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蟬逼自己睡了個大覺。如此,她的頭疼才會消失。不過,她睡得很不安穩,一直陷入莫名的噩夢裏。


    昨夜,台北的氣溫十分低,到清晨時甚至隻有六度,而且大雨下了一整夜,是名副其實的寒流過境。


    她幾乎是四肢冰冷、鼻塞又流鼻水地從被窩中爬起來,她冷得直發顫,迅速套一件外套後,她看看表,喔!才清晨六點而已。


    不過,她真的是睡不著了。睡神迷惑著她,她可以選擇繼續蒙頭大睡,但是,她卻沒有。


    天泓那聲聲叫喊:“雨嬋,我要你,我愛你……”


    老天!那呐喊,讓她心亂如麻,失去方寸,她該相信他嗎?或者他也和其他人一樣,隻是滿口花言巧語?不過,她……真的傷得太深,不該再相信任何人了。


    受傷?受什麽傷?雨嬋納悶不已。


    隻是,心底總有一個聲音不斷地“警告”著她:不能相信他,不能被他再次傷害……你要忘了他……唉,在過去二十年中,她曾被人打擊過嗎?


    她開始正式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隻要頭腦用力一迴想,伴隨而來的便是像被炸開般的疼痛。別想了!她如是想。她再也禁不起這種劇烈的疼痛了。


    外頭雖是天寒地凍,可是,她卻突然決定——到外麵散步。


    散步?


    你是瘋了嗎?


    外麵頂多隻有八度到十度呢!


    可是,雨嬋決定要讓自己的腦袋清楚些,當她置身於刺骨寒風中時,她期待自己能想起一些什麽,迴憶起一些在生命中曾經遺忘的過去。


    她匆匆梳洗一番,穿著黑色t恤與長褲,外覆皮爾長丹的大衣,腳蹬短靴,再拿起一把破黑傘,一切準備就緒後,她便打開門,讓自己陷入冰風冷雨中。


    她深深吐氣,自己的口中立刻唿出一圈白煙。她搓著手,全身猛打哆嗦,蹣跚地走下樓。


    外頭還是下著雨,而且,經過大雨肆虐後,處處有積水的現象,雨嬋走到樓梯口,望著煙雨朦朦的街道景象,她輕吐一口氣,然後在騎樓間慢慢撐開雨傘。


    她目光向前望,驀地,她停止動作,心髒好像靜止了,塵封的記憶與現在的場景相同——她遲遲沒有移動,不過,放在傘柄上的雙手,緊緊地握著,緊得都發白了,雨嬋再也?裝不下去了,激動脆弱的淚水潸潸滑落,似乎,曾經也有一個男人,這麽做過……天泓站在傾盆的大雨中,他臉色蒼白如紙,全身僵硬如冰雕一般,隻是,雙眼仍犀利地盯住雨嬋。


    雨嬋心髒抽疼著,天泓根本已凍壞了。她撐著傘奔向他,並用傘遮住他,她不要讓他繼續淋雨。


    天泓顫抖地笑著。“我終於……等到你了,昨夜,我站在這裏一整夜,我由下往上看,不停地凝視你那小房間的小窗子,我等著你,我不斷期待你出現……”


    雨嬋淚眼朦朦,她哭著責備他。“你是傻子!你就這樣站在外頭一整夜,難道不怕凍死,不怕得肺炎啊——”


    “我在責罰我自己。”天泓用充滿血絲的雙眼,定定注視著雨嬋道:“我對不起你,而且在無形中傷害你,讓你怕我、抗拒我。所以,我也要讓自己受苦,受到傷害,我寧可受寒受凍來懲罰自己,隻求你再次接納我——”他咬住下唇,抖著聲音道;“如果你不肯接受,我,我會一直站在這裏,凍死也好,餓死也罷,反正沒有你,我也隻是行屍走肉了。”他真心真意地告白。


    雨嬋聞言不禁淚流滿麵。


    她怎能讓他受苦?看他站在風雨中,她隻覺得她的心在淌血!……她無法忍受他有絲毫生命上的危險。


    如果,她真的失去他,那她——這一?間,她恍然大悟:她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她不能欺騙自己!


    ?裝的麵具必須卸下了。然而,她真實的麵目是什麽呢?


    她愛他!她愛上他了——雖然心底潛藏著莫名的恐懼,但是,這根本不能阻止她愛上他的事實。


    雖然,她根本不知道,在她的生命中,究竟有沒有認識過他,那“空白”的三個月,在她的記憶中是一片混沌,但是,這又何妨?重要的是,她已能明確地領悟到眼前的事實——她真的好愛他。


    下一秒,雨傘掉落在地上,她狠狠地抱住天泓這個已呈冰柱的人。“天泓!天泓——”她哭喊道。“我原諒你了,我也接納你了,求求你,別再折磨自己,求求你——”她的哀求聲伴隨著淚水不停地揮灑。


    “雨嬋——”天泓將她緊擁在自己的懷中,他唿吸凝重,雖然仍然渾身僵哽,但激動的神情溢於言表,“我的小嬋兒,我的小嬋兒……”他喃喃自語道。“不準再離開我,不準再離開我……”


    等了兩年,終於,他再度擁抱了他的愛妻。


    雨越下越大,不過,在他們心中,如火的熱情卻正熊熊燃燒……即使是寒天,也不能冷卻他們這兩顆熾熱的心。


    天泓真的凍傷了,他的臉頰及手背全都紅腫又冰冷,讓雨嬋看了好心疼。


    他們一路開車迴基隆。兩人坐在積架車裏,天泓還將雨嬋的身子壓在他的大腿上,他邊開車,一邊不忘低頭窺視他的小嬋兒。雨嬋的杏眼瞄到他大腿間的悸動,她倏地手足無措,趕快閉上雙眸。


    天泓帶著滿足的神情展露笑魘,他的手順勢擺在雨蟬的手臂上,雨蟬半眯著眼,看著他腫脹的手背,心中又是一陣難過,遂將自己的小手覆在天泓大手上方,俏皮地道:“?你取暖。”


    說著,她略帶羞怯地又將兩雙纖纖玉手向上移,移到天泓的雙頰上,她柔柔地撫摸著,打趣道:“你的雙頰紅咚咚的,好像紅蘋果,好好吃的模樣!


    天泓目光一閃,須臾間,他已抓住她的小手,不斷地親吻、把玩、愛撫、輕啃著。


    雨嬋雙頰驀地嫣紅,不過,她並沒有急急抽迴手,她任由自己放縱一次,老實說,她喜歡這種感覺,她很自然地將頭往天泓的小腹靠,她沈迷於親密遊戲間,不過,她也慎重警告著天泓。“小心開車!”


    天泓的話語伴隨沈重的唿吸聲傳來。“你將頭靠著我的小腹,我怎?能專心開車呢?”他語帶暖昧地說。“我隻會更想入非非了。”


    雨嬋連忙起身,雙目與天泓相交,雨嬋的臉頰嫣紅如晚霞,而天泓笑得既窩心又滿足。


    好不容易,終於到家了。


    前方矗立著四幢紅瓦白牆的別墅,天泓將車停靠在最後一幢的車庫內,將車安頓好後,他牽著雨嬋下車,然後快速進門。


    大廳的裝潢,當然又是一派豪門尊爵的氣勢,不過,雨嬋卻沒有時間來細細品味,因為,天泓拉住她往三樓走了。他帶她走進他的主臥室。


    三十坪的大空間,就如平常台北公寓一間三房二廳的坪數,看起來空蕩寬敞,而且讓雨嬋有著相當奢侈的感覺。


    她站在房門外,注視著牆邊那張意大利大床,倏地麵紅耳赤。她急急轉身,卻一頭撞入天泓懷中,天泓將她攬得緊緊的,雨嬋羞怯地抬起頭,迎接他火辣辣的目光。


    “別走——”他輕聲地要求。


    雨嬋心中悸動著,她動容地點頭,而後關心地說道:“你先去洗澡好嗎?你凍壞了。”


    天泓輕輕點頭,又抱了她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走進浴室,不過,他卻沒關門。


    雨嬋以為他忘了關浴室的門,還提醒他:“天泓,你要關門。”雨嬋輕喚他的名字,語氣中仍滿是嬌羞。


    沒想到正在脫上衣的天泓,探出一個頭,滿臉奸詐地笑道:“我不打算關門,因為我要看你,連我在洗澡時,我也舍不得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接著,他大剌剌地解開西裝褲的扣子。


    雨嬋見狀,不禁跺腳大罵:“不要臉!”她急急轉過身,不敢直視他。“拜讬!你快點關門!”


    天泓含笑的聲音傳來。“別害臊!你不是應該看過我嗎?”


    他指的是他們拍床戲之時。“這次會再讓你看清楚些!”


    雨嬋隻好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不肯迴頭。


    眼見她沒有反應,天泓垂頭喪氣的聲音再次傳來。“算了!


    這場隻?你表演的show,你竟然不領情,那我隻好就此作罷了!


    我——關門了。”


    聽見身後傳來關門聲,雨嬋一時心軟,於是猛地一迴頭,卻瞥見全身赤裸裸的天泓正對她齜牙咧嘴,哈哈大笑。


    雨嬋立刻知道自己中計了,她氣急敗壞地直嚷:“你真是個變態大色狼……”


    她滿臉通紅地直視牆壁,不迴頭。


    天泓洋洋得意地說:“寶貝,我去洗澡了。”他又故意提醒道:“我不會關門的,我會一直看著你。”


    雨嬋就是不迴頭,不過,這次她真的聽到了沐浴聲。她並不知道,天泓不時探出頭來注視她呢!


    唉!我的妻子,他在心底說——我還真怕你會再溜走呢!迫於無奈,我寧願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你在我的視線中,因為,我無法忍受你再次?棄我。


    天泓驀地淡淡一笑,雙眸流露出幽幽柔情。瞧你!一副羞怯可人狀,你可還記得,我們總是一起裸裎著,在房裏親昵地相擁在一起……不過,你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天泓歎了口氣。


    可是,這又何妨?縱使過去已被遺忘,但現在,我又擁有了你,這就夠了,是不?天泓釋然又滿足地思量著。


    他洗了個舒服的澡,沒關水龍頭就跨出浴缸,並披上浴袍。水聲仍淅瀝嘩啦地響著,雨嬋以為天泓還在洗澡,所以一直不敢迴頭,當天泓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時,雨嬋不禁嚇了一大跳。


    她故意做出想修理他的模樣,噘著唇,掄起雙拳說:“你好壞!”她嗲聲輕語,不過,下一秒,她鮮紅欲滴的朱唇已深埋在天泓的厚唇中,他深深地吸吮著。


    他們沈醉其間,許久許久,還是天泓又主動?頭。他大口地吸氣,氣喘籲籲道;“小嬋兒,你……也許去衝個澡,今早,你抱著‘冰柱’,一定也凍著了。”他溫柔地輕碰她的雙頰。


    “浴室裏還有一件我的浴袍,洗完澡後,先穿上它,好嗎?”剛說完又急急道:“不準不好意思,也不準說不。”仿佛看穿她麵有難色,他先聲奪人地要求著。


    雨嬋水汪汪的大眼注視了他一會兒,隻好點頭應允了。


    在她洗澡的這段時間內,天泓走到廚房準備簡單的西式早點。所以,當雨嬋從浴室走出來時,天泓已在落地窗前鋪了一條長方型的波斯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個小方桌,上麵有各式各樣的西式小點心。室內有些昏暗,隻有落地窗前透入的晨曦,是唯一的光源。天泓瀟灑地坐在地毯上,對她微微一笑,張開雙臂,迎接她。


    雨嬋心中暗暗稱奇,她發現了天泓浪漫的一麵!她漫步走向他,在離地毯還有一公尺的距離時,天泓伸出手一扯,雨嬋順勢摔入他的懷中。


    他抱住她,兩人耳鬢廝磨著,他不停來迴摩挲她的秀發,兩人不發一語,隻是緊緊擁抱在一起。


    他喂她吃水果,她柔順地倚偎著他,一切顯得好自然。


    雨嬋欣賞著窗外的海洋,隻覺煙霧彌漫。她感歎道:“沒有太陽,好可惜,欣賞不到太陽雨了。”


    “太陽雨?”天泓目光一閃,更加摟緊了她,他岔開話題。


    “你的頭還痛不痛?”


    “頭痛?”雨嬋失笑道。“不!不會了!你為什麽這樣問?”她撒嬌道。


    “疼惜你啊!”他語帶憐惜道。“你不是說,隻有我才會引起你的頭疼症,現在,你躺在我懷中,我怕你又會舊痛複發……”


    雨嬋搖頭笑著。“傻瓜!那是以前,在還怕你時,不過,現在——”她口中不說,卻在心底默道:我愛上你了,我再也不會抗拒你。


    見她住口,天泓輕撫她的頭,深情道:“不要再拒絕我,我——要你。我好想要你……”他的眼神中充滿激情。


    雨嬋懂的,她愛天泓,因為有愛,她變得軟弱、敏銳,再也不冷感了。她無法抗拒這種吸引力,她不想,也不願再抵抗他。“如果,你隻是玩弄我,我也認了。”雨嬋捉住天泓的手,深邃的黑瞳中充滿著純真的感情。“我從來……沒有跟其他男人……雖然,我是名酒女,但我……知道該守身如玉,潔身自愛,我……你是我第一個心甘情願付出的……”她顯得好緊張,手心冒汗。


    天泓的食指輕按住雨嬋的紅唇,阻止她再說下去,天泓柔情萬千道:“我知道。我不是玩玩你,我是真心愛你——”


    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濃情蜜意卻又驚天動地。


    他狂亂地攫住她的唇,他欣長、堅硬的身體完美地貼合著她,熱力自他們之間散發開來。


    雨嬋不知道她是怎?躺上床,不過,當她微微迴複意識時,天泓正以很熟練的手法扯下她身上寬鬆的大浴袍,他的手爬上她的肩頭,溫柔地、挑逗地畫著圈圈。直到她胸前的那一道長達五公分的疤痕。


    他輕觸那道傷疤,雨嬋卻用手製止道:“不要,好醜——”


    他的唇開始移動,由緩至快。他無所不在的雙手撫遍了她的嬌軀,在她的各個部位留下烙印。


    她的喉頭,她的雙峰,她的俏臀……他不斷挑逗著,一會兒揉捏,一會兒愛撫,惹得雨嬋發出聲聲嬌喘——她覺得好丟臉,她怎能發出這種淫蕩的叫聲?可是卻控製不住自己……當天泓的雙手輕輕滑到她的小腹,尋找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時,雨嬋頓時感到肺中的空氣已被擠光了。


    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一道火焰在她的腰際延燒開來,不需任何教導,她本能的反應使她瘋狂地舞動起來。她再也不是那個冷感美人,此刻無邊無際的快感正充塞著她。“天泓——”


    她哽咽地叫喊著。


    這種需求如此強烈,天泓立即迴應著她,他將她壓在身下,而她本能地張開雙腿,天泓緩慢地,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滑入她那潮濕溫柔的園地。


    他們彼此摩擦、推擠、扭動,火焰在他們之間不斷地燃燒。


    他充滿了她,又猛又快地在她的體內釋放出一道熱流……當他們的激情趨於平緩,卻仍緊緊攀住彼此,她的腿圈住他汗濕的身體。


    誰也不肯移動分毫,他的身貼住她,她則把頭埋在他的肩膀,天泓拔開她額前的發絲,體貼地問道:“累不累?我有沒有弄疼你?”


    雨嬋搖頭,她的嘴角有幾許滿足的笑意,然後頑皮地伸出小手。偷拔起天泓胸前的胸毛來,天泓皺眉道:“不要,會痛!”他隨即捉住她的小手。“喔!愛作怪的五根手指——”他開始吻遍她的手指,繼而遊移至她的朱唇,然後一語雙關道:“冷感美人,還在嗎?”此刻,他的眼眸是如此灼熱。


    雨嬋的雙臂緊緊抱住他,粲笑道;“已經消失了。”


    天泓發出得意的笑聲,感覺自己再度熱血沸騰。“我要再愛你一次。”他宣誓道。


    他們又激烈地合而?一……在睡夢中,雨嬋不自覺挨近天泓,倚偎著他,好像很久以前,她已習慣如此親密的相依。尤其在天泓的腿橫跨過她的腹部,他發出滿足的鼾聲時,雨嬋更加覺得熟悉。


    他累壞了吧?雨嬋偷偷笑著想。


    畢竟,昨夜,天泓徹夜未眠地站了一整晚,一大早,他們又進行了激烈的“運動”,他體力不透支才怪呢!雨嬋當然也很累,不過,她昨夜畢竟還有休息,所以,她比天泓還早醒過來。


    她凝視牆上的水晶鍾,時間是下午六時整。


    室內好暗,她應該起來開燈才是。不過,一方麵是房間溫度頗低,使她舍不得離開天泓溫暖的懷抱,另一方麵,更是天泓的雙臂把她擁得好緊,一副不放她走的強悍樣子。


    他的霸道和佔有欲,令雨嬋心中甜孜孜地。


    噢,天泓——她心底想:我怎?可能離開你?她深情注視他睡夢中的臉龐,充滿了平靜與滿足,與平常他傲氣騰騰的模樣有天壤之別。雨嬋不自覺地更加挨近天泓,在岑寂的黑暗中,她的思緒卻顯得好清晰。他們的相擁,是如此的真實,雨嬋迴想那一段纏綿,她雙頰漸漸泛紅,不過,突然間,她臉色卻又蒼白如紙——床單上怎?可能沒有落紅?


    她竟然不是完壁之身?這事實,讓她在?那間彷若置身冰窟一般。


    雨嬋努力迴憶自己的動作、行為……她騙不了人的,她確實不是處女!?


    難道在她的生命中還有另外一個“他”?


    但是,在天泓之前,她記得自己沒有任何男朋友,更遑論是有肌膚之親的男人了。


    隻除了——她遺忘了的那三個月。


    她記不起來那三個月中,自己是不是真有其他的男人?如果有,他又是誰?


    怎?辦?她要怎?對天泓交代?


    她愛天泓啊!可是,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又有著另外一個名字了……她想逃,她想找個地方冷靜思考……不過,天泓的手臂與大腿這般結結實實地圈住她。


    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該怎?辦呢?她能繼續佯裝毫不知情地與天泓在一起,她能繼續欺瞞他嗎?


    不!她做不到。她愛他,她在乎他。此刻她心中充滿痛苦。


    躊躇、遲疑、驚慌、訝異,種種的情緒在雨嬋心中交集,竟使她豆大的淚珠緩緩滑落,淚沾枕上。她忍住自己的哭聲,淚水泛濫後,微弱的哽咽聲終究還是驚擾了睡夢中的東王天泓。這一刻,她失去了傲氣與自尊,隻剩下無依與無助。


    天泓指尖微動,聽到啜泣聲,他火速睜開雙眸,警戒地探尋聲音的來源,有那麽一下子,他還以為是在作夢呢!不過,哭泣聲卻是如此的真實。


    天泓驚嚷:“雨嬋——”緊張得整個身子都捱過來貼住她。“怎為了?我惹你不高興嗎?”他充滿關切地問道。“告訴我。”


    雨嬋心虛,她不知該怎?說,隻是哭得更厲害了。在天泓麵前,她那冰冷的麵具已徹底瓦解。


    “我的寶貝——”天泓的心揪成一團,他轉身,打開床頭燈,注視哭得死去活來的雨嬋,更是心疼無比。“我的小嬋兒,你怎?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他立刻用唇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他這種親昵寵愛的動作,更令雨嬋覺得慚愧,止不住的淚水如雨般灑落。


    “雨嬋——”天泓雙眸柔情似水,承載著款款深情,含情脈脈的那雙眼,仿佛寫著:我是你的依靠,一切有我,有任何困難,都交給我。愧疚的雨嬋,內心煎熬萬分,她用力咬住下唇,提起勇氣,脫口道:“原諒我,天泓,我對不起你——”


    天泓不懂。“為什麽?”兩麵對麵,相離咫尺而已。


    他鼓勵道:“別怕,我的小嬋兒,說出來,不論任何事,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會幫你擋的,相信我,給我信心。”


    此刻他所表現出的力量,正是她所迫切需要的。雨嬋吞吞吐吐,好久之後,她才緩緩道:“我不是,我不是……天泓,我很抱歉,但我真的記不起來,我有跟別的男人——”傷心的她淚水仍流個不停,講話也很模糊不清。“原諒我,原諒我……”


    天泓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在說什麽,想通之後,他竟笑了起來,惹得雨嬋不知所措。


    天泓臉上漾滿笑意地道;“傻女孩,我怎?會怪你呢?你的第一次就是給了我啊!隻不過,你忘了罷了!”


    “什麽意思?”雨嬋眼底既迷惘又狐疑。


    天泓斂去笑意,神色溫柔道:“別在意這些枝枝節節,因為,錯不在你,也不在我,隻能怪命運的捉弄,但是,我們要好好珍惜現在及未來,你不準備再不告而別。”天泓的口吻有幾分嚴肅,他認真地續道:“你沒有背叛我,也沒有對不起我,我心中很明白,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貞潔女子。”他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再哭了。”


    雨嬋欲言又止,天泓的話,她隻聽得懂三分,心中充滿不解與疑惑。


    看著她,天泓仿佛正下著重大決定,他不願顧慮會有哪些後果,他微微一笑,輕拉雨嬋下床。


    他要做什麽?雨嬋不知道。


    室內很冰冷,天泓?雨嬋罩上黑色羊毛長外套,衣服之下,她是一絲不掛的,畢竟,天泓覺得,在這室內,雨嬋已不需要任何礙手礙腳的束縛了。


    天泓自己也套上一件睡袍。對雨嬋他仍戀戀不舍,盡管已離開床了,他還是對雨彈又吻又抱愛撫了一陣,良久後他才意猶未盡地說:“來吧!”天泓領著她,帶她穿越長廊,到另外一個房門口,雨嬋不疑有他,隻是緊緊跟著天泓。


    佇足在這房門外好一會兒,天泓才下定決心,他緊緊地摟住雨嬋的香肩,再用力打開房門。


    這小房間內一片黑暗,不過,卻聞到一股彩色?料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她與天泓注視著黑漆漆的空間好半晌,天泓才開?電源,室內明亮起來後,兩人的視線也清晰起來。


    雨嬋杏眼圓睜,不可置信於映入眼簾的景象,她雙唇張成o字型,她想呐喊,卻又無法喊出口,她不禁搖搖欲墜,幸有天泓扶持她。室內,其實是空無一物,四處都是白牆,隻有兩扇大窗戶,而另一麵牆壁上掛著一幅近六十寸的“美女圓”。


    說它是“美女圖”,一點也?過。而畫中女人,竟與雨嬋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麽?


    雨嬋充滿詫異,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有那麽一下子,她好像憶起什麽,不過,片刻間,她又捕捉不到了,隻剩一團謎似的雲霧。


    雨嬋隻覺一陣昏厥,頭痛又襲來了,天泓緊張地問:“雨嬋,你不要緊吧?”他雙臂緊緊環住她的柳腰。


    雨嬋搖頭,隻是指著畫,虛弱地問道;“她……是誰?”


    天泓雙眼散發出愛的光芒,深情款款地注視著畫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雨嬋水汪汪的大眼,迷惘又不解道:“你在畫我?”


    “是的,”天泓真心迴答。“寶貝,這畫中的女人的確是你啊!”說著,他又更加摟緊了雨嬋。


    “不——”雨嬋細細端詳眼前巨大油畫裏的美女,她反駁道:“不一樣!有一些不一樣——”


    天泓嘴角帶些笑意,他希望能藉著這幅畫,喚起雨嬋曾經遺忘的過去,如今,看著她真有一些“反應”,他也立刻順著道:“有哪裏不一樣?”


    雨嬋思忖一會兒道:“沒有疤痕,還戴著手鐲,這不像我啊!我的胸前有很長的傷疤,我的右手沒有戴手鐲,而且……我不可能有那種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老實道。“過去的日子中,我貧困交迫,怎?快樂得起來,我是冰冷地在過日子的。”


    “不!你有過幸福的,你曾經說你是這世界上最快樂、最幸福的小女人,你不過是忘了而已!就在那三個月中,你真的每天臉上都掛著像畫上一般滿足喜悅的笑容——”


    “是嗎?”雨嬋表情惶亂。


    “我的小嬋兒——”天泓親昵地撫慰她道。“別怕,別抗拒!我們一切順其自然,我們站在這兒,凝視畫中的你,看你能否憶起什麽,若不能,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從現在開始,將始終在一起,永不分離——”天泓相當篤定地說。“我隻是要你知道,這輩子,你隻有過我這個男人。”


    “但——”雨嬋在一瞬間似乎領悟了什麽。“奇怪!我為什麽會知道畫中畫的人是你,是你?我畫這幅圖的?為什麽剛剛不猜別人?”她傻傻地問著天泓。


    天泓抿唇而笑,相當釋然又有技巧地答道:“這表示,其實在無形之中,你是知道那三個月的事,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令你封閉了那些記憶。”


    “是嗎?”雨嬋不以為然。


    天泓親親她的耳垂。“好啦!想不起來就算了,很冷呢!我們要不要重新迴床上?”他不懷好意地輕撫著她胸脯。


    雨嬋嬌笑著,但仍然拒絕。“不!我還想留在這裏繼續看畫,我舍不得離開這幅畫。”


    天泓很高興。他相信,假以時日,雨嬋一定能夠藉這幅畫恢複記憶的。他親吻雨嬋道:“好!我陪你,不過——天這麽冷,我可不能讓你受凍。等會兒,我去把棉被抱過來,鋪在地上,我們一起躺在被窩裏賞畫,如何?”他又提議道。“當然,賞畫之餘,我們也可做些‘正經’事,對不?”他猛眨眼,又強調“正經”兩個字,雨嬋當然聽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了。


    “拜讬!”雨嬋調侃他。“你可真會利用時間呢!”


    “當然。”天泓輕捏雨嬋俏皮的小鼻子,微笑道:“等我,三分鍾就迴來。”他戀戀不舍地離開小房間,還不斷地迴頭張望。


    天泓一離開,小房間便顯得空曠冷清起來。


    雨嬋突然莫名地顫抖了,她?頭注視“美女圖”,端詳著自己的畫像許久……不!應該不久,因為,天泓說他三分鍾後就會抱著棉被進來。


    不過,她卻開始感到如千斤重的石頭壓向她不堪一擊的頭盧般,又如千萬把的刀刺向她的五髒六腑,痛楚不斷襲來,她快撐不住了,她想,她快不行了——她頭重腳輕地向後牆倒去,無巧不巧,她的背脊正撞上電源開關,室內倏地一片黑暗,佈滿陰森的氣息。


    雨嬋嚇得噤若寒蟬、毛骨悚然,她覺得好似有一把開山刀砍向她的脖子,她正身首異地,頭額落地,過去種種,已漸漸唿之欲出——想!不想!不想……不想,想!不想……她不斷掙紮,卻像是被繩緊緊包圍住四肢,她無處可逃,無處可躲,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噬、淹沒——“啊——”她高吭地尖叫起來。


    “誰來救我?誰來救我?”


    “雨嬋——”天泓被這淒厲的叫喊嚇得不知所措,他衝進房間,火速打開燈。“雨嬋——”


    雨嬋背對著他,一語不發。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又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畫麵——她跪在地上,任東王李雯冷嘲熱諷……她椎心泣血地坐在飛機上……駕著車子,往河穀下衝……她想起來了。


    老天!原來她和天泓竟是——她感到全身虛脫無力。


    好半晌,她才慢慢旋過身子,淚流滿麵,滿臉通紅地道:“是你!是你讓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雨嬋——”天泓滿心驚慌,有口難言。


    在千鈞一發之際,雨嬋推開天泓,猛地衝下樓,向外麵狂奔而去。天泓在後方拚命叫喊:“聽我說!雨嬋,聽我說……”


    嶽雨嬋,別讓我再碰到你,否則,我絕對會讓你再一次——死無葬身之地。


    東王李雯帶著滿臉的憎恨思忖著。


    她用盡全力詛咒雨嬋。


    我的孫子天泓,你可能不曉得,你一直是我的“甕中之?”


    吧!你所有的行蹤,我都了若指掌。


    而你的所做所?,卻一切都是為了雨嬋。


    今天一早,我就一直與隨從開車跟蹤你,我親眼目睹你和雨嬋成雙成對地進入東王豪宅。


    現在,我的下一步棋——嶽雨嬋,你別從豪邸走出來,否則,隻要讓我再見到你,我說——東王李雯閃現陰森的神情。


    “老夫人,”一位隨從請示道。“您真的決定這麽做嗎?”


    從今天一早,到現在已是華燈初上,這位坐在駕駛座上的隨從,反反複複地問著相同的問題。


    坐在側座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看似憔悴的老人家,但是,她那身昂貴的服飾,滿身的珠寶,尤其是的手上一隻非凡的鑽戒,無不流露她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氣質,一切都顯示出她是赫赫有名的不凡人物。


    而她,就是東王李雯。


    她又來台灣了,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


    一早,她就坐在車內,不厭其煩地凝視那幢別墅。也許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怨氣,使她能夠繼續支撐下去吧!


    她迴答了,用著絕情絕義的語調。“我說過了,隻要是想搶走我孫子的人,我都讓她不得好死。”


    “夫人……”隨從欲言又止。


    “再等一會兒吧!”她神色十分晦暗。“機會就快到了。”


    是的,遠方的雨嬋,正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她埋頭穿越馬路,而天泓的呐喊聲也隨之傳出。“雨嬋——小心!”


    不過,還是遲了一步。


    看著那丫頭旋風一樣地往前跑,老夫人說話了。“我命令你開車撞她——”


    “是。”隨從聞言,隻好聽令行事。


    說時遲那時快,汽車的撞擊聲與天泓響徹雲霄的呐喊聲,同時響起。


    雨嬋被賓士車強烈撞擊,她被?在半空中,然後,又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下。


    她後腦勺就這樣重重撞在地上,鮮血汩汩流出,散流四處。很快地,地麵上已是血?淋淋。


    “雨嬋——”天泓隻覺得心髒停止,他仿佛到了鬼門關前遊走般,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雨嬋要離開他。


    他的頭一側偏,見到了車內的人,竟是他敬愛的奶奶時,雙重的打擊使他心力交瘁,讓他的世界頓時天崩地裂。


    他最信任的奶奶,竟是想要置雨嬋——他的愛妻於死地的兇手!為什麽!他突然好恨奶奶。


    而李雯滿意的看著她的傑作,還神態自若的叫隨從打電話叫救護車。


    天泓此刻覺得奶奶恍若惡魔的化身,他跪在地上,抱著血色全無的雨嬋,頓時發誓,若是雨嬋有個三長兩短,他將不惜血債血償。


    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天泓跟隨在旁。一路上,他握住已是奄奄一息的妻子,她的手,越來越冷。


    昏迷不醒的雨嬋,眼前正如走馬燈般,一幕一幕,一景一景,象花開花落,象破蛹成蝶,象蠶絲築繭,慢慢地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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