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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士森不喜歡欠人情,崔承那尊關公請迴來後還沒把防塵布揭下,既然本來是非賣品,李二爺的賀禮也送過了,他是有意把它還迴去,順便實現請客的承諾。

    第二天剛要動身前往崔承的文玩店,下頭的人報告出了一點小事。

    秦士森不止經營著自己的公司,同時還要幫五爺打理他的“生意”。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a市掌控著黃、賭、毒的幾股最強勢力聯合在一起,吞並掉一些相對較弱的幫派,形成一個以劉老大為首,李二、朱三、冀四、徐五、楊六五人各自分管的涉黑團夥,將整個a市地下產業鏈收入囊中。

    之後十年內,又經曆了楊六橫死、劉老大病逝,李勇、朱明友、冀遠海和徐案四人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定下各不幹涉的規矩同時又相互牽製,再無人能動搖這幾人的江湖地位。

    徐五爺比其他幾個義兄弟多讀了幾年書,是最先開始動腦筋掙大錢的。從辦包皮公司起家,發展到後來放高利貸,時代在進步,近些年國內法律也越來越完善,對涉黑經濟打擊力度很大,秦士森接手徐五爺的勢力後逐步洗白,之前那些不入流的放貸組織,現在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幾家正規經營的民間借貸公司,

    披上合法的皮,本質卻沒改,收債手段如果不夠高明的話,徐五爺的公司早就被糟蹋得要不迴賬倒閉了。

    在正規商業往來中,秦士森辦事大氣且敢賭敢拚,而涉及到徐五爺的生意,又不乏謹慎。然而這次,卻是秦士森這邊吃了虧。

    規模最小的那間借貸公司是由一個外號“瘋驢”的人管著。瘋驢是徐五爺給他留下的,為人高調又嘚瑟,最初很是看不上長得像個小白臉外表柔弱斯文的秦士森,直到被他狠治了一把才老實了點。

    秦士森打一棒子再給了他個甜棗兒,把這間小公司交給他,順便把五爺原先手底下不願意聽他話的人都扔了過去,五爺的人,他不想隨便動,這樣不傷和氣還省了添麻煩。秦士森對這一個小打小鬧的公司放任自流,聽之任之,做假賬少交了紅利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是秦士森有所忌憚,純粹是懶得為了這點合起來不夠高級會所vip卡一年會費的流水花心思。

    出事的,就是瘋驢。

    瘋驢快四十的人了,高調嘚瑟的毛病一點兒沒變,沒事幹就喝酒鬧事跟人吹噓自己多麽多麽牛逼,生怕人不知道自己幹的哪行,並深深引以為傲以此為榮。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仍然是那個跟著五爺出生入死身手了得的二十幾歲的瘋驢,討債要錢的時候喜歡親自出馬,並且不帶兄弟。當然,現在已經不能叫兄弟,應該叫同事和下屬了。

    這一次瘋驢栽了。他獨自開著公司那輛x5按時到一人租住的家裏收賬,那人自然還不起翻了十好幾倍的錢央求再寬限幾天,瘋驢邊要債邊罵娘,沒一句話不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的。好死不死那人剛吸了粉,正是極度興奮的時候,於是惡向膽邊生,把瘋驢綁了扔到冷櫃裏關了起來。

    幾天之後,瘋驢家人覺得不對勁上公司找人,隨後公司的人搜了兩天,才在出租屋裏發現早就凍僵了斷了氣的瘋驢。

    出了人命,事情鬧大了,自然要秦士森出麵解決。

    秦士森立即派人把借了款的那個名叫羅彬的人從臨市翻了出來,著手一查,不想這人居然還有點兒社會關係。他的親姐姐羅素素曾是冀遠海的情婦,跟了冀四好幾年,還給他生下一個兒子,當年冀遠海還差點為了她跟原配離婚,後來終究是原配魔高一丈把冀四給治住了。就冀四那老色鬼的操性,倆人雖然現在明麵兒上已經分手,但是因為孩子和撫養費的問題要接觸,自然還藕斷絲連著。

    羅彬被兩個黑西裝高壯男人五花大綁,丟到了秦士森麵前。羅彬也知道自己犯的不是小事,毒癮過了恢複神智之後把自己也給嚇著了,著急忙慌地去c市投靠有人撐腰的姐姐,現在被人一大清早從姐姐眼皮跟前拖了出來,他反而覺得安心,一個爹媽生的親姐總不能放任他自生自滅不管的。

    羅彬不認識秦士森,隻覺得這個坐在老板椅中的男人眼神冷得有些令人害怕,可是,這麽一個年輕人,怎麽能跟他在道上混了幾十年的“姐夫”比?羅彬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報出冀遠海的大名,磕磕巴巴地說,“大哥別弄我,錢……可以賠,我不想死。”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秦士森語氣毫無波瀾,就像是住同一棟樓的鄰居在電梯裏遇到,出於禮貌地談論天氣情況一般不急不緩,“沒關係,你有四爺加持,一切好說。等什麽時候四爺來,咱們再談。”

    有戲!羅彬被毒品蠶食過的渾濁的雙眼閃過希望的光芒!至少現在他性命無憂!

    黑西裝在老張的指示下,用膠帶把羅彬的嘴封好眼睛蒙上,將人拖到一個空曠的地下倉庫,囫圇扔了進去。

    “就這麽晾著?”老張問,公司早已經把一筆不菲的撫恤金交給了瘋驢的家人,他們也答應不追究不報案,張鬆年不懂秦士森在幹什麽,如果他想,多得是可以讓羅彬血債血償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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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賠本買賣不能做,又不是搞慈善。”秦士森捏捏鼻梁,然後短促地笑了一聲,“五爺不是一直嫌a市沒什麽上檔次的玩兒的地方麽,咱們給他老人家開個大的。”

    老張了然,眯起眼睛像是也笑了一下。

    時間還早,秦士森迴公司審了幾個最近比較著急的項目,等他再出辦公室,隻剩下李未名,其他員工都吃午飯去了。

    李未名腸胃弱,稍微有點不幹淨的東西進了肚子就能直接順著拉出來,所以不敢和同事一起吃外食。他剛畢業,沒結婚沒對象,還和父母住在一起,李媽媽心疼兒子,每天都會準備好午飯讓他帶著上班。

    看見秦士森和老張從辦公室出來,他吞下最後一口西藍花,急忙蓋上保溫桶,嘴裏含著東西不清不楚地叫了句,“老板。”

    也是見了他,秦士森才又想起崔承來了。他應了一聲,問道,“吃完了?”

    李未名戴好眼鏡點頭說是。

    “走吧,上迴那家賣木雕的店你還記得在哪兒嗎?把小會議室那尊關公帶著,送我過去一趟。”

    “好!”李未名趕緊擦了擦嘴,那迴迷路確實不怪他,給的地址本身就是錯的,這次可一定不能再帶著老板兜圈兒了!

    都過去好些天,崔承真沒想過秦士森真來了。倒不是崔承惦記著這頓飯,那點小事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隻是秦士森到的時候他正頭疼,就缺一個能救他於水火的人。

    秦士森三人又來到“玩木居”,依然是崔承的胖徒弟王浩在外頭門臉兒看店,隻不過這迴他沒在玩兒黃金礦工,而是扒著聯通裏間的門,露出一條縫,塞了一半腦袋進去像是在偷看或者偷聽什麽。

    李未名咳了一聲,他才把頭縮迴來,一個不小心,還碰著門框“嘶”了一聲兒。

    “怎麽又是你們?”王浩還記得他們,看見老張先是一哆嗦,然後才想起來好像秦士森是崔承的老同學,“來找我師父?”

    秦士森點點頭,他讓李未名把東西放下,王浩一看,樂成一朵花,圓圓的大臉盤子****的,“媽呀還迴來了?太好了!這段時間沒了它,生意都不好了!我這就去叫師父出來!”

    “……不過,”王浩表情一滯,“現在可能不方便……”

    秦士森挑眉,“我和崔承約好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煩你進去幫我叫他一聲。”

    王浩想了想,又撓了撓頭,“嗨,也不是大事。既然約了,不如你自己進去吧,那個……我不敢惹他。”

    秦士森給李未名放了假,畢竟是崔承私人的地方,應該也沒什麽危險性可言,他讓老張在車裏等著,自己走進了那扇有些狹窄的門。

    原來門內並不是一間屋子,而是一個長方形的小庭院,再往前,才是另一個房間。

    院子中央立著一把大遮陽傘,下頭擺著一張簡易工作台,崔承坐在工作台邊雕著什麽,還有一個紮著衝天鬏的男人,或者說男生,窩在一個小竹板凳上幾近癡迷地盯著崔承看。男生看起來隻有二十歲上下,如果不是有喉結,從側麵看第一眼,差點讓秦士森誤以為他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崔承瞬間發現秦士森,可見他並沒有多專心致誌地擺弄手裏的刻刀,他咧嘴一笑,仿佛聽見了秦士森說那句“約好了”,心電感應一般地起身打招唿,“等你半天了,怎麽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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