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珈樂與鬥笠客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始了行動。


    前者身形朝門口疾射而去,後者則是朝門內地上丟出了一團物事,還伴隨著“滋啦滋啦”的聲響。


    王嘉然頓覺不妙,可破廟空間狹窄難以閃躲,隻得一手將小葉子拎起放入竹筐,隨後抱著竹筐朝角落退去。


    下一刻,那物事“噗嗤”的一聲爆開,頓時刺耳的聲音、刺鼻的氣味和爆散開來的濃煙充斥了整個空間。


    隻用一種道具便可同時影響人的三種感官,足見那鬥笠客是有備而來。


    王珈樂暗自後悔之前沒有在屋外或房頂放哨,眼見鬥笠客轉身就跑,她自是不肯放過,揚聲對屋內說道:“然然你保護好小葉子,我去追他!”說罷緊追而去。


    此時王嘉然早已被濃煙嗆得涕淚齊流,隻得閉住唿吸,無法出聲迴應,正欲帶著裝有小葉子的竹筐離開破廟,不料迴手一摸,竹筐竟已不見蹤影。她下意識將雙手交叉於胸前,隨後朝兩邊用力揮開,頓時兩股掌風掃出,將麵前的濃煙扇開,清出了一片視野。


    恰好這時煙霧彈效力漸盡,刺激性的濃煙已然停止彌漫,王嘉然依稀見到就在廟中破敗的神像前方站定一人,身形高大,頭戴鬥笠,身披鬥篷,一隻手正拎著原本就在自己身邊、小葉子用於藏身的竹筐。


    第二個鬥笠客!


    他是何時,又是由何處進入廟中的?


    王嘉然不及多想,正欲上前搶迴竹筐,不料突然腳下一軟,單膝跪地,一股難以形容的滯澀感在體內彌散開來,視線也隨之變得模糊。


    盡管她在煙霧彈爆開時立刻閉氣,可濃煙中的毒性仍是有部分被吸入了體內,並迅速開始發揮作用。


    下一刻,那鬥笠客欺身上前,一記手刀切在王嘉然脖頸之上,直接將其打暈過去。


    ……


    王珈樂的身法原比那鬥笠客要高,可對方顯然對附近的地形更為熟悉,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竹高林密,繁茂的枝葉在上方彼此交錯相連,構成一頂巨大的綠色天穹,隻有點點光斑透過縫隙投射在地上。王珈樂在林中騰挪穿梭,勁風烈烈,將她的頭發吹亂,眼前無數的錯落竹幹飛速後退著,連成一片糾纏的殘影。她想起少時初學輕功,也是在山穀密林間這般縱情奔跑,白雲、草木、被驚動的鳥獸……天地間的一切都在眼前不斷飄浮變幻,令她目眩神馳。與這世界相比,自己雖無比渺小,卻也無比自由。


    穿過幾棵粗壯的斑竹,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塊空地。而那鬥笠客正孤身站定於空地正中。


    王珈樂停步。


    鬥笠客見她到來,緩緩轉過身,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你追了很遠。”


    王珈樂道:“看來很快就能追到了。”


    鬥笠客道:“廟裏那個女孩是你什麽人?”


    王珈樂道:“這好像與你無關。”


    鬥笠客道:“那我做的事又和你有何關係?”


    王珈樂道:“你若是想拖延時間恢複體力,可別忘了我也一樣。”


    鬥笠客道:“廟裏的那個人,你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那?甚至還讓她保護那個孩子?”


    王珈樂道:“除非你還有更厲害的同夥,否則別想製服她。”


    話音剛落,就聽得鬥笠客身後的竹林中傳出另一個聲音:“更厲害倒也說不上……”


    聲音的主人緩步從林中走出,來到鬥笠客的身邊,與其並肩而立。


    “同夥的話,確是有的。”


    後來的這個人雖未戴鬥笠,可臉上卻被一張牛頭麵具遮住,那麵具藍底赤紋,漆色濃重,張口露兇,雙目圓瞪,兩根牛角斜斜上指,透著股兇悍威嚴之氣;頭發紮成幾條粗辮,散在腦後;穿深青色布袍,衣襟袖口有著彩色花紋的滾邊,胸前掛著奇形飾品,雙手分持羊皮鼓和法鈴。


    王珈樂出身遼東,曾見過當地薩滿、出馬仙之流作法的場麵,心知眼前這人奇裝異服,又隨身攜帶法器,多半也是從事巫覡、祝禱之人,心中不由得多注意起幾分。


    可就在麵具客吸引到王珈樂目光的一瞬,那鬥笠客卻突然暴起發難,如獵豹般閃身接近,從鬥篷下抽出一柄潑風刀照著王珈樂兜頭斬下。


    他本以為自己全力突襲必能得手,殊不知對方早已開啟了“狼王軀”,憑借野獸般的直覺與反應速度側身避過了這一刀,同時伸手快速往鋼刀側麵擊出一掌,隨即一股綿密而急促的顫勁如過電般自刀身傳至他手臂,險些叫兵刃脫手。


    這一掌乃是“鑄寒掌”中的“飛鴻踏雪”,最是迅捷輕巧,出招時以掌力發出震顫衝擊,刺激目標神經,中者便如赤身入雪地,全身會不自覺地開始顫抖,繼而失去對肢體的控製。方才一掌擊中鬥笠客的刀身,此時他右手前臂均有酸麻之感,心中驚奇不已,忙將潑風刀換到左手,再去迎向王珈樂的反擊。


    此時王珈樂已然化掌為爪,直襲鬥笠客麵門,後者舉刀橫撩,卻隻砍中了對方的殘影。王珈樂卻是在刀鋒掠過之前放低身形,緊接一記掃堂腿,鬥笠客急急收招後跳,避過了這一腿。


    下一瞬,兩人均以最快的速度重整了架勢,兩道身影複又攪在一處。


    鬥笠客以兵刃對空手,本占上風,但知她招數精奇,又存心拖延,刀招謹守法度,隻求無過。王珈樂見他刀法攻少防多,本欲速戰敗敵,可瞥眼見到那麵具客仍自佇立原地,隻怕是在等待自己現出破綻,心中提防,便悄悄解除了“狼王軀”,以輕靈身法與掌法相迎。


    刀光,掌風,竹影,揚塵。


    某個時刻,鬥笠客發現,自己至少已有三次機會可以果斷出刀,大概率能一擊建功,而且對手的動作似乎也已不如剛開始那般行雲流水。


    於是他產生了可以放手進攻的錯覺。


    他猛然力貫刀背,腳下急進,單手旋舞,將潑風刀揮成一片連環光屏,欲要將對手攪碎。誰知王珈樂竟視那綿延刀鋒若無物,一雙玉手如穿花蝴蝶,在刀幕的間隙中靈活穿梭,不時在刀身、刀背上或點或按,或彈或壓,每一擊都恰好阻住鬥笠客的攻勢,令其無法進招,刀路的連貫性大打折扣。幾招之下,這連環刀勢竟已被連消帶打,完全陷入了王珈樂的節奏中。


    眼看同伴受挫,那麵具客終於不再冷眼旁觀。


    但見他舉起羊皮鼓,指節在鼓麵上連連敲擊。鼓音短促而沉悶,音色怪異,仿佛構成了一段段來自蠻荒深穀的節奏,王珈樂入耳隻覺心煩意亂,難以集中,如同魂不附體一般,眼前鬥笠客的身形漸漸扭曲模糊,果斷撤步遠離,重定心神。


    麵具客停止了擊鼓,可那鼓聲似乎還在王珈樂的腦中繚繞不去,隱隱令她有些惡心反胃。


    “故老相傳,川黔、滇邊彝人尚鬼,部族中有男女事巫,可驅鬼招魂,謂之‘畢摩’、‘蘇尼’,閣下莫非也是此類人物?”王珈樂問道。


    “在下不才,正是‘蘇尼’。”麵具客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迴答道。


    盡管看不見麵具後麵的臉,王珈樂仍覺得他此時的表情一定是邪惡又神秘的微笑,很符合她對這類從事迷信活動人員的刻板印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枝江異聞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鈾霜若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鈾霜若灼並收藏枝江異聞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