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次消失,造成了整件事都不在她的影響之下,


    李懷卿數封信件叫來了雲州總兵李良珠,還有蕭正度這個酉山王,再加上他自己——


    好像整件事把她排除在外,樓筱坐在此刻,倒像個吉祥物了。


    她在雲霧山上學武、被師姐要求背書,後來下山也是當個小地主,


    一生麵對的,除了和師父一樣的習武之人就是簡單純樸的村民,


    對於爭權奪利四個字,還沒有切身得體會。


    而今日眼看著村口大樹下的一場行刑,她微妙的意識到了權力——


    似乎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完成了交接,且正在她眼前展示了它的力量。


    “劉七樹,年二十八,射花村人,於私礦效力七月有餘,獲利白銀五十二兩,斬——”


    “馮雨,年二十三,射花村人,於私礦效力六月餘,獲利白銀四十八兩三錢,斬——”


    .......


    個個年輕力壯,神色頹然。


    她不是不知道村民們是抱著僥幸的心來做工,一是賭私礦主人會如約付銀子,


    即便被官府發現了,他們人數眾多,殺頭的刀也落不到他們的頭上。


    可是真到了這一步,私礦沒來得及毀屍滅跡,而官府並未完全放過他們。


    除開這些死去的親屬在一旁哭的暈厥,那些臉上帶著漠然的,是否在慶幸死的不是自家人?


    樓筱第一次感到坐立不安,不同於蕭正度的一派威然,她轉過了頭去看村外的一片青山,


    並不願意將這一場無謂的鮮血視為正常。


    李懷卿悄然看著她,又垂下眼落眼於蕭正度垂下的衣角,


    隨意正經肅然,和酉山王一起做審判者。


    好不容易結束,樓筱第一個起身離開,甚至都沒有與蕭正度和李懷卿打一聲招唿,隻看背影就知道她的不虞。


    李懷卿早有預料,目送她離去,


    而蕭正度卻一臉茫然,不知哪裏惹了她不快。


    經此一事樓筱覺得自己不能再無所謂的任人擺布,


    她不在意的東西若是別人拿去了,難免有一天會對她造成影響,


    當主動權交給了別人,自己連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於是離開了蕭正度他們,她便問起爾柳,


    “不是說雲蘇城濟民堂的前太醫要來麽?還沒到?”


    “是——年歲較大經不起顛簸,是以還在路上,小姐不必著急。”


    說來爾柳比她知道的多,樓筱“哦”了一聲繼續說道,“那些有了症狀的村民被隔離在哪裏?帶我去瞧瞧。”


    爾柳正要開口勸她,被樓筱那沒什麽情緒的眼光看著,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


    “好。”


    就算他不帶她去,她也會甩開他自己找機會去的。


    已經試過一次被甩開的滋味,爾柳決計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感覺得到她心情不大好,但樓筱是不會隨意發脾氣的人,


    一路上倆人都十分安靜,沒有說話加上越來越偏僻的小路,石階兩側快要倒塌的房屋,


    偶爾跳出一隻花貓來,看他們一眼就墊著腳尖鑽進亂石中。


    遠遠就瞧見雲洲總兵李明珠正和看守說著什麽,


    或是被人提醒了,這才轉身看到她的到來,


    長的壯實的女人一身武將氣息濃厚,大步走到樓筱身前時都帶起了一陣風。


    “屬下參見鎮國公!”


    抱拳行禮的李明珠低了頭,不等她開口就直了身子道,


    “大人,此地兇險不宜久留。酉山王殿下命屬下親自看守村民,不得有外人踏入,您看……”


    說起來有理有據,但是樓筱正好有點氣在心頭,


    剛剛在那頭因著不能阻攔而鬱悶,這一次,她不想再萬事不管了。


    還非得要去看看。


    “他親口說了,不讓我進去?”樓筱狀似好奇的問道,“我怎麽不知道。爾柳,你聽他說過麽?”


    爾柳哪怕不同意樓筱的作為,也不會反駁她,“屬下沒聽過。”


    “這不就對了。”她也不顧李明珠攔不攔的,徑直就向著那被圍著的房子走進去,


    而李明珠顯然也不敢攔,隻喊了一聲,“大人!”


    樓筱就當沒聽見,她也無可奈何。


    李明珠隻好招來一旁的貼身侍衛,低聲吩咐道,“速速去稟報給酉山王殿下。”


    “是。”


    李明珠心下歎一口氣,她對鎮國公還不甚了解,


    京城傳來的消息都說,她以私生女的身份突然得了爵位,是陛下眼前紅人 。


    李明珠是自己辛苦爬上來的,如今也不過是在雲洲得職,莫說是走到陛下眼前,


    就是去滿地權貴的京城,對她來說又何其艱難。


    真是好命的私生女,一朝從民間走到富貴。


    隻以為鎮國公不過是和京城中紈絝子弟無異,自己把自己作到礦井裏壞了事,


    還得李家公子來信救人。


    本以為她就此喪了命,誰知又突然冒出來,這也就算了,


    她還非要插手他們已經辦成的事……


    李明珠還真怕她鬧出幺蛾子來。


    所以緊走幾步跟著樓筱,盯著她一舉一動。


    樓筱倒無所謂身邊來了人,這座廢棄的棚子像是村子裏給牲畜所住的地方,始終縈繞著一股怪味,


    她抬了袖口稍微遮口鼻,李明珠就急忙勸道,


    “屋舍簡陋粗鄙,汙濁不堪。為了大人的安全,還請大人移步,下官讓知情的郎中來您跟前匯報。


    大人想知道什麽,決不敢隱瞞。”


    樓筱點頭,“好,那你把人叫來。”


    就是不肯走。


    她瞧見被鎖上的木柵欄內,有十數名或坐或躺在幹草上的村民,目光呆滯,倒沒有多嚴重的樣子。


    樓筱眼神示意跟著的李明珠,李明珠停頓了一下,還是招人來,開了那木柵欄的鎖。


    當然,她最後再提醒了一句,


    “大人,他們症狀淺看起來無恙,但是嚴重的,已經丟了性命了。”


    你若是染上了病,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可有查清楚他們有何共同點?是吃過同樣的食物?做過同樣的事?或者去過同樣的地方?”


    樓筱隨口就說道。


    李明珠失笑道,“大人,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在礦場做工。至於有沒有吃過同樣的食物,這很難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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