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沐楚玉伴著跳動的火苗望向涼嗖嗖的江岸,即興吟詩。


    “幹嘛要扮作一副窮酸書生的寒磣樣兒?”珮瑤就見不慣他裝模作樣。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同時眼皮一掀,誰也不搭理誰。珮瑤將被子捂得更緊些,側過身去對著木頭,也懶得用餘光瞄到他。沐楚玉則是繼續望著窗外,從袖裏摸出一支不知道在哪兒找短笛,自顧自地吹了起來。


    珮瑤:“……”


    算了,把它當做催眠曲吧!珮瑤在被窩裏捏緊的小拳頭隨著睡意漸濃堪堪鬆開,翻了個身平躺著,唿吸也慢慢平緩均勻。


    沐楚玉曲子裏的前奏很歡快,可越往後就越來越憂傷,尾音很慢很悠長,嫋嫋的餘音如同美人臉上潸然的相思淚,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耐不住寂寞?


    他與珮瑤在船上共同度過了七日的光景,兩人之間除了吵架拌嘴,相看兩厭以外,一丁點柔情蜜意的故事也沒有發生。在沐楚玉眼裏,兩岸蔥蘢的高山與綠樹、形狀各異的山峰和白雲,高度不一的太陽以及船下後退的水紋……這些都比珮瑤可愛多了。


    搖船總算靠了岸,珮瑤與沐楚玉拜別了老船夫便繼續向山上走去。


    讓沐楚玉感到百思不得解的是,珮瑤自從上了岸就一個人傻笑個不停,雖然這是無聲的笑,但依舊打擾到了沐楚玉專心爬坡的心思。


    在船上待了七日,珮瑤就不得不兇了沐楚玉七日!雖然沐楚玉確實讓她討厭,可也不至於到他每說一句她必頂迴去的程度……一切的一切隻是因為在她的眼裏,沐楚玉已經是實打實的“臭流氓”了,為以防萬一遭他毒手,她隻想到與他作對來保證自己的完璧之身!


    怪隻怪她不夠了解沐楚玉,因為沐楚玉不會對兩種女子下手,一是非青樓女子,二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


    而這兩點珮瑤在他的心裏全占了。


    “你傻笑什麽呀?”沐楚玉本不想開口自討沒趣,因為他那一開口的廢話說不定又會遭到一頓白眼加臭罵,可他還是忍不住這一路泛濫的好奇心。


    “笑自己太聰明!”珮瑤的眼睛彎得更厲害了,逆著光的笑容更明媚。


    “嗬!”沐楚玉懶得理她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迴答,迴過頭繼續往前走,被牽動的嘴角掩藏不了心底憋不住的笑。


    來到了碧水山莊的大門處,兩列頭戴小氈帽,身著短打深灰布衣的男子手握長劍,站得筆直。這不像是碧水山莊的人,所以更談不上夾道歡迎他倆。


    大門中間也站著一位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他的腰間懸有一把劍鞘上鑲有藍紅寶石的長劍,那是他特地買來裝腔作勢的,因為他掛劍的高度略低,並不方便拔劍。


    看著珮瑤和沐楚玉迎麵走來,他眉開眼笑地拱手道:“想必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海棠閣的垂絲海棠堂主珮瑤姑娘吧!”


    “讓齊公子親自在這裏等候多時,小女子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呢!”珮瑤抱拳迴道。


    她老遠看見有一名男子站在“碧水山莊”這四個油漆的大字下,便心知那是齊風溯。因為她曾在動身離開蘇州前給他寫了一封飛鴿傳書,告訴他如果順風順水,外加天公作美,今日就可抵達碧水山莊。


    “家父花了大把的銀子請到海棠閣的人幫忙,鄙人當然不敢怠慢!”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客套話張嘴即來。別看齊風溯長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骨子裏依舊刻著商人左右逢源的狡黠和銅臭氣。


    珮瑤唯有握拳幹笑不語。


    “咳咳!”沐楚玉用右手半掩著嘴咳了兩聲,這是在提醒他們:這裏還站著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呢,爾等還不快看過來!


    “這位是?”齊風溯聞聲後,身體自然流暢地轉向了沐楚玉。


    “在下沐楚玉!”沐楚玉滿意地拱手迴敬。


    “原來是沐太師的長子沐公子!久仰久仰!”齊風溯一臉諂媚,頭都快低得與沐楚玉的胸部齊高了。


    珮瑤在心裏納悶著:這齊風溯的第一反應怎麽是“沐太師的長子”?而不是大名鼎鼎的“玉麵劍神”呢?


    原來,齊風溯是商人,商人和江湖以及朝廷都有利益往來,但是顯然朝廷那邊的身份更尊貴一些。


    她又下意識地瞥了瞥沐楚玉的腰部:咦?靈蛇劍呢?


    珮瑤反手掩嘴在沐楚玉的耳邊輕聲問道:“你的劍呢?”


    “衣服裏!”沐楚玉低下頭,壓著聲音道。


    “這麽軟?”珮瑤更覺得靈蛇劍神奇了。


    沐楚玉一怔:“……”這話怎麽聽得怪怪的……


    齊風溯領著二人到前廳謁見了少莊主宋一暮以及此行護送的主人公宋可慈宋小姐。


    沐楚玉在低眸品茶之前早已經不露聲色地將宋可慈打量了一遍,略帶苦澀的茶水滑下喉嚨,在舌尖留下淡淡餘香。這個宋小姐長得和呂裳好像!沐楚玉迴味著茶香,眼睛定定地盯著宋可慈碧色的輕紗裙擺,仿佛在口中流連的不是茶香而是眼前的大美人。


    “不知各位感覺這新摘的茶葉味道如何?”宋一暮放下茶盞,笑問道。他的眼角露出淡淡的細紋,這讓原本二十歲左右的他顯得略微滄桑。


    “有點苦!”珮瑤砸吧砸吧嘴,直話直說。


    “苦盡甘來!”沐楚玉迴過神糾正珮瑤的不當之詞。


    “哈哈哈!珮瑤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語呀!”宋一暮笑得搖頭晃腦,小麥色的肌膚下露出珍珠色的牙齒,這讓珮瑤感到他整個人都是水蚌精變的。


    不過,他笑得還挺可愛的!不笑的時候有些嚴肅!


    大概是宋一暮的笑聲感染了宋可慈,她也情不自禁地掩嘴輕笑,但在注意到沐楚玉和齊風溯一齊看向她的時候,她立馬將手放迴大腿處,迴到了不苟言笑的模樣,隻是從耳根子到臉頰都是暈紅的一片。


    “對了,敢問少莊主,為何未見老莊主呢?”沐楚玉突然意識到從進到碧水山莊到現在,別說沒見著宋菘,就連從別人口中都沒聽到他的消息。


    宋可慈一聽到這句話,立即暴露了自己的緊張,手指捏成了拳頭,緊緊抓住裙子。


    “哦——家父身體抱恙,所以不便見客!還請各位見諒!”宋一暮顯然比他的妹妹鎮定多了,拱手環了半圈抱歉道。


    “原來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煩請少莊主替我轉告老莊主,晚輩在此祝他早日康複!”沐楚玉抱拳迴敬,但他的餘光已經注意到了宋可慈的異常舉止,料到其中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定一定!”


    宋一暮將珮瑤和沐楚玉安排在了與迎親隊伍同一院落,並且二人的客房僅有一牆之隔,珮瑤在房間裏踱步的聲音沐楚玉都能清晰聽見。


    這腳步聲怎麽越來越大了?沐楚玉閉上雙眼,感受著端在鼻下的茶水生出的幽幽香氣,側著耳朵仔細聆聽珮瑤的動靜。


    握在手中的茶杯被粗魯地奪走,他猛地睜開眼睛,茶水已經流進珮瑤的胃裏麵了。


    “還是苦!”珮瑤抿了抿唇,糾結道。


    “你進來都不敲敲門嗎?月黑風高之夜,你擅闖男人的房間,是何居心?”沐楚玉不甘心自己親自泡的茶卻第一口還未嚐就被一個冒失闖進的小姑娘搶了先,不滿地指著她大叫起來。


    珮瑤的眼神瞟了瞟門口又收了迴來,吐了吐舌頭狡辯道:“你又沒關門!”


    “你!”沐楚玉想到與她爭辯對自己並未益處,隻好自己撫順了脾氣,轉而道,“你來幹什麽?”


    珮瑤趕緊趕緊用腳尖勾出一個板凳坐下,撐著腦袋,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失眠了!你吹首曲子吧!”


    沐楚玉:“……”


    在船上的那七日沒有一刻對我笑臉相待,卻還理直氣壯地把我的曲子拿來作催眠用?沐楚玉感到自己在無形之中受了侮辱。


    “不吹!”沐楚玉學著珮瑤的樣子撐著腦袋,傲嬌道。


    珮瑤似乎早就想到沐楚玉會作此反應,居然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慍意,而是以商量的語氣道:“沒事!不吹也可以!那你陪我聊聊天吧!我真睡不著!”


    沐楚玉:“……”


    “行!”沐楚玉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樣子,一麵給珮瑤倒上茶,一麵爽快道,“那我們就以茶代酒吧!你想聊什麽?”


    “我……”珮瑤的眼睛往上看,手指摳著下巴,正在搜腸刮肚地找話題。


    “對了!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宋可慈宋小姐長得像誰?”倒是沐楚玉比他先打開話匣子。


    珮瑤就著剛才的動作,想了片刻,無辜地搖搖頭,戲謔道:“宋可慈可是江湖第一大美人!”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這麽美的姑娘要是有人像她,那麽那個像她的女子怎麽可能籍籍無名?如果那個女子有名,那珮瑤怎麽可能沒聽說過?


    “你不覺得她像呂裳嗎?”沐楚玉認真道,隨即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哦——”珮瑤的語氣意味深長。


    她在腦海裏仔仔細細迴憶了一遍宋可慈的長相,發現還真與她扮的呂裳有些神似,不過心頭想到的重點則是:看來那個“呂裳”把沐楚玉迷得不輕呀!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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