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有名的醉仙居,食客絡繹不絕。


    或是綾羅綢緞在身,或是仆人丫鬟一群,能來此地的都不是尋常人物。


    襯的踏入門內的潦草男人格格不入。


    艾英以落拓的姿態贏得了醉仙居眾人包括路人的質疑目光,他先是微微皺了眉,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裏實屬引人注目,


    但想起了那把彎刀的下落……他又不得不來找那位李家人。


    好在掌櫃的並不是以貌取人的勢利眼,似乎認得他,艾英甫一出現,就熱情的上前來,把他帶入了三樓的包廂之中。


    圓乎乎的掌櫃仿佛看不見他身上衣物的破舊和亂發後的獨眼,笑眯眯的道,


    “您請坐,公子馬上就到,我給您先上點心和醉花釀?還是咱的招牌──赤雲鯉、金玉滿堂?”


    艾英哪裏懂這些,他也不耐煩京城人或真或假的客套,隻搖頭道,


    “不必,我便在此等著他來。”


    “您不必客氣!”掌櫃的熱情的難以拒絕,“公子說了要好好招待大俠您,還是按照貴賓規格來一桌吧,


    您放心,都是咱醉仙居最拿手的菜,保證您離了京城後念念不忘!”


    說著掌櫃的來不及等艾英拒絕就和小二一起關上門退了出去,隻留下他一人坐在巨大的圓桌前,手邊還有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散發著陣陣清香。


    靜靜的包廂仿佛是富貴人家府中的客房,一應用具都非尋常人家可見,


    那些名貴的木質桌椅器具,在不太明亮的包廂裏反射著冷沉的光芒,連帶著擺放的狩獵纏枝花紋瓶上的色彩,都暗了一個度。


    艾英連茶也未喝,端正坐著不知等了多久,陽光透過窗戶上的木格紋灑在他的身上,


    桌上漸漸被掌櫃和小二擺滿了美食,個個精細亮眼,熱氣彌漫,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但艾英身姿如常,用眼神詢問李家公子到底何時才能到來,在掌櫃一臉的抱歉下,實在無法轉身離開。


    他隱約感覺對方在試探什麽,心中雖有不悅,但想起畢竟是自己有求於人……


    還是得等下去。


    就在這滿桌飯菜將涼的時刻,開門的聲音響起,艾英轉過頭去站起身,


    李懷卿一身素青色長衫,蒼白著臉,由圓乎乎的掌櫃扶著,踏入門來。


    “讓俠士久等了,是在下的不是。”他開門即帶著歉意微笑道,側頭吩咐掌櫃,“去把我珍藏的雲山佳釀取來……”


    “不用了。”艾英製止道,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節,也不多說,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等江湖草莽粗茶淡飯慣了,就不浪費李公子的佳釀了。前來醉仙居非是為了口腹之欲,而是來打聽一把刀的下落。”


    李懷卿先是微微一怔,被掌櫃的扶著慢慢行到桌麵上座,


    他坐穩後才望向艾英,“不知是什麽樣的刀?可有特殊來處?在下在京城也算小有薄產,可以讓人去幫你尋一尋……”


    他在裝傻,艾英可直白多了,江湖人不喜歡彎彎繞,徑直開口道,


    “便是前日,李家下人去西勻市集的舊物鋪子,買下的一把舊彎刀。”


    不等李懷卿再敷衍,艾英十分認真的微低了上半身行禮道,“那把刀並不名貴,也不是大家所作,但對我而言意義深重,還請李公子割愛。


    有什麽要求您盡可提,隻要不違背道義原則,不傷及人命,我都可以答應。”


    心中溝壑萬千卻碰上個直來直去的急性子,李懷卿萬般無奈,無法再繼續裝下去,


    先是承認了李家確實買過一把刀,“前些日子確實看上了一把漠北而來的舊刀,刀身已破,刀柄上隱有血跡。”


    他看著艾英目光緊緊鎖著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後續的情況,也不再多隱瞞,


    “隻是到了在下手中很快就作為禮物送了出去,如今即便我想給你,也無計可施。”


    不在李懷卿手裏了?


    艾英追問道,“送到誰家?一把破舊彎刀而已怎可作為禮物……”


    他有些懷疑李懷卿在騙他,那一把刀是什麽樣子他再清楚不過,隻是北漠行商者身邊護衛常用的刀具而已,在北漠並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據聞李家世代文人,在讀書人中極有名望,並無族人習武,怎會看上舊物?


    李懷卿看出了他的懷疑,十分真誠的說道,“在下並未說謊。刀已入府,那位如今對在下愛搭不理,在下哪裏有臉麵去要迴來。”


    說著他麵上灰暗,眼帶失落,“想是看不上在下,連帶著在下送去的禮也毫無音訊,在下一時也沒有辦法。”


    他不肯說出那把刀究竟入了誰府,艾英再三詢問,也隻得了李懷卿的抱歉。


    艾英明白,李懷卿不肯說出來,一是怕給心上人惹麻煩,二來,也是知道他這樣的草莽入不得高門府第,如何能尋迴舊刀?


    李懷卿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他,不過有了線索,艾英不怕查不出來刀的去向。


    於是在醉仙居這一場並不算愉快的會麵後,艾英當晚就趁著夜黑風高,悄悄摸進了李家府邸。


    ——他沒有全然相信李懷卿,而是想在李家先摸個底,確認刀確實送了出去。


    李懷卿最近的心上人是誰很容易就查了出來,鎮國公府門檻確實太高,艾英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麵見那位陛下眼前的紅人的。


    即便想要偷出來……很明顯,鎮國公府也不是他能全身而退的地方。


    於是他隻能寄希望於李懷卿說謊,那刀依然還留在李府。


    李懷卿沒有官身,李家清貴,在京城的府邸雖然也大,但是護衛卻並沒有很嚴密——從他們相遇那天,他就知道這些護衛們的實力了。


    他很輕鬆的就潛入李府,在夜色的掩護下,進入了李懷卿的臥房,尋找那把帶著歲月痕跡的舊刀。


    習武之人想要不被人注意並不難,他在陰影中正翻找著,卻聽到了床幔中本該沉睡的人,氣息有了變化。


    李懷卿醒了——也或者,他根本沒睡。


    艾英直起身側身往被層疊床幔覆蓋的大床望去,裏麵的人並沒有起身,李懷卿的聲音傳出來,毫無睡意,確定就是在等他,


    “在下說過,刀已經沒在在下手中,你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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