伐蜀,皆未成功。甚至太傅司馬仲達也奈何不了諸葛亮。我看呢,現今並不是對蜀用兵的最好時刻。”


    鍾會聽後笑著搖頭,沒有再說什麽。


    二人來到大將軍府。


    司馬昭、主簿師纂、心腹賈充、荀勖、邵悌、官騎路遺等人皆在堂中。


    師纂將西線近日軍情匯報於司馬昭,對於鄧艾無法消滅薑維的現狀,司馬昭感到不滿。


    見況,路遺道:“公,蜀將薑維實在可惡,若進攻不成,不如讓我做刺客,赴遝中行刺薑維。”


    司馬昭道:“你要行刺薑維,就如當年行刺蜀將費禕那般!”


    路遺道:“正是。”


    荀勖反對道:“大都督,不可行刺。”


    司馬昭道:“為何不可?”


    荀勖道:“明公以至公之道治理天下,應該舉正義之師討伐叛賊,而用行刺之法,這不是以德服人的道理,也不能為四海之人做標榜。”


    司馬昭微微點頭,道:“言之有理,以後皆不可再提行刺一事。”


    這時鍾毓、鍾會走到堂中。


    見二人來了,司馬昭道:“這是今日收到征西將軍鄧士載發來的文書。”道後,他將文書交於二人。


    鍾毓閱後,道:“征西將軍拒絕進兵遝中,看來目前沒有能力消滅薑維,薑維也同樣沒辦法擊敗征西將軍,敵我之間便隻能在隴西一帶進行對峙。”


    司馬昭聽後看著鍾會,鍾會把文書還上,道:“大都督,在下的看法,與兄長並非一致。”


    司馬昭聽後楞了一下,道:“再世張良果然與眾不同,快快說來。”


    鍾會走到地圖旁,指著道:“諸位請看地圖。淮南平定歸來,已有五年,如今政局穩定,兵源軍械,糧草物資,皆為充足。這樣的局勢下,我國與蜀國的最終決戰,便可以來臨了。”


    司馬昭道:“士季繼續說來。”


    鍾會道:“大都督你看,薑維在遝中屯田,而遝中與漢中相距數百裏,與成都更是千裏之遙。薑維就算是一頭野獸,也不過是被長期困在遝中的困獸。此時征西將軍鄧艾在狄道,雍州刺史諸葛緒在祁山,再加上都督關中的司馬將軍,三股力量對付薑維及漢中,便完全可行。”


    司馬昭道:“你這麽肯定,這三位將軍就足夠對付薑維與漢中?”


    鍾會道:“根據情報顯示,薑維大約有三四萬人,漢中有約兩萬人。五六萬人相隔這麽遠,彼此無法支援,我國便可利用這個機會,逐個擊破。具體安排來看,征西將軍鄧艾負責進攻薑維遝中本營,就算不能消滅,也能將薑維纏住。雍州刺史諸葛緒進軍陰平橋頭,斷薑維歸路。關中司馬都督率關中之師,走駱穀、子午穀南下,強勢進攻漢中,漢中兵少又得不到薑維迴援,必然難保。這樣我三股力量將同時消滅薑維及漢中蜀軍,整個劍閣以北地區將歸於我國所有,然後再指向劍閣,進取成都,滅亡西蜀。”


    眾人一聽,皆感歎不已,司馬昭邀鍾會入座。


    賈充道:“士季研究軍事多年,此計謀自然甚妙。隻是鄧艾將軍有文書在此,隻怕不願進兵。”


    荀勖道:“鄧士載與蜀將薑維對抗多年,無法對付,才寫出今日之文書,鍾司隸又怎能說服他。”


    邵悌道:“是啊,不能說服鄧將軍,那諸葛雍州與司馬都督也難同意,那麽你的用兵之道,便無從施展。”


    鍾毓則沉默不語。


    見眾人如此,司馬昭看著鍾會,道:“士季,我相信你的謀略是可行的,隻是操作起來,困難很大。你可有辦法讓鄧、諸葛和司馬都督願意共同對付薑維與伐蜀作戰?”


    鍾會思索片刻,道:“隻要大都督聽從在下之言,這並不太難。”


    司馬昭驚訝道:“哦?請繼續說來。”


    鍾會道:“大都督可先上表天子,表明我朝應該早日一統天下,並為伐蜀作各項準備。我國對外揚言欲攻打吳國,命令將軍唐諮作浮海大船,迷惑蜀國。然後天子下詔,讓鄧艾、諸葛緒各集結三萬餘軍隊,關中亦集結十萬餘軍隊,準備伐蜀。待到明年春夏,正式下詔伐蜀。”


    司馬昭點了點頭,道:“士季言之有理,就依你之言,明日上朝,我上表天子,作伐蜀準備。”


    見司馬昭從容接受鍾會之謀,眾人皆沉默,唯有鍾毓除外,他道:“大都督,我弟士季雖有才謀,但對蜀作戰乃國之大事,應該與朝堂眾臣商議之後再作決定。”


    見兄長這麽說,鍾會不滿道:“兄長,自淮南歸來,這事已經商議了五年,時間還不夠嗎?難道還要再商議五年?此時蜀弱而魏強,蜀主老而昏庸,信任宦官,而我當今聖上英明,任用賢能。蜀國君臣離心離德,我國君臣同心協力,這樣的局勢下,我國必能滅蜀。如此百年不遇之時機若不把握,更待何時?難道等幾年之後蜀國另立明君嗎?”


    見鍾會批判自己,鍾毓道:“士季,雖然你在淮南立功,也謀劃天下多年,但這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容易的。”


    鍾會道:“那也不是兄長想象的那麽困難的。我國國力是蜀國五倍,如此羸弱之國留之何用,先伐西蜀,再下東吳,我國便能完成統一天下之千古偉業。”


    鍾毓被氣得不知該說什麽,司馬昭見狀,勸道:“鍾家兄弟,皆冷靜一點,不要因國事而傷及兄弟之情。我意已決,明日上表天子,做伐蜀準備。”


    見司馬昭執意站在鍾會這邊,鍾毓便不再多言。


    此時,隴西遝中。


    遝中大營之中軍營帳。


    李密走到薑維身邊,道:“大將軍,這是最新軍情。”


    薑維拿到一閱,道:“鄧艾違背司馬昭軍令,拒絕向遝中進兵。”


    李密道:“如此公然違背司馬昭,鄧艾是否會惹惱司馬昭,使司馬昭怨恨。”


    薑維想了想,道:“鄧艾畢竟與我相持多年,難分勝負,司馬昭還是信任他的。”


    這時裴越走來,道:“大將軍。”


    見他心急,薑維道:“不急,慢慢說來。”


    裴越道:“遝中前沿、甘鬆外,皆發現有敵軍活動,人數不多,像是在打探我軍布防與監視我軍。”


    薑維道:“鄧艾這麽做是想搞清楚我軍下一步的動向,是堅守遝中,還是會撤迴漢中,或是整軍之後再次向北與之決戰。”


    李密道:“這麽看,鄧艾很難主動南下與我軍決戰了。”


    薑維道:“不會,就算司馬昭數次催促,他也不會。因為他一時找不到我軍破綻,便不會貿然進兵。”


    李密看著裴越,裴越微微點頭,薑維接著道:“不過我軍依然要時刻防備鄧艾,以免被他找到破綻,我軍還要偵查魏國朝中司馬昭的意圖,司馬昭是敢於弑君之人,他的狠毒難以想象,他一定會做出超越他父、兄的事跡。”


    此時,遝中大營外某處。


    鄧艾、鄧忠及隴西太守牽弘率少數軍士,秘密來到遝中外圍,就近偵察薑維營寨。


    看著前方營寨,鄧艾仔細打量,道:“這是薑維遝中本營,東邊是強川口,西邊是甘鬆,薑維的三四萬人便在這裏長期屯田,對隴西形成威脅。”


    鄧忠道:“父親,看來薑維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前線,或許等他糧草充足之後,便會進犯狄道。”


    牽弘道:“鄧將軍,大都督要求我軍進兵遝中,可這樣嚴密的防線如何能攻破?”


    鄧艾道:“二位勿急,我認為薑維目前不會向北,我軍也沒到南下之時機。如此一來,兩軍隻能長期對峙,一直持續到明年開春。”


    鄧忠道:“若明年開春,時機依舊未到又如何?”


    鄧艾道:“我軍與薑維兵力基本相當,沒有九成的把握我是不會貿然進兵而自取禍敗。所以若時機未到,便繼續等著。”


    牽弘道:“這?這樣做是否會惹惱大都督。”


    鄧艾道:“大都督遠在洛陽,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關於這事,還是等明年再議吧。”


    偵察結束後,鄧艾等人返迴狄道。


    成都,尚書台。


    自從薑維屯田遝中後,尚書台便沒再收到過任何前線軍情,這讓這裏很多人感到疑惑,尚書向充便是其中一位。


    隻見向充站在尚書令旁,眼色嚴厲道:“尚書令,自從大將軍撤往遝中,尚書台便沒有再收到任何軍情。如今北伐軍情況如何,是在繼續與魏賊作戰,還是已經考慮迴國,過冬物資是否充足,明年是否有新計劃,諸多疑問尚書台是一無所知,這樣真的可以嗎?”


    見向充生氣,樊建笑了笑,道:“向老弟,別著急,坐下說。”見向充依然站在那裏,樊建隻好道:“你的問題問得好,我也很想知道大將軍與北伐將士的情況。可你也知道,自從諸葛都護彈劾大將軍失敗之後,整個尚書台便不再過問軍事,而軍事直接由陛下與黃常侍負責。”


    樊建又讓向充坐下,向充緩緩入座,道:“可是這樣真得好嗎,前線軍情隻有陛下與黃皓知道,整個尚書台甚至朝廷文武百官皆無人所知,若前方發生意外,國內又該如何應對。”


    樊建道:“你這話不無道理,可這又有什麽辦法,誰讓諸葛都護那樣做。哎,事到如今,你我便隻能希望大將軍與北伐將士平安無事。”


    張紹走來,道:“向尚書,我相信情況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


    一直在不遠處注視的陳壽向前兩步,道:“尚書令,我能發表一下個人意見嗎?”


    樊建、張紹、向充等人皆看著他,覺得很奇怪,樊建道:“陳侍郎,當然可以,請說吧。”


    陳壽道:“在下不懂軍事,但在下知道軍事乃國之大事。我國的文臣武將理應知曉。可是秋冬以來,軍情皆由宦官專斷,這樣是極不合理的。眾人皆知宦官與大將軍之間關係微妙,若大將軍需要支援,宦官有意為難,那麽這樣下去,將誤大事,甚至使國家命運危若累卵。所以在下鬥膽諫言,請尚書令及眾尚書上表陛下,恢複尚書台協助國家處理軍事的權力。”


    陳壽這話或許不無道理,但樊建聽後,卻沒直接表態。


    見況,費承走來道:“承祚,你應該叫他黃常侍,直接這麽叫太不禮貌了,不像是博學通禮之人的言論。”


    陳壽道:“與前線數萬將士生命與國家安危相比,一點失禮也不那麽重要吧。”


    陳裕道:“軍國大事,尚書令自有尚書令之想法,陛下自有陛下之深慮,你說這些有何用,這事並不歸你負責的。”


    陳壽道:“天下興亡,國家命運,關係著上至天子王公,下至黎明百姓。況且我身為國家官吏,怎能不擔憂。你二位皆國家之臣,世受國恩,也應該盡職為國分憂,怎能選擇怠慢,隻圖清靜。”


    見兩邊爭起來,壽良趕緊道:“別說了,都別說了。”可兩邊並沒有停下。


    陳裕道:“還要添亂嗎?你若這麽想,那明日上朝自行啟奏陛下便是。”


    陳壽道:“有何不可,我明日啟奏便是。”


    費承道:“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嗎,這會惹惱陛下,會得罪黃常侍。”


    陳壽道:“身之人臣,盡之臣事,隻要我說得在理,陛下便不會置之不理。”


    陳裕道:“幼稚,愚蠢!”


    壽良又勸道:“不要再說了,三位同僚這是怎麽了,請冷靜!”


    樊建也看不下去了,止住道:“諸位,這事容我想想,不必爭執,都忙各自公務去吧。”


    見樊建這麽說,費承、陳裕、李驤便離開,壽良見陳壽不願走,拉了拉他袖口,陳壽欲走,樊建叫住,於是壽良先行離開。


    樊建又讓向充、張紹等人也離開。


    陳壽坐下後,樊建道:“承祚啊,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隻是這事不是你想象得那麽簡單,需要從長計議。”


    陳壽道:“我是見向尚書這麽說,所以忍無可忍才如是說來。尚書台已經兩個月沒收到任何軍情了,若這樣下去,危險或隨時降臨。”


    樊建提高語氣,道:“陳侍郎,我是尚書令,難道我會不知此事之厲害,但我說了,需要從長計議,你不必再說了。”


    見一向文雅穩重的樊建有些激動,陳壽歎了口氣,道:“好吧,既然尚書令都這麽說了,我不說便是了。”


    樊建緩了口氣,道:“陳侍郎,你性格太剛強,雖然陛下是說過讓你像董(允)、費(禕)學習,但這隻是一個願望,而時代在變化,你也要隨時代而變,不然將來發生什麽事,我真保不了你,你明白嗎?”


    陳壽也緩了緩,道:“在下明白了。這些話,我以後不再重複了。”


    樊建道:“記著,千萬不要得罪黃常侍,不然你在宮中,甚至成都都待不下去,一定要切記!”


    陳壽起身拜道:“陳壽遵命。”


    “下去吧。”樊建道後,陳壽於是離去。


    公元262年年末,魏國方麵,司馬昭與鍾會等人商討伐蜀之事。季漢方麵,除了皇帝、黃皓等少數人掌握前線軍情,朝中文武百官皆不知情。那麽這樣下去又將發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陳壽黃皓交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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