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家一行人棄了馬車輜重馬不停蹄地趕路,終於在兩日後進入街亭。


    街亭是個小城,離涼州治所隴城不過百裏。


    作為防備韓遂軍進攻的前沿要地,當初李傕曾令其侄兒李利駐守隴城,並在街亭布下五千守備部隊。


    不過隨著李傕和樊稠、郭汜等人發生內訌,隨後又被賈成擊敗,他將李利和隴右四郡的駐守部隊全部撤迴了長安。


    靈帝時期朝廷曾命京兆人韋端為涼州牧,隻是當時邊章、王國、韓遂、馬騰先後在涼州作亂。李傕、郭汜控製長安朝廷又遣侄兒李利進駐隴城。


    韋端這個涼州牧便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誰都可以在他的地頭上作威作福。


    等李利撤走,韋端才終於在地方士族的支持下重新控製隴右四郡。


    他大力重用四郡士人,令兒子韋康為涼州刺史,王贇任廣魏太守,馬遵為天水太守,遊奕為南安太守,崔諒為安定太守。


    為了防備韓遂軍進攻,他令州中從事楊阜從弟楊嶽為街亭守將,率軍三千駐守城中。


    這日,賈家一些人風塵仆仆趕到街亭,見城門大開,士民百姓進出絡繹不絕。


    眾人不由得鬆了口氣,終於逃出了險地。閻氏吩咐道:“穆兒,為娘這幾日騎馬甚是疲憊,進城之後你去購買一架馬車,歇息一日再走吧。”


    賈穆點頭稱是,牽著母親的馬韁繩和眾人一同進城。


    剛進入城中,就見許多差役驅趕街上百姓避開道路,一邊大聲吆喝著:“閻別駕巡察地方,閑雜人等快快閃開!”


    眾人連忙下馬避到一旁,卻見鼓樂聲中,百餘差役護衛挎弓背刀走在頭前,其後二十餘精悍騎士簇擁著一位中年官員緩緩而來。


    其中一人高舉官銜牌,牌上用隸書寫著“涼州別駕閻”五個大字。


    閻氏心中一動,吩咐鄭歡:“鄭管事,你去打聽一下,這涼州別駕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鄭歡答應一聲,離開人群,向一家酒肆走去。


    少傾,鄭歡迴來稟報:“稟夫人,小人打聽清楚了,聽說這涼州別駕姓閻名溫,至伯儉,天水西城人士。”


    “果真是他,”閻氏心中頓時一喜,“穆兒,那是為娘族兄,稍後你便拿著拜帖去見他,就說我們要南下漢中,請他派兵護送。”


    賈穆一聽,也是喜上眉梢:“既然是母親族中舅父,那我們就安全了。”


    說實話,眾人為了盡快逃出狄道險地,大部分金銀細軟都丟棄了,剩下的錢財也就夠買一輛最簡陋的車。


    好在伏擊賊兵時繳獲了不少戰馬,實在不行賣掉幾匹可以補充川資路費。


    閻氏原本不想接觸本地官府,怕涼州官員與武威太守張猛一樣把他們當做人質要挾丈夫賈詡和侄兒賈成。


    不過既然涼州別駕是她族兄閻溫,那就另當別論了。


    天水閻氏乃涼州望族,族叔閻忠與丈夫賈詡乃是忘年之交,當初就是閻忠的推薦下丈夫才得以舉孝廉入仕,可是說是賈詡的恩師也不為過。


    閻溫是閻忠之子,雖然多年未見,麵貌改變甚大,以至於她一時不敢確認。


    但是憑著兩家交情,閻氏相信族兄閻溫不可能置他們一家與不顧。


    果然,當賈穆拿著拜帖前往閻溫所居住的館驛,閻溫不敢怠慢,親自帶人過來將這一行人接迴館驛,與街亭守將楊嶽一起設宴款待他們。


    閻氏一介婦人,見過族兄之後便由館驛中侍女伺候下去了內室安歇,自有三個兒子與舅父閻溫敘談。


    “仲恭南下途中可曾遇到賊匪亂軍?”


    閻溫見賈穆一行人衣衫不整,塵土滿麵,妹子閻氏更是男兒打扮,騎馬挎刀,連馬車都不坐。心中疑慮,開口問賈穆。


    賈穆沒有隱瞞,將自己得到父親書信,拋家舍業,全家南下投奔漢中,以及路上遭遇原原本本對舅父閻溫說了一遍。


    末了他愧疚的道:“狄道城守將應該知道甥兒身份,很有可能舉兵來犯,還請舅父早做準備。”


    閻溫聞言眉頭一皺道:“狄道城守將閻行、成宜乃是韓遂心腹愛將,手握重兵。一旦得知你們身份,必定出兵追來,攻打街亭。不行,此地不宜久留,你們明日便隨我迴隴城,請韋使君召集軍兵防備韓遂軍來犯。”


    “那街亭怎麽辦?”


    閻溫聽說他們一行人會引來韓遂大軍進攻,並沒有把他們交出去平息戰爭的意思,反而要帶著他們一行人前往更加安全的隴城。


    這令賈穆很是感激。


    但這樣一來,街亭就會麵臨韓遂軍首當其衝的攻擊,賈穆心中愧疚,不由得開口問閻溫和守將楊嶽。


    楊嶽肅容道:“二公子隻管與閻別駕前往隴城,街亭易守難攻,守個把月並非難事。倒是恐韓遂叛軍以偏師牽製街亭,主力直驅隴城,韋使君恐難抵擋。”


    賈穆道:“這樣吧,我修書一封,請韋使君與舅父派人送往漢中,我父與兄長定會派援兵前來隴城。”


    閻溫大喜:“仲恭若有書信前往漢中,涼州安矣。”


    一場酒宴匆匆結束,翌日,因為軍情緊急,閻溫不再巡察各地,急匆匆帶著賈家一行人迴轉隴城。


    一路無話,他們一行人剛進入隴城,便有快馬趕到城中。


    閻溫知道這應該是前線軍報到了,便顧不上迴府,隻是命手下親衛將閻氏一行人帶到自家府中休息,自己與賈穆兩人直奔州牧府。


    州牧韋端這時已經得到街亭軍報,稱韓遂親提大軍五萬來襲,前鋒閻行、成宜已經將街亭城團團包圍。


    韋端大驚,急召城中文武官吏入府議事。


    等閻溫與賈穆見到韋端訴說詳情,韋端才知道這是當朝大司徒、大司空家人惹來的麻煩。


    不過作為成熟的政客,韋端深知自己雖名為一州之主,能控製的地方不過數郡,還時常要受到韓遂、李傕兩邊派兵劫掠騷擾。


    韋端苦不堪言,又無可奈何。


    今日見到大司徒、大司空的家人來到隴城,即便是因為他們的緣故,引來韓遂大軍進攻。


    但要是平安保住這些人,賈詡不用說,以賈成的為人脾氣,一定會重重報答他護佑家人的恩情。


    當了十幾年涼州牧,韋端深知涼州這塊地方要生存下去是多麽艱難。


    當年他壯年領命,成為一州之主,原想著可以一展抱負。哪知道西北叛亂連連,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王國等人割據邊郡,勢力龐大到令自己絕望。


    這還算好的,至少這幫人隻在西北地方那幾個郡鬧騰,沒有想過打涼州治所隴城。


    可是隨著馬騰、韓遂崛起,這兩人野心勃勃,屢次想要東進長安。一路上更是燒殺搶掠,原本相對安全的隴上數郡也被叛軍糟蹋的民不聊生。


    最困難的時候,作為一州之主的他隻能狼狽逃到安定石城一帶苟延殘喘。


    好在馬騰、韓遂先後被太師董卓和賈成兩人率軍擊敗,退迴隴西郡,才使得他能夠重新迴到隴城,有了四郡之地。


    但韋端也知道,夾在李傕與韓遂中間,南邊還有日益強大的朝廷,他已經不可能作為割據勢力獨立存在了。


    唯有投靠一方,才能生存下去。


    李傕日落西山,隻能靠搶掠維持生存,覆滅指日可待。韋端腦子還沒進水,不想投靠一個將死之人。


    韓遂、馬騰看似勢大,兩人擁兵十幾萬,不過在韋端看來,這兩人所作所為與李傕沒啥區別。


    朝廷一旦騰出手來,第一個對付的就是懸在頭上的隴西勢力,這二人蹦躂不了多久。


    作為數十年的老政客,韋端唯一的選擇就是投靠朝廷。


    隴上數郡緊鄰益州,這些年來益州發生的一切他是清清楚楚。甚至在他治下的百姓也多有前往益州遷移的,就是因為傳言益州遍地糧食,隻要有把子力氣,肯吃苦,便能衣食無憂,再也不用擔心家人會餓死。


    韋端知道這不但不是傳言,更是事實。所以他很確定,在賈氏叔侄的帶領下,朝廷有足夠的實力平定天下。


    對他來說,投奔朝廷前途光明,即便為此失去了涼州牧的官位又如何。寧為雞頭不為鳳尾,那是要有實力基礎的,沒了命的雞頭才可笑。


    搏一搏,韋氏一門前途遠大。韋端當然拎得清。


    況且他也不是泥捏的,這幾年手下也聚攏了兩萬多兵馬,堅守幾個月還是有把握的。


    當然了,他不敢保證賈家人走後,大司徒賈詡、大司空賈成會不會盡快派援軍過來。


    若是賈家人離開隴城,萬一二位賈公存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心思,讓他這幾個郡消磨韓遂軍精銳,等他拚光了部下人馬,甚至自己也被幹掉了,然後以逸待勞,出麵收拾殘局。


    這樣的局麵可不是他願意遭遇的。


    韋端算盤打的很精,以戰事將起,境內或生盜匪為由,言辭懇切的請求賈家人留在隴城,等候朝廷援軍。


    賈穆母子倒沒有料到韋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會這麽暗地裏揣測賈詡叔侄。


    見韋端執禮甚恭,把他們一家安排的舒舒服服,還設身處地為他們母子著想。


    閻氏又是欣慰又是愧疚。


    欣慰的是涼州牧韋端果然心向朝廷,不惜一切要保護他們母子,堅決與叛軍勢不兩立。


    愧疚的是,因為他們母子,隴上數郡又要經曆戰火,多少百姓因此受難。


    閻氏感激之餘,親自出麵接見韋端,說了不少感謝的話,並且命賈穆、賈訪兄弟加入韋端軍中一同守城。


    韋端得到大司徒夫人親自接見,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心說幸虧老夫這番精心操作,能夠得到賈夫人登堂接見,意味著已經將老夫當做自己人看待。


    將來我韋氏靠上賈氏這座大靠山,前途不可限量。


    老家夥心滿意足,旋即信心百倍的積極準備守城。


    在韓遂大軍到來之前,他命州牧從事楊阜手持賈穆親筆所寫書信,以及牧府求援信,快馬加鞭前往鄭都,向朝廷請援。


    要說韓遂如今最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朝大司空賈成。


    這些年來,他每每想起當初大好形勢下竟然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部下擊敗義兄馬騰,迫使他也不得不退兵迴到老家金城。


    便忍不住怒發衝冠,有一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這幾年他厲兵秣馬,又聚攏了五萬多部眾,準備南下益州,殺了賈成,控製鄭都天子和朝廷,為自己報仇雪恨。


    可是義兄馬騰自從長子戰死,這幾年幾乎一蹶不振,躲在隴西郡治襄武城裏整日裏唉聲歎氣。


    韓遂隻知自己勢單力孤,隻有聯合這位在涼州擁有極大聲望,作戰能力又非常強悍的義兄一起出手,或許才能擊敗賈成的朝廷軍。


    這些年來,他費盡了唇舌,不停的勸說義兄馬騰重新振作起來,為兒子馬超報仇雪恨。


    或許是他的勸說起了效果,或許是時間的流逝,讓馬騰從自怨自艾中走了出來。在仇恨的驅使下,馬騰再度在隴西郡向羌胡各族發出號召,要起兵攻打朝廷所在的漢中。


    與此同時,韓遂暗中派人挑唆位於武威的雍州刺史邯鄲商和武威太守張猛之間的關係。


    一旦兩人矛盾積累到兵戎相見,他便能趁機出兵,攻取雍州四郡。


    捎帶手的還能滅了賈氏叔侄留在姑臧的一家老小,出出心中一口惡氣。


    但他卻萬萬沒想到,雍州風波剛起,他出兵攻取四郡時機未到,便受到來自狄道的部將閻行軍報,說賈氏一家人已經逃離雍州,進入街亭。


    韓遂大怒,也不管雍州結果如何,當即親率五萬大軍南下,並且派人傳信馬騰共同出兵。


    他認為既然開戰了,就要兵貴神速,一舉拿下隴右四郡,然後數路其下攻其不備,說不定朝廷措手不及,被他們攻下漢中也有可能。


    再說他早就探查清楚漢中富庶,糧草遍地,西涼騎兵一日百裏,隻要攻進漢中,便能就食於敵,不需要準備多少軍糧。


    就在這個情況下,短短十日,韓遂親率本部三萬騎兵便迅速推進到街亭。


    他們並不停留,分出一部分兵力圍住街亭,大軍繼續南下,很快便將隴城團團包圍。


    而他們到達隴城附近,開始圍城時,楊阜正帶著人離開隴城,擊退幾個零星追兵,前往漢中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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