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一邊為戚小嬋稍作把脈,正想仔細查看傷勢,隻是那傷處乃在左肩下方近胸口處,若欲治傷,須先將上衣稍作退去,但畢竟男女有別,又怕那戚小嬋清醒之後加怪於己,因此才剛伸手便又縮了迴來,一時間遲遲不敢動手將衣服退去。


    沈紅煙在一旁見了,猜出何良心思,於是上前將戚小嬋領扣一鬆,將其上衣自頸邊退至左肩下,露出傷口,淡淡說道:“此時自然是救人要緊,公子何需多慮?待這位姑娘醒來後,紅煙定會據實以告,想來這位姑娘也不會見怪。”


    何良聞言,點頭稱是,仔細查看戚小嬋傷勢,將髒血擦去,見那傷處約莫銅錢大小,四周發黑膿腫,便與當日趙七海身上毒傷如出一轍,顯然均是陸開以相同兵刃所為,而把過脈象,隻覺脈象異常平穩,亦與當日趙七海身中腐毒時一模一樣。


    何良再以銀針刺探戚小嬋周身十幾個要穴,僅傷處及頸邊穴道血色瘀黑,其餘髒腑要穴血色並無異樣,想來戚小嬋身上所中者亦是丹鳳涎草之毒,幸好此時腐毒未入髒腑,尚不難治,也是機緣湊巧,若非當日在神醫門內先救過趙七海一命,已明解毒之道,否則此毒陰狠至極,今日定要束手無策。


    何良稍作細想,先寫了幾個方子,請那靜音女尼協助至藥鋪抓藥,再請沈紅煙先為戚小嬋稍作擦浴、洗淨傷口,而自己奔波了兩三日,此刻已是累得頭昏眼花,當即倒頭大睡。


    那靜音外出抓藥直過了近兩個時辰才返迴,說是那藥方子極為稀有,連跑了七八間藥鋪才全數找著,何良謝著接過,將藥包一一攤開,確認並無遺漏,趕緊先取了羊肝石研磨成粉,摻著治傷藥外敷,再將鐵茯苓、玉龜膽磨成細砂炙在針上,於傷處周邊要穴以火針帶藥,又請靜音煎了帖大續命湯讓戚小嬋內服補血,一個時辰後,見戚小嬋臉上黑氣稍退,也無寒熱發作的征象,想來應無大礙,何良這才又放心歇去。


    之後連著兩日,何良依法反複施為,外灸內服齊下,戚小嬋有時悠悠醒來,喝下幾口粥水後便又昏昏睡去,但身子已漸有起色,毒性消解大半,僅體力尚待複元。


    而何良閑暇時不敢在庵裏四處走動,就怕泄漏了男子身分,隻是男女有別,亦覺不便與沈紅煙久處一室,再者每見到沈紅煙猶如天仙般的絕世姿色,反觀自己堂堂一個男子卻得扮作女裝,在沈紅煙身旁更是自慚形穢,因此大半刻都獨坐後園的亭子裏翻讀醫書,見著靜音等女尼前來送飯打理,也僅點頭示意,不敢多話,如此竟也安然度過了三日,庵裏除清恩住持外,誰也沒認出何良乃是名男子。


    第四日一早,何良尚未起身,便先聽得人聲,坐起一看,卻原來戚小嬋已自行醒轉,正躺臥席上與沈紅煙交談,想來戚小嬋平日習武強身,這複元也較常人為快。


    何良正想上前再查看戚小嬋傷勢,沈紅煙一見何良走近,當即指著何良說道:“妹子不必向我道謝,真要謝的,該是這位公子。”


    戚小嬋轉頭一看,見何良仍著女裝,一時間無法認出,奇道:“你叫她『公子』?”


    沈紅煙亦奇道:“怎麽你不識得他?”


    戚小嬋仍是一臉疑惑,何良見已無法再瞞,當即說道:“戚姑娘好,在下乃是何良。”


    戚小嬋聽得何良之名,先是愣了一下,再細看此人五官,果然便是日前輕薄自己的那名淫徒,見何良裝扮得一副陰陽怪氣,不倫不類,霍地坐起身來,驚道:“原來是你這死淫賊!你裝成這副德性,又想幹什麽無恥勾當?”


    何良見戚小嬋仍是將自己當作淫賊,歎了口氣,當下便將自己隨閻王幫眾一路來到江都、與袁少廷喬裝成夫婦以混入嚴府、之後答應清恩住持暫扮女裝等事由概略說了。


    戚小嬋聞言,先是半信半疑,但此時細細迴想當日之事,卻也成理,隻是一見到自己衣衫不整,又想到這淫賊為自己治傷時不知起了多少邪念,不由得又羞又怒,登時大罵道:“死淫賊!誰準你碰本姑娘的?”


    何良聽戚小嬋在這佛門清修之地出言不遜,淫賊長淫賊短的亂叫一通,先不說自己在沈紅煙麵前弄得難堪,若因此引來了其他女尼,發現自己竟是男扮女裝,到時真被當成淫賊,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當下大感不悅,冷冷迴道:“姑娘既不願讓我診治,那便另請高明。”說著收拾行囊,便要離去。


    沈紅煙見狀,上前拉住何良,急忙說道:“何公子且慢,這當中定有誤會,你若真一走了之,這妹子的傷可沒人能治了。”當下亦將這幾日發生之事一一說給戚小嬋聽,要其放心。


    戚小嬋聽沈紅煙說道何良並無任何無禮之舉,神色稍緩,心中雖知道若非何良相救,自己至今恐兇多吉少,但嘴上仍是別扭,嘟嘴迴道:“哼,這死淫賊要走便走,本姑娘偏不稀罕他救!”


    何良一聽,再難忍得,拱手對沈紅煙說道:“沈姑娘,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挽留,告辭了。”說著便轉身開門離去。


    何良前腳剛踏出房門,忽聽得戚小嬋驚唿之聲,迴頭看去,隻見一人橫躺在地,卻是那沈紅煙不知為何竟突然倒地不起!


    何良一見,趕緊趨前將沈紅煙扶起,見其臉色發潤,雙眼緊閉,嘴唇微顫,顯是血氣上衝,一時暈厥,趕緊先以銀針於其啞門、勞宮、合穀三穴輕輕紮上,此三穴分屬迴陽九針穴位之一,專治血塞昏厥,何良一試果然見效,隻見沈紅煙微睜雙眼,急喘幾下,點頭示意已無大礙,何良這才搭上手腕,凝心號脈。


    戚小嬋見沈紅煙醒轉,稍微放心,但仍急著問道:“死淫賊,瞧出怎麽迴事了沒?”見何良沒有答話,又再說道:“定是你執意要走,將沈家姐姐給氣暈了。”


    何良白了戚小嬋一眼,冷冷迴道:“你如此多話,要我怎麽專心?”戚小嬋一聽,心有不甘,還想再辯駁幾句,但想沈紅煙身子要緊,隻得依言靜靜看去,但一張小臉卻是氣得鼓脹起來。


    何良把脈一陣,忽覺沈紅煙脈中有異,為求印證,再換過另一手重新把過,亦是如此,依那脈象所示,這沈紅煙身懷喜脈,竟似已有了身孕!


    何良大驚之下,不禁脫口說道:“怎會如此?沈姑娘她…竟已有了身孕,方才乃是因為動了胎氣,這才暈了過去…”


    戚小嬋聞言,哪肯相信?大罵道:“你這假郎中胡說八道什麽?人家沈姐姐可是個黃花閨女,哪來的身孕?”


    沈紅煙聽得兩人對話,按著肚子微微喘氣,隨即點頭虛弱說道:“何公子說的沒錯,此事原難以啟齒,但我…確已懷胎近三月。”


    何良本懷疑自己診治有誤,待聽得沈紅煙親口承認,與戚小嬋均是大為震驚,當下三人沉默不語,過得一陣,戚小嬋才小聲問道:“沈姐姐,怎會如此?莫非是嚴子宣那淫賊…”


    沈紅煙搖了搖頭,緩緩坐起身來,靠在牆上說道:“你們二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好隱瞞,但此事還請別對外人說起。”


    接著沉思片刻,深吸口氣繼續說道:“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當時和往年中秋一樣,我帶著家丁來到慈雲庵探視蘭姨,誰知便在返家途中,不巧那馬兒弄斷了腿,無法行走,而荒郊野外的又遇上大雨,不得已隻能找間野店投宿。不料正用飯時,那野店裏又來了批人,說是打獵遇上大雨要來投宿,而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嚴家少爺,那嚴家少爺心術不正,一見得我身邊僅有兩名家丁,便想輕薄於我,還命人將那兩名家丁打成重傷,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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