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諸葛曠的藏書汗牛充棟,但卻沒幾本完整的武功秘籍,其中有兩門最高明的輕身功夫,其一名為雲海泛舟,由他傳給了吳氏,現在又傳了吳穹;其一名為霞蹤功,是吳惘自幼所學的。


    這霞蹤功一經施展,不但身輕如燕腳步無聲,更特別的是能讓修習者進入一種“超感官”的神妙狀態——視覺、聽覺乃至於直覺和反應神經都會得到大幅強化


    這刻吳惘催動功法,悄然來到鐵匠鋪的隔壁,雙目微閉,在他的耳中便隻剩下來自鐵匠鋪中的對話聲——


    “你二位是來……”


    “諸葛曠的兒子可來過你們店裏?”


    “誰的兒子?”


    剛聽沒幾句,吳惘就吃驚非小。他從前並不太清楚他爹是個什麽樣的人,直到去年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師兄帶來了他爹的死訊,母親才向他倆詳細地講述了諸葛曠的生平事跡。


    此時居然有人來打聽自己的消息,那多半是他爹當年結下的梁子,這會想來找自己的麻煩?


    可就他了解,雖然諸葛曠名聲不好,但距離“人人得而誅之的江湖敗類”還是挺遠的,畢竟聆風閣是個販賣情報的組織,有在他們手裏吃過虧的人,就有在他們那兒得過好處的人,尤其聆風閣以情報及時準確與信譽著於武林,一些不那麽拘泥於江湖規矩的家夥對他們還是沒啥偏見的。再加上諸葛曠自稱一輩子沒殺過人——就算是那個神秘刀客最後的人頭也是吳穹收的,所以吳惘實在想不到誰會跟他爹有仇,以至於要打聽自己。


    隻聽程廣桐道:“諸葛曠?那是誰?”


    陌生的聲音道:“你們不認識他也很正常,這人已經死了,我們來是想找他的遺孤。”


    那鐵匠道:“沒聽說過上鐵匠鋪找人的,我不認識城裏有什麽姓諸葛的人,如果沒事就請離開吧,別打攪我做生意。”


    另一個聲音先是罵了一句髒話,然後道:“這城裏的鐵匠鋪都跑遍了,沒一個認識的,會不會廟裏那封信上說那小子沒事往鐵匠鋪跑是瞎寫的?”


    “咳咳,一定是我們忽略了什麽……”


    聽到這,吳惘心裏可就不淡定了。聽那兩個陌生人的意思,他們似乎是在哪座廟裏得到了父親諸葛曠寫的家書,並從中得知了諸葛曠有自己這麽個兒子在蘇州,而且信中還提到自己經常光顧鐵匠鋪。


    另外,那兩人知道諸葛曠已死,而現在這件事明明隻有自己母子和師兄三個人知道——母親之前也到江湖上打聽過,似乎武林中對諸葛曠,或者說聆風閣目前的狀況認定是“杳無音信”,而那兩人卻能很自然地說出“諸葛曠已死”這般確鑿的事實,看來他們就算不是殺害父親的幕後黑手,也和此事有重大幹係。


    理智告訴吳惘,現在應當立刻去穹窿山把此事告訴母親和師兄,但就在他剛要返迴時,卻聽程廣桐說道:“二位,你們說的那諸葛曠的兒子,他叫什麽名字呢?”


    短暫的安靜後,其中一人說道:“那信中稱他為‘惘兒’,惘然若失的惘。”


    程廣桐道:“我倒認識一個名字裏有惘字的人,也經常來這鐵匠鋪,卻不知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位。”


    “什麽?”那人的語氣明顯激動起來,“你說的這人年紀多大?現在何處?”


    “這個嘛……我總得知道你們找他做什麽吧?”


    “我等是他爹的舊友,他爹在外病故,有些遺物和一封書信托我等帶來給他的妻兒。”


    “原來如此,這樣,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對麵茶樓坐下說吧。”


    那兩人心裏八成是不情願的,但眼下也隻有程廣桐這一條線索,也隻能答應了。


    “你二位先去拿茶樓坐下,我還有些事跟老板交代,馬上就到。”程廣桐說完,那兩人便走出了鐵匠鋪,奔著對麵茶樓去了,臉上陰晴不定。


    那兩人出去後,程廣桐又低聲跟鐵匠耳語了幾句,吳惘也聽不真切,隻聽最後鐵匠答應了一聲,程廣桐這才離店去了茶樓。


    此時已臨近正午,茶樓裏十分嘈雜,遠處再難以聽清他們的對話,吳惘現下身在暗處,看左右無人,便從兜裏找出假胡子假眉毛貼上,又抹了些粉稍稍改變了膚色——這都是他爹在地下室收藏的易容小道具,被他師兄弟二人發現後便各自分了些,出門便隨身攜帶,沒想到此時派上用場。


    走出暗巷的吳惘已然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大搖大擺地進了茶樓,環視一圈後發現那程廣桐與那二人正坐在角落裏,他便挑了個遠處的位置坐下,中間和他們還隔著幾桌,並且程廣桐還是背對著他——那三人聲音雖然很低,但霞蹤功畢竟效用不凡,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吳惘聽見他們的交談了。


    吳惘一邊要了些茶點,一邊集中注意,這時他方才第一次看見另一人的相貌:隻見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布衫,中等身材;朝臉上看,小麥色的皮膚,雙頰微陷,眼神淡漠,嘴上一抹如漆的黑須,修剪得極為整齊。


    那刀客先開口說道:“快說,你認識的那個人在哪?”


    程廣桐笑道:“這般著急作甚?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刀客臉上已現慍色,另一人卻攔住他道:“我姓殷,家中行六,這位是我同門,姓安。”他的語氣就和他的眼神一樣,沉穩而淡漠。


    程廣桐道:“原來是殷六哥和安兄,聽二位口音不是本地人,遠來是客,且容在下【陳梧】敬二位一杯香茗。”


    吳惘暗自好笑,程廣桐化程為陳,又將梧桐二字拆開,起了這麽個假名,怕不是要忽悠對方。轉念一想,對方那兩人用的也是真名嗎?


    三人一同飲下了杯中清茶,隻聽“陳梧”接著說道:“之前在鐵匠鋪看二位就像是武林中人,方才殷六哥又提到【同門】,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高手?”


    刀客冷冷道:“你問那麽多作甚?茶我也喝了,趕緊說正事!”


    “放肆!”殷六嗬斥道,“人家好意請我們喝茶,還願意幫我們找人,你怎地這般無禮?”說罷朝程廣桐一拱手:“我這師弟隻知習武,缺了禮數,還望陳兄見諒。”


    “好說。”程廣桐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殷六繼續道:“我二人出自蜀中的一個小門派,江湖上也沒什麽名氣,不足掛齒,更遠談不上高手。”


    程廣桐:“殷六哥過謙了,看你們二位器宇軒昂,想必武功也是不凡,日後必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借你吉言。”


    三人又喝了一杯,這才進入正題。


    “先師謝世後,我師兄弟二人飄零江湖,後在湖北偶遇諸葛曠先生,聊得投機,便成了好友。隻可惜一年前他突染惡疾,到後來連手指都動彈不得,彌留之際托我們帶一封家書和一些遺物到蘇州來交給他的妻兒,那家書便是他死前口述、由我寫下的。”


    吳惘一開始就在懷疑,為何他們能知道家書的內容,這確實是個合理的解釋,免得讓程廣桐以為他們是偷拆書信的小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枝江異聞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鈾霜若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鈾霜若灼並收藏枝江異聞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