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想完七十二變的楊暮客迴到了精舍。龐大的信息量充斥著他的腦海,他想著梳理一番。


    莫名的穿越,莫名的附身,莫名的師傅。莫名的世界,莫名的功法,莫名的重生。


    種種跡象都說明他已經陷入了未知的泥潭。他想要主動把握住未來的機會,那麽就要了解自己所在的環境。


    首先,他能確信的是這個宇宙是完全不同的,根據師傅修行的時間線上來說,三千年,智慧生命對生存環境的開發和知識的儲備,信息的爆炸性與指數級成長,讓這個世界不應該處於一個類似於封建王朝的社會。那季通在路上說過衙門裏的趣事,說明他們的官僚係統還是科考舉薦,不存在普遍性基層的上升渠道。而這個世界竟然與地球上的文明產生了糾葛,那就是易經和相差無幾的文字係統。


    楊暮客首先對於這個世界的高層統治者定下一個假定標簽,知識壟斷者。隻有人為壟斷了上進的道路才會讓社會固化。另外一個就是絕對的武力,絕對的武力讓不滿與不安現狀的人無法做出反抗。然後他在腦海中給平行世界打上了一個問號。


    第二點,自己對環境的認知已經完全崩潰。星空是假的,這個世界的飛行生物,竟然都是妖精。根據新獲得的知識解釋是,靈炁的存在讓高空存在了狂烈的罡風。由此可以推斷這個世界的基本元素結構與地球是完全不同的。


    第三點,他的重生。師傅言說肉身可以再造。這一點他是存疑的。拘魂,地府,穿越,吞魂,一係列經曆讓楊暮客知道生命可以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但是這個世界的魂魄去到哪裏了?師傅所傳的經文中沒有解釋。如果肉身可以再造,那麽生命豈不是沒有止境?這不符合自然之道。


    楊暮客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來換取了肉身重生。師傅的詭異表現到底是因為什麽,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遠方的原因是什麽。這些楊暮客都無法理解,但是他又不能直截了當地去詢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知進退,那是尋死之道。


    翻來覆去,看著房梁的楊暮客根據已知的線索做了兩種假設。


    其一,師傅是別有用心之人。他預見了一切,求仙的有緣人,自己的到來,再造肉身,然後借由自己達成某種不可言說的目的。


    其二,自己背負了某種特別的使命。這讓他獲得了一係列與眾不同的待遇,可以讓他快速進入一個發展的狀態中。


    但是很快這兩種假設都被推翻了。


    那殿中拜師禮時的冥冥不真實感,卻說明道祖和祖師他們的的確確存在。他們怎麽能允許一個心懷不軌之人安排一個人入道。所以師傅不可能欺瞞道祖和祖師們收自己為徒,師傅收徒這件事上他是真心的。


    然後就是自己怎麽可能帶有某種特殊使命?自己進入這個世界完全是一個意外。是地藏與波旬大麻花的爭鬥讓自己鑽入了那輪轉爐,是新任泰山府君讓地府的靈氣紊亂讓輪轉爐的投生線路出錯。這完完全全是個意外。


    想到這裏楊暮客嗤笑一聲,真特麽是倒了血黴,大善人的命數就這麽悲慘的麽?苦笑一聲楊暮客隻能繼續整理線索。既然自己身上找不到線索,那就想想其他人。


    楊暮客迴憶著與這個世界的人相遇的一幕幕。他們每個人的微表情都沒有放過。馮玉的吃驚與畏懼,季通的懷疑與憎恨,小樓的欣喜與關切,歸元的豁達與急迫。他終於明白自己犯罪心理學的旁聽課沒有白學。


    馮玉是知道自己存在的。他第一看到自己的眼神就說明了他們不是初次相見。楊暮客馬上痛恨自己為何如此大意,連察言觀色的道理都不懂。而馮玉後麵的表現更有一種解脫的意思。那麽簡單來說,自己到達這個世界的時間,並不是自己聽聞季通所在塞外小鎮打鬥伊始,而是更早的時候。馮玉死了四年,說明有另外一個自己和馮玉相處了四年,但是沒有交流,反而讓馮玉戰戰兢兢。


    季通的懷疑與憎恨,說明自己在那陰陽玉中的所作所為,他是知曉一些的。他更像是一個引子,一個引路人,讓自己達成了複生這件事的因。


    小樓的欣喜與關切。說明自己的到來會讓小樓的生活產生有利的變化。自己現在所處的仙山上隻有歸元和小樓七個侍女這種情況是不合理的。對,這個仙山的怪異之處就在於歸元為何會讓七個侍女陪伴自己等待有緣的尋仙人。另外一個就是小樓的地位問題,她表現的並不像是一個婢女。她對於歸元沒有下人對主人的敬重,也沒有畏懼。另外一個就是小樓是有法力的,她帶著季通和馬匹可以禦空飛行。這是一個關鍵的女人,但是在自己與歸元相見之後她就不見了,自己沒辦法獲得更多的信息。


    歸元,這個對自己可以說極為負責的師傅。從他種種的表現來看他教授自己的時候沒有藏私,對於道祖和祖師們他也足夠敬重。但是他在給自己重塑肉身時候的表現卻出現了反複。楊暮客迴想了與師傅之間的對話,豁然開朗,師傅用錨定法詢問了自己幾個問題,而自己下意識的迴答讓師傅產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這是極為不合理的。那麽可以對師傅的心態打上一個問號。師傅在得知自己有藏有秘密之後,產生了一個不符合師傅這個角色的行為方式,所以他將一個沒能適應泥人身體的徒弟置於山路上而匆匆離去。這和他之前表現的性格截然相反。而師傅的這種矛盾行為更讓初入道的自己產生了心血來潮的感覺。說明自己與某些意外產生了勾連,這些是今天學習的道經裏麵有說明的。


    還有上清門,這個名字太巧了。巧到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思慮片刻又推翻了,上清是此方世界語言的意譯,似是而非罷了。


    他靈光一閃,盲生,你終於發現了華點。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楊暮客的心髒,那對陰陽玉。這個怪東西讓自己有另外一種不自知的表現。他記得季通說自己是青麵獠牙的惡鬼,這點應該是事實。自己在地府中是照過往生鏡的,照射映像自己明明是個小帥哥,那麽一切都是陰陽玉帶來的變化。自己守住心智應該是根骨和宿慧的表現。那麽仙緣之說也能解釋通了。歸元是陰陽玉的主人,他期待的有緣人是陰陽玉的有緣人,他用牽魂木心和陰陽玉作為心髒為自己重塑肉身也應該是必然條件。那麽是否能懷疑歸元的變化與陰陽玉與自身結合後才出現的?


    現在已知仙篆和仙玉的人隻剩下仙山這幾人,這個情況更像是滅口。這個陰陽玉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些,真的太可怕了。


    楊暮客冷汗淋漓,他心相中出現了一條條線連接了起來。這是他經過已知條件推斷出來了的結果。


    自己誤入了往生通道,久久不能投胎。這個陰陽玉吸引或者說捕捉到了自己魂魄,然後讓自己處於一種反常或者說失心的狀態之中。所以馮玉會畏懼然後求死而解脫。自己脫身之後竟然憑白學會了吞魂這個技能更說明了陰陽玉對自己產生了變化。然後小樓與歸元在這裏守候拿著陰陽玉的人讓他們從現在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這裏看似是個仙山,其實是個囚籠。而小樓和師傅的表現都是說明他們想脫離陰陽玉的控製。


    師傅那些簡單的介紹背後,不知還隱藏了多少秘密。事情也許複雜,但眼下的路隻有一條。唯有修行。玉不是玉,玉也不是心。我就是我,玉不是我的心。


    楊暮客終於長籲一口氣,入定了。


    第二日寅時楊暮客去巍峨殿中尋師傅做早課,殿中卻空無一人。供台前點上香,拜了道祖。捧起書架上的《靜心經》坐在蒲團上念了一會。殿門外頭開始放亮了,一縷金輝落在石磚上。起身茫然環顧。他想到了季通,也不知他昨日做了什麽,所以楊暮客去尋季通的禪房。


    楊暮客敲了敲季通的房門。片刻後,季通開門的時候還是一副困頓模樣。


    “我欲去殿外觀炁,然後修習武法。你要一起麽?”楊暮客低沉地問道。


    季通一聽愣了愣,“什麽觀炁,什麽武法……你何時學的仙法,又何時學的武法?”


    “昨日歸元真人已經收我為徒,為我再造身軀。我現在已經化身成人了。”


    季通聽完目瞪口呆,“昨日?我隻是睡了一覺你竟得了如此機緣?”


    “睡一覺?”楊暮客聽出了其中的問題。


    “對,我進了禪房倒頭就睡。卻沒想到你卻已經成了仙人了。”季通說著雙拳攥得緊緊的。


    楊暮客擺了擺手,“我隻是初入修行,哪裏是什麽仙人。我現在連凡人都不是呢。”說話間楊暮客努力地抬起手,然後向下一揮。


    季通看到楊暮客揮手之間有泥土落下,攥著的拳頭也鬆開了。“這是為何?”


    “我現在就是個泥人罷了,不能洗澡,不能曬太陽,也不能烤火。”楊暮客說完苦笑一聲。


    季通木訥地點了點頭。“那走吧。我看你能教我些什麽。”


    二人一同來到了殿外,楊暮客讓季通先以自己的練武方法熬煉身體。他坐在一個石墩上等著紫氣東來。


    觀霞聚炁,精心凝神。和昨日一樣,未能留下一口真炁。楊暮客淡淡地歎息,然後看著紮馬揮拳的季通。糙漢練拳著實無趣。抬頭遠眺金光染色的雲朵,風起雲湧,那一瞬喃喃對上了那千年名對。


    “雲朝潮朝朝潮朝潮朝散


    炁象相象象相象相象無”(朝潮同字,為朝。相象同字,為相。)


    “你在嘀咕什麽呢!”季通見楊暮客收功大喝道。


    楊暮客嘿嘿一笑,“沒什麽,我們研習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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