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淩波迴家時路過市場,在劉記麵店裏買了大碗的牛筋麵。


    開店的中年夫婦跟薑淩波很熟,近十年的老交情,陳醋、辣椒油都加得足,拿筷子拌開了,滿碗都紅通通,再撒上細細的黃瓜條,就算不聞那酸辣味,光看都勾得胃裏饞蟲亂叫。


    店裏不忙,等麵的時間裏,老板娘就靠在櫃台和薑淩波說話。


    門邊坐著兩個小情侶,眉眼青春得很,連藍白色的中學校服都沒脫,肩靠肩,吃著熱騰騰的牛肉麵。


    「是不是和你那時候很像?」老板娘笑著說。


    「啊?」


    「你上學那會兒不也經常跑來吃?還帶著一個特別好看的男孩。」


    薑淩波沒搭腔。


    老板娘又笑,「有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你不吃蔥,但有次麵裏不知怎麽的就給你撒上蔥了,你剛吃了兩口,就很不耐煩地推開碗,趴在桌子上朝那男孩喊餓,還拿筷子不停戳他。他滿臉不情願,卻還是把你的碗拿過去,挑乾淨裏麵的蔥,又推迴你麵前。我開店這麽多年,見到的人和事多得數不清,但那種場景,也就隻在你們身上看到過。」


    薑淩波垂眸,「有嗎?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時就顧著吃了。」


    老板娘笑話她,「你眼裏隻有那碗麵,可他眼裏全是你啊。」


    聽完老板娘的話,薑淩波連最愛吃的牛筋麵外帶好了都有點蔫。自己在別人眼裏,居然才是「渣」的那個?真是青天霹靂呀……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迴家,遠遠就看見樓下圍了一群人。


    隔壁大媽看到薑淩波就喊,「小薑你快來看,這裏停了一輛高檔車!」然後就拉住她咬耳朵,「他們都說這車,是頂樓劉太太的兒子開來的,要好幾百萬呢。我就不信!劉太太的兒子不就是個小職員嘛,還和小薑你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怎麽可能有那麽有錢?小薑你來說說,這車,真有那麽值錢嗎?」


    隔壁大媽嘴裏的劉太太就是gigi助理蔣哥的親媽,和隔壁大媽一向不怎麽合得來,見麵就要吵。


    薑淩波看了眼車,對隔壁大媽抱歉道:「大媽,對不起啊,我不懂車。不過蔣哥雖然和我在一個公司上班,但聽說他還在外麵做生意,也可能真賺了不少錢。」


    隔壁大媽爽快道:「那行,小薑不急著吃飯吧?那就陪我在這兒等會兒。」她還在摩拳擦掌,「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劉太太家的車!」


    薑淩波心裏直喊苦,她怎麽不急?好餓啊……


    【第二章】


    結果太陽都落山了也沒看到車主露麵,各家做飯的香味又不斷飄出來,薑淩波好不容易擺脫隔壁大媽,拎著她的牛筋麵,餓得爬樓梯都腿軟。


    迴到家,她甩開鞋就衝進廚房,把麵倒進大碗裏,邊拌麵邊往嘴裏塞。


    她第二口麵剛塞到嘴裏,筷子忽然被一隻男人的手抓住了,同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劉記的牛筋麵吧?」


    薑淩波「噗」的偏頭一口把麵噴掉,接著開口,「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震動滿樓。


    薑淩波沒把碗扣到身後那人的腦袋上,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的胳膊一時動不了—— 她被他箍在懷裏了!


    她嚇得背後都是汗,孫嘉樹還把腦門壓在她肩膀上,憋著笑,毫無誠意地道歉,「對不起啊大花,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笑個屁啊混蛋!薑淩波磨著後牙,抬腳就朝孫嘉樹右腳小腿骨踹。


    她是用足了力氣,但孫嘉樹卻看著像是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輕笑著鬆了點力道,把薑淩波圈在懷裏。看她氣勢洶洶地扭身瞪他,他還彎著唇角伸手,用拇指抹她嘴角沾的辣椒醬。


    看他自在得不得了,薑淩波簡直惱羞成怒了,她一側頭,用力把他的拇指咬在嘴裏,邊咬邊盯著孫嘉樹的眼睛,可他居然笑得更起勁了!


    等她咬得腮幫子都累,他用另一隻手捏捏她的臉,語調很是不正經,「行了啊,老用一邊臉這麽用力咬,那邊的臉會變大,到時候你的臉一邊大一邊小。」


    「……」薑淩波黑著臉鬆開嘴。


    孫嘉樹沒再逗她,單腿蹦到那碗牛筋麵前。


    薑淩波這才發現他左腳打著厚厚的石膏,她以前沒親眼見過骨折打石膏這些事,一時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


    孫嘉樹端起碗,也不管薑淩波剛用過的筷子還插在麵裏,就很熟稔地拿起來。他先往別的碗裏撥了一半的麵,接著就靠在牆邊大口開吃。他吃得很快,薑淩波腦子還一團漿糊,他已經把碗放進洗碗槽裏泡好,然後他把分出的另一碗拿起來,蹦到調料盒那邊,拿小勺嫺熟地舀了鹽和味精,抖著手腕灑進碗裏,又倒了點醋,拌好遞給薑淩波。


    「按你口味調的。」


    薑淩波下意識地接過碗,往嘴裏送了一口,曾翻來覆去想過無數遍的味道頓時滿溢口腔。以前她的嘴很挑,雖然牛筋麵很好吃,但孫嘉樹總能把麵變得更好吃,後來孫嘉樹走了,她就再也調不出這個味道了。


    有時候她會想,她思念孫嘉樹,到底思念的是他這個人呢,還是思念他在她生命裏親手注進的這些簡單而刻骨的溫柔?


    他真是……太狡猾了!薑淩波心裏悶得厲害,明明很餓,但怎麽都吃不下。她把碗擱到飯桌上,走到客廳的沙發裏窩著。


    孫嘉樹蹦到沙發邊,順手拽了個方形靠墊,很隨意地丟給薑淩波,然後自己也倒進沙發,從旁邊的書架上抽了一本雜誌看。


    薑淩波手空著難受,沒事手裏總愛抱點什麽。她剛倒進沙發時,就想去拿靠墊,但懶得爬起來,所以就沒動。見孫嘉樹把靠墊丟過來,她很沒骨氣地抱住靠墊,舒服地把臉埋了進去。


    時鍾滴答滴答走,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待著,孫嘉樹突然噗笑出聲。


    薑淩波從靠墊後露出眼睛,就看到他交疊著的長腿搭在小幾上,整個人沒正形地後仰著脖頸、歪倒在沙發裏,雜誌倒扣在他臉上,隻露出精致的下巴,下麵是因後仰而顯得更修長的脖頸,喉結突出,因吞咽而微微動著,性感得要命。


    明明是這麽痞氣懶散的姿勢,他都能做得像隻優雅的白鷺,長得好看的人真討厭!


    薑淩波妒忌地瞪他,卻被他看了個正著。


    他丁點不在意她的怒視,笑得開懷,晃晃雜誌,「大花你這麽想我啊?」


    滾蛋。誰想你?薑淩波伸手把書搶過來,然後綠著臉把書塞到屁股底下。


    雜誌裏提到「孫嘉樹」三個字很多迴,她也不知道那會兒腦子抽什麽筋了,拿筆把每個「孫嘉樹」都描了一遍……這種黑曆史居然還被孫嘉樹當麵看到,真是太羞恥啦!


    她壓抑著羞憤,翻出手機開始打—— 你、該、走、了。打完就舉到孫嘉樹眼前。


    孫嘉樹看完,側頭朝她懶懶地笑,「生我的氣了?不肯和我說話?」


    薑淩波全當沒聽見,抱著靠墊起身,站在他旁邊,冷眼斜睨,明晃晃的送客。


    「大花。」孫嘉樹喊她。


    薑淩波沒理。


    「有蚊子落在我腿上。」


    薑淩波的體質很容易有疤痕,被蚊子輕咬一口就是一塊疤,過幾年都消不掉,所以每迴被問到最討厭的季節,她迴答的都是「夏天」,因為有蚊子!


    「啊啊啊你別亂動!」


    聽到孫嘉樹的話,她急忙跑去拿來電蚊拍,按著鈕,全神貫注地俯身盯著他的腿,萬分警惕。


    「蚊子在哪兒?」


    孫嘉樹冷不防撐起身,低頭親上她剛抬起的側臉。


    薑淩波很困惑地看他,她甚至覺得,他隻是彎腰時意外蹭到了她的臉。


    孫嘉樹看著她的眼睛,目光微沉,他用拇指摸了摸自己親過的地方,隨即順著她的臉滑下,輕捏住她的下巴,微側著頭靠近,眼看嘴唇就要貼上她的。


    薑淩波揮手把他猛推開,她站起來,眼睛濕漉漉的。「孫嘉樹,你混蛋。」


    孫嘉樹盯著她的眼睛,沒說話。


    薑淩波眼睛裏的水波晃了下。


    孫嘉樹看著她,沉聲說:「嗯。我混蛋。」


    薑淩波直接摔門進了臥室。她高中時沒事就愛問孫嘉樹「小草,你覺得我和崔招弟誰漂亮啊」。


    他一般都懶得理她,但被她鬧得煩了,也會用相同的語氣說:「嗯,你漂亮。」


    完全就是在敷衍啊……混蛋混蛋混蛋!她蹦到床上,抱起快和她一樣高的大白抱枕,把臉埋進大白全是棉花的肚子裏,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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