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仙引”這個名詞在咱們書中並非第一次出現。在第一卷的“尾聲”一章裏,奇物司曾在石硪村事件的善後報告中提及那位因公殉職的司役符靖可能就是死於這門功夫,而且朝廷官方對其的定位是“失傳已久的邪功”。


    這“迷仙引”最早脫胎於北宋年間的“大歸墟訣法”,擅能吸取他人內力、損人利己——您大可以認為這是北冥神功換個名字,反正效果差不多。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傳到今天就隻剩下“迷仙引”這個不完善的版本了。


    比起原版,“迷仙引”有著以下幾條限製:第一,修煉者的內力性質隻能是“邪”;第二,隻能吸取同種性質的內力,也就是邪道內力,否則吸取後無法融入本身氣海;第三,內力流動遵循“從高到低”的原則,也就是說隻能對內力總量高於自己的人施展;第四,此術一經施展,使用者和被使用者全身氣穴擴張,真氣不斷遊走,在短時間內都會進入一種極端不穩定的“極限散功”狀態——至於這種狀態具體會如何表現,很快就會由徐北玄親身體驗到。


    冷嶸大概向徐北玄描述了一番“迷仙引”是種什麽樣的武功後,徐北玄一拍腦袋:“懂了,吸星大法嘛,那這個人本就是衝著您的內力來的咯?”


    冷嶸看著地上的屍體道:“不,據他所說,他隸屬於某個組織,平時以工匠的身份做掩蓋,潛伏在這枝江城內。日前蔣家招他來府裏幹活,他就答應了,卻不知道是要整修這個秘密地牢,更不知道牢裏還關著我這麽一位魔星。”


    書中暗表,這徐嘯倫正是和先前製造石硪村事件的商九義、寧識、謝嫣等人隸屬於同一組織。當時商九義所說在山下接應的同伴就是他,而也正是他偷襲殺死了被項臨派去求援的符靖。


    徐嘯倫天生體質異常,丹田氣海無法自主生成以及長久貯存內力,因此習武時隻能從招式上另辟蹊徑,始終摸不著高手的門檻。後機緣巧合加入組織後方才習得“迷仙引”,對他而言不論對手是誰,反正自身絲毫沒有內力,因此這招總能施展奏效。而他奪取而來的那些內力他既不能自行消解、化為己用,其實還有另外的處理辦法,容後再敘。


    當然,以上這些,冷嶸和徐北玄都是不知道的。


    這監牢深藏地下,靠近水脈,牢內金屬物件易因受潮而鏽蝕,是以蔣家不時會找人來修整更換。剛開始,為避免冷嶸趁機傷人,蔣家通常會提前在給他的飯菜裏下藥,想要將其迷暈後再開工。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冷嶸自年輕時起就早已經受過教內各種“靈丹妙藥”的洗禮,尋常藥物於他收效甚微。於是在付出了幾個無辜工匠性命的代價後,又在灼心幫高手的協助下,他們挑斷了冷嶸的手腳筋,隻令他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饒是如此他們也還是不放心,仍舊定期修整牢門鎖鏈,生怕這家夥哪天自行恢複,再開殺戒。畢竟魔教裏什麽樣的怪胎都有,那武功在全教數一數二的“守山人”雷霓據說便是個連殘肢都能再生的怪物,保不齊冷嶸也有這本事啊。


    然而手腳被廢並不代表冷嶸殺不了人,畢竟他還有一招令人防不勝防的“空魔嘯”。而即使後來的工匠全都戴上了耳塞,他也能吐出暗藏在嘴裏吃剩下的魚刺雞骨傷人,叫蔣家頭疼不已。


    但他們並不能直接殺死冷嶸、或是破壞他的聲帶,反而沒事還得好吃好喝伺候著——這也是他能吃到雞和魚的原因,當然之後蔣家便不再為他提供帶骨的肉類了——因為他身上還牽扯到一個對於灼心幫、尤其是李月瑚李幫主而言極其重大的秘密……


    自此以後,蔣家便隻雇傭那些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的工匠幹活,這些人就算死在地牢裏也幾乎不會有人追究。而就算這些工匠僥幸碰上冷嶸心情好沒弄死他們,蔣家也可以秘密地讓他們永遠無法開口,從而免去走漏風聲的後顧之憂……


    那麽當天,被盛文耀找到並帶迴蔣家的徐嘯倫,在雙眼被蒙、兩耳被塞的情況下來到了地牢門前。徐嘯倫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真的隻是來做工的,結果在進入牢房內、看到冷嶸那半黑半白的臉後,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原來蔣家竟然秘密地囚禁了這麽一位魔頭在此,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若是他們知道冷嶸還活著,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同時徐嘯倫也明白,蔣家多半是不可能讓自己完好無損地離開的……不過蔣家現下沒有高手坐鎮,憑自己的身手,小心行事當可脫離——更何況,眼前可還有一座寶山,怎能空手而迴?


    想到此處,徐嘯倫轉頭透過門上的方孔看了看外麵,果然那兩個“押送”自己來此的蔣家仆人已經不知道跑哪兒摸魚去了。於是他二話不說,上來就猛然扣住了冷嶸的雙腕,後者但覺真氣如開閘泄洪般盡數外流,通過自己的雙手注入對方體內,當時也就認出了這門專擅損人利己的功夫。


    “迷仙引?”


    “算你識貨。”徐嘯倫深知“空魔嘯”的厲害,沒敢摘下耳塞,而是用讀唇術辨明了冷嶸所說的話,並且迴道,“老實說,‘公子’把這門功夫交給我的時候,要對付的就是你們這些魔教高手。”


    “什麽‘公子’?”冷嶸死死盯著對方狡黠的笑容,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問題。


    “那是我們的首領,至於他的尊名和身份就恕我無可奉告了。”


    “你……不是普通的工匠。”


    “當然,我隻是‘公子’在枝江的眼線。‘公子’誌在天下,像我這樣的人能為他所用,是我的榮幸。”


    冷嶸心說這“公子”好大的胃口,即使是當年水月欞水教主也沒提過要顛覆王朝、統治中原之類的,這人居然“誌在天下”,也不知他是真有實力,還是個狂妄之輩……


    隨著真氣不斷外溢,冷嶸也逐漸感到虛弱。“迷仙引”雖然不會將內力吸盡,可自己氣血衰弱,身子骨可經不起這番折騰,須得想法子反擊才是。念及此處,臉上換了一副哀求的表情,垂淚道:“手下留情!我不能死在這,我還要活著出去找我的女兒……”


    徐嘯倫看著冷嶸這張既可憐又可怕的臉,不禁哈哈大笑:“你還想出去找閨女?換做是我,就不會冒著出去被人亂刃分屍的風險,而是在這屋子裏終老,哈哈哈哈……”


    冷嶸等的就是這個對方張嘴大笑的時機,他猛然雙腮一鼓,“波”的一聲吐出一股強勁的氣團,直撞進徐嘯倫的嘴裏。這氣團類似於壓縮空氣炮,蘊有內力,乃是冷嶸在押這些年潛心研究、自“空魔嘯”衍生而來的獨門絕技,雖然從體外攻擊沒什麽威脅,可一旦打入敵人內部那可就不一樣了——徐嘯倫隻覺口腔內有一團無形的氣勁四散爆開,仿佛吃了一枚點著的二踢腳,震得腦內嗡鳴不止。更要命的是,自己的耳膜在這股衝擊下,直接把塞在耳朵裏的棉花給震飛了出去。


    徐嘯倫驚道不妙,忙要以手塞耳,可惜動手的速度終究是比動嘴慢了一拍,冷嶸的“空魔嘯”已然脫口而出,在兩人如此靠近的情況下,招式的威力不亞於迎麵狠狠挨上一記重錘,還是八十塊那種的;加之他行功被強行打斷,登時口吐血沫、七竅流紅,仰麵倒了下去。


    冷嶸見地上的徐嘯倫沒了聲氣,這才竭力平複內息。方才著實是兇險無比,自身內力幾乎被對方奪去一半,好在自己抓住了那間不容發的機會將其重創。


    過了半晌,冷嶸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是那兩個仆人返迴了。


    “……就這麽定了,咱們來看看那人到底是死是活。”一個仆人道。


    “說好了啊,誰輸了就替對方掃一個月茅房。”另一個仆人道。


    冷嶸一聽,敢情這兩人打賭,看徐嘯倫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牢房。


    “我瞅瞅……哈哈,躺地上了,是我贏了。”第一個仆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第二個仆人罵了一句髒話,隨即一想不對:“可他隻是躺在那兒,你怎麽確定他死透了?”


    第一個仆人幸災樂禍地道:“都七竅流血了還能不死?要不你自個兒進去檢查一下?”


    第二個仆人道:“算了,我寧願打掃廁所也不想接近這個晦氣鬼,還是先迴去告訴蔣老爺一聲吧。”


    牢門前又恢複了死寂。


    但是那兩個仆人並沒有馬上迴來,冷嶸也不知為何。書中交代,他倆上去之後就接到兩條通知,一是灼心幫不日就要派貴客前來,二是聽說那黃金鯉魚落到了雷老板手裏,整個蔣家頓時進入了忙前忙後的狀態:一麵要做好準備迎接客人,一麵要想辦法把那條魚搞到手,便把收屍這茬給耽誤了——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把死人丟在下邊了,反正一時半會也爛不了。


    而到了灼心幫那二人抵達枝江、下來查看時,他們也懶得叫人來把屍體搬走,畢竟修整牢房的工匠死在牢房裏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於是直到徐北玄這位“新客人”的到來,才使牢內的情況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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