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戚小嬋方才被何良一把推開,及時醒來,於是趁那橫肥官兵背對未察,微坐起身,一刀便往那橫肥官兵的腳掌上斬去,那遊龍刀何等鋒利,即便戚小嬋此時傷重乏力,亦是將那橫肥官兵的腳掌給幾乎斷作兩截。


    何良身子如釋重負,迴頭見那橫肥官兵痛得在地上嚎啕亂滾,模樣甚是可怖,心中大為不忍,但此刻尚未脫險,不容他想,喘了口氣舒舒身子,趕緊與戚小嬋相互扶起,一齊匆忙離去,而附近賓客雖多,但見得這等生死血鬥,一個個驚叫避讓,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何良扶著戚小嬋出了宅門,左右張望,一時間沒瞧見幫內弟兄身影,反倒是圍觀的路人甚多,將大街上擠得密密麻麻。何良耳聽得身後官兵逐漸聚集之聲,正猶豫該先逃往何處,忽有一人拉住自己衣角向牆邊行去,此人一身連帽灰袍,拉著何良轉進一條僻靜小巷,接著在巷弄間左彎右轉,不一會兒便已遠離人群。


    何良帶著戚小嬋緊跟那灰衣人身後,心想此人該是幫裏接應的弟兄,正要上前相詢,隻見那人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將衣帽一掀,柔聲說道:“方才承蒙二位相救,紅煙在此謝過。”接著盈盈一拜,露出寬袍內的紅紗嫁衣,此人竟便是方才廳堂上的那位沈家千金!


    這位沈家千金名為紅煙,生得水靈秀眼、月眉朱唇、玉膚泛紅,果然是傾城之姿,不隻何良看傻了眼,便連戚小嬋亦是眼睛為之一亮,無怪乎那嚴子宣用盡千方百計也要將此人給搶到手。


    戚小嬋迴過神來,不見袁少廷的蹤影,細問之下,原來這沈紅煙方才在廳堂之上,由於頭戴紅紗,是以雙眼並未沾上毒粉,正想趁機逃出,恰巧遇上袁少廷前來相救,袁少廷眼見官兵不斷追來,於是以身誘敵將官兵引開,要沈紅煙自行脫逃,沈紅煙趁亂喬裝混入賓客之中,正巧在宅門前認出何良及戚小嬋,心想此二人與袁少廷該是同夥,這才引得兩人躲至暗巷內。


    戚小嬋一聽得袁少廷尚未脫險,急得想再迴頭救人,無奈毒性發作,眼前一黑,隨即腳軟難以站定,何良連忙將戚小嬋扶住,沈紅煙見狀問道:“這位妹妹可是受了重傷?”


    何良見戚小嬋臉色白中泛青,左肩不斷滲出黑血,顯是中了劇毒,此刻連站都站不穩,談何救人?又想幫內弟兄相約今夜三更於城東外的梨花溝會合,但戚小嬋身上毒傷可再拖不了幾個時辰,於是點頭說道:“不錯,當務之急,必須先找個地方治傷,不知沈姑娘可有合適去處?”


    沈紅煙微作沉吟,迴道:“眼下咱們沈家是待不成了,此去二十多裏外有座庵堂,叫作慈雲庵,那兒的住持師父與我乃是舊識,說不得隻好請求住持暫時收留我們幾天。”


    何良一聽得要去借住尼姑庵,大覺不妥,心想那庵堂乃是女尼們的起居之所,自己如何能與之同處一室?


    正想拒絕,但轉念又想戚小嬋此時身中劇毒,若再不設法救治,恐有性命之憂,無奈之下,隻好點頭答應,與沈紅煙一起將戚小嬋扶至一處暗巷外,見著一台馬車無人看管,悄悄解了係繩,爬上車駕馬離去,那主人家聽得聲響,趕緊出門查看,馬車早隱沒在路口轉角外,無法追得。


    何良駕車載著戚小嬋及沈紅煙直闖城外,幸而官府還未及於各要道派兵盤查,因此一路上均未遇得阻攔,不到一個時辰,已來到位在一處山腰上的慈雲庵。那應門的女尼聽得是沈紅煙前來,立時上前相迎,顯得甚是熱切,待見到何良將衣袍染血的戚小嬋扶出車外,又聽得沈紅煙說道想借住數日,當即臉色大變,嚇得趕緊入內通報。


    何良心中惴惴不安,不一會兒,自庭中走出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尼,沈紅煙向何良說道此人乃是慈雲庵的住持,法號清恩,這清恩住持見得事態嚴重,當下也不多問,先要兩名年輕女尼協助將戚小嬋扶至後堂,接著在門外張望一番,確認後頭並無來人,再要一名女尼將馬車牽到山下放了,跟著深鎖大門,命令巡門女尼不得讓人任意進出,這才至後堂探視。


    那清恩見戚小嬋衣袍染血,臉色難看,神智不清,顯是受了重傷,先命其餘女尼退下,趕緊上前問道:“紅煙,這是怎麽迴事,你可得跟蘭姨實話實說。”


    沈紅煙喊了聲:“蘭姨…”上前將清恩一把抱住,隨即眼光泛淚,語帶哽咽,將嚴子宣如何派人強闖沈宅擄人、如何威脅逼婚、戚小嬋及袁少廷如何搶婚救人等等一五一十全給說了,那清恩聽了,亦是紅著眼眶,哽咽說道:“可憐的孩子,你放心,蘭姨絕對不讓那些惡人將你捉走,你就先安心待著吧!”


    清恩稍作拭淚,見戚小嬋昏迷不醒,於是皺眉說道:“這位姑娘看來傷得不輕,可得趕緊找個大夫。”


    何良立時上前說道:“這不勞師父費心,在下便是名郎中。”


    清恩一聽得何良嗓音,隻覺不大對勁,朝何良上下打量一番,奇道:“咦?你…”


    何良心想男扮女裝一事終究不便相瞞,正要解釋,卻聽得沈紅煙接口說道:“這位公子與這姑娘乃是同路,他之所以扮作女裝,也是為了要混進府裏救出紅煙,既然他也是名郎中,蘭姨你讓他也一起留下吧!”


    何良聞言,心想原來這位沈家姑娘心思細密,早就看出自己乃是男扮女裝,一想到這身扭捏打扮,不禁羞得不敢直視。


    清恩皺起眉頭,思索半響,這才長歎口氣說道:“唉,也隻能如此了,隻是貧尼有個條件,還請公子務必答應。”


    何良身分遭認出,一臉難以為情,低頭說道:“謹遵師父吩咐。”


    清恩點頭繼續說道:“這後堂便讓各位在此避過風頭,隻是這庵堂乃佛門清修之地,又是女尼的起居之所,還請公子切勿四處走動,亦不可泄露男子身分,以免擾了其他女尼的清修。”


    何良一聽得這身女裝還要繼續扮下去,大感委屈,但想清恩所言亦不無道理,這庵堂內盡是女尼,若貿然泄露了男子的身分,隻怕更添麻煩,當下隻得勉強答應。清恩見沈紅煙亦無異議,這才將一名年輕女尼給叫來,吩咐其這幾日協助打理三人起居所需,那女尼法號靜音,年紀甚輕,隻怕比戚小嬋還小個兩、三歲,當即先去替三人燒水及備妥換洗衣物。


    何良見沈紅煙與清恩真情流露,沈紅煙更喚清恩為“蘭姨”,兩人不似尋常交情,於是待清恩離去後,問道兩人關係,沈紅煙這才說出原由。


    原來沈紅煙自幼喪母,因此由奶娘一把帶大,與奶娘最為親近,而那奶娘亦將沈紅煙視為己出,孰料十年前,一群亡命倭寇逃竄至蘇州,臨死前放火燒城,那奶娘一家老小均命喪此劫,僅那奶娘因人在江都而僥幸逃過一劫,自此那奶娘看破俗世,至慈雲庵出家為尼,兩年前升為住持,便是方才那位清恩住持。


    這清恩雖已出家,但沈紅煙仍將之視為親人,每逢過節便前來慈雲庵送禮探視,而清恩與沈紅煙情份深重,亦是互喚俗名,未因身在佛門而有所疏隔。


    何良聽沈紅煙訴說往事,隻覺當今亂世,外有倭寇和韃靼作亂,內有奸臣和貪官禍國,又有像嚴子宣這等目無法紀的江湖惡霸作威作福,尋常老百姓竟是難覓一處安身樂命之所,自己正也是受了小人陷害,這不得已才投身綠林,一想到此,不禁大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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