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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留下來的兩間破屋子被征走後,崔承成了別人口中的“拆二代”,不再需要為糊口而發愁。一次閑得沒事逛古玩市場,崔承喜歡上木雕,他讀書不在行,但是對感興趣的東西有股子鑽研勁兒,又因緣巧合得了一個老師傅真傳,自己在這方麵天賦和悟性都還不錯,崔承踏踏實實學了幾年後,終於有了能憑本事吃飯的手藝。

    崔承很少迴想過去,那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好好地活著,就是崔承身上現在最大的責任。

    郊區空氣不錯,夜色很美,在車裏待煩了,崔承一個人坐在外頭,吧嗒著煙,看著滿天繁星,聽著夏蟲長吟。今天的場麵,很難讓他不去迴憶高中時代那個乖巧優秀的男同學。

    崔承的文化水平不高,要感悟人生道出一二三來很難,他隻是第一次覺得這個生活了三十幾年的城市很大又很小,一個可以勾起往事的人,與他同在a市生活這麽多年,在沒有刻意迴避的情況下,居然一次都沒有見到過。然而偶遇後,時隔幾日再一次見到了,還是以這種令人吃驚的方式。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走,他的煙抽完了,秦士森也出來了。

    崔承身材健碩,穿著皮靴的雙腳落地的時候,寬大的鞋底仿佛拍起地麵的塵土,超強的壓迫感生生讓見過不少世麵的小周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

    “車來了?”崔承笑笑,似乎並不介意跟這兒幹耗了好幾個小時,他把抽完的煙鬥放進棉布短袖襯衣胸口的口袋裏,“沒事兒的話那我走了。”

    總歸是幫了自己一個忙,如果真讓崔承這麽迴去,未免太失禮。於是秦士森二話不說,上了崔承的車,這一次他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崔承一笑,斜斜地挑起一側唇角。

    小周載著老張在他們後頭十米之內緊緊地跟著,上了高速都沒落下,崔承打了個彈指,啪地一聲,稱讚道,“你這司機車技不錯啊。”

    崔承趁這會兒路上車少,逗孩子似的,大吉普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會兒走直線一會兒走s形,小周也沒讓他失望,沒跟丟到十五米以外。

    秦士森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無奈,這人從小就看著大隻又成熟,怎麽就能越活越幼稚了?

    “無不無聊?”秦士森飛快地掃了他一眼。

    “好玩兒麽。”崔承笑道,但他也玩夠了,所以開得漸漸平穩,“還是新府園?”

    “嗯。”折騰了一天,秦士森有些乏,他的生活作息非常規律,沒有特殊情況,這個時間早已經上床睡覺了。雖然經過常年鍛煉,秦士森身體素質提高了很多,此刻並不顯疲態,但他現在確實沒有與人交談的心情,於是幹脆閉上眼睛倚靠著座椅假寐。

    密閉的空間裏很安靜,崔承單手握著方向盤,總覺得有一陣一陣幽幽的香味兒鑽進鼻子裏來。

    這種味道熟悉又陌生,像是他喜歡的木頭的香氣,但又不單純地屬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木頭,其中夾雜了一些琥珀和檀香的味道。

    崔承嗅了嗅,尋著那一縷若隱若現的飄渺朝右邊看,秦士森的頭輕靠在窗邊,身子向一側傾斜,露出一截格外修長的脖子,在隻有儀表盤顯示光的黑暗中,白得發光。

    應該,崔承想,應該是秦士森身上的香水味道……還挺好聞。

    崔承忍不住多看了秦士森幾眼。他五官長開了,麵部輪廓更清晰了,身材也不像原先那麽瘦弱,相比十幾年前的稚嫩男生,又更好看了不少。

    隻是,連休息都擰著的眉頭,總覺得像是在慍怒的樣子,讓秦士森少了年少時的恬淡,多了幾分鋒利。

    明明是沉靜又舒服的氣味,可時不時衝進鼻腔後卻像一支柔軟的毛刷,刷得崔承喉嚨直癢癢。

    崔承默默地清了清嗓子,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他顧不上秦士森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抬手把廣播打開,調到一個放音樂的頻道,用音樂來掩蓋他突然亂了的唿吸聲。

    到了目的地,秦士森才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睡了一路。

    這些年秦士森覺很淺,如果舒適度不夠,身體和精神無法完全放鬆,幾乎很難入眠。所以凡事出門需要過夜,他的秘書會專門打包家用的床品隨行攜帶。

    不可思議,秦士森隻能這樣解釋。

    怕秦士森著涼,崔承沒有開空調,雖然那突如其來的燥熱感早已消失無蹤,但他中途脫掉的襯衣依然墊在腰後沒穿上,所以秦士森一睜眼,正對著他右胳膊粗壯發達的肌肉,以及露出尾巴似的黑色文身。

    文身。秦士森愣著看了幾秒,也許是還沒從驚訝中迴過味兒,加上秦晚菁今天的狀態、說的話讓他神思混亂,秦士森溫熱的手指點了點那看不清全貌的圖案,“這是什麽?”

    “……”隻是輕觸了一秒鍾不到,但那根蔥白段似的指頭仿佛帶了電,戳得崔承差點沒跳起來,他張了張嘴,過了一陣才啞著嗓子如實迴答,“穿山甲。”

    秦士森皺著眉頭,想也不可能,崔承的年齡和外貌都和“第三個人”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老張從小周那頭下來,蹲在路邊花池子邊上等著秦士森。

    “沒事紋什麽文身。”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又管得太寬,崔承倒是沒惱,他好脾氣地笑笑,“小時候就紋了個小的,那會兒穿著校服你看不見。後來覺得忒難看,洗也洗不幹淨,又補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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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士森也覺得這句話多餘,可能是在沒有厲害關係的人麵前精神放鬆,一下忘了給自己設防。他揉了揉眉心,低聲說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情緒不好。今天麻煩你了,找時間一定請你吃飯。”

    迴頭請客這種話,說出口不一定就真的會做到,好比崔承把那對核桃換迴來的時候也這麽講過,但那也許就是隨口說說罷了,這是仿佛是一種社交俗語,並不是一個約定,連個空頭支票都算不上。

    崔承唇角一勾,開玩笑地說道,“你連我手機號都沒有,怎麽請?”

    “找不到你人還找不到你店?”秦士森挑眉,臉上卻沒有其他表情,“很晚了,早點迴去吧。”

    崔承看著秦士森揚長而去,把頭埋在方向盤上輕笑了一聲,這情發的時間和對象都不太合適啊。

    迴到家,崔承先去衝了個涼水澡。

    是的,崔承喜歡男人。發現自己性取向跟大多數人不一樣,是在他退學不久後。

    破爛的城中村裏有個理發店,小小的門麵,門口掛著曬變色的彩色珠簾,除了剪刀和電推子,幾平大的店裏隻擱了一把破木頭椅子,一麵鏡子和一張暗紅色髒兮兮的沙發。

    理發師是個大概三十歲的還算漂亮的女人,燙著黃色的爆炸頭,常年穿著暴露畫著濃妝,但厚厚的劣質粉底遮不住臉上脖子上曆經風霜的皺紋,也是靠她保持著棚戶區裏大部分人三塊錢的發型,以及疏解著好幾個單身漢三十塊錢的生理需求。

    地痞流氓都早熟得很,路過理發店的時候,隻要店主沒生意在外頭坐著嗑瓜子兒曬太陽,一幫小小子就會說幾句葷話過嘴癮。

    女人不生氣,反而咯咯咯地嬌笑,“有本事進來讓姐姐教教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怎麽做人!”

    崔承在他姥姥家那一大片地方的小年輕裏很出名,他雖然本質也是個小混蛋,天不怕地不怕,打起架來無所顧忌,但是沒主動惹過誰,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身材高壯,相貌周正,身上自帶英氣和俠氣,也從不跟別人似的調戲女人,不知怎麽反而還被這個女人看上了。

    某天他去剃頭發,在女人心機地挑逗下,半推半就地用手給他摸了出來。少年人的欲望很容易被挑起來,也很容易下去,崔承幾梭子射完,把還想爬到他身上的女人一把推開,拉上拉鏈,拒絕了女人遞過來的一個不知封了多少錢的紅包,再沒進過那家店。

    從此,崔承對女人再提不起性致。

    現在想起來,也是蠢透了。一身濕氣的崔承拎著一罐啤酒,赤裸著上身坐在臥室窗台上,他悶頭喝了一大口,讓啤酒花的香味蓋住鼻尖揮之不去的香水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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