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大為錯愕,跟隨獄卒到了開封府衙。一路上,才發現京城已落雪,雪花飄飄,開封府很有些冷意。


    開封府衙外,和那飄零的雪兒一樣冷清,昔日那些百姓都已不見。他們顯然和何良一樣,並不知道何良一案什麽時候了結。


    何良到了開封府大堂,發現隻有兩個衙吏懶洋洋地站著,開封府尹程琳坐在公案之後,胡子依舊稀稀落落,龐籍在一旁站著,還是愁容滿麵。


    何良心中惴惴,堂前跪倒。程琳道:“何良,你冒用衙役之名行事,再加上毀人柴車,你可知罪?”


    何良心道:怎麽扯到這裏來了?為何不問馬中立一事?不得不答道:“小人的確有錯。”


    程琳沉吟道:“你雖冒用開封衙役之名,好在並未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


    但打架鬥狠,不能輕饒。按例嘛,罰你增五年磨勘,然後陪給那損失柴車的老漢一兩銀子,即可出獄,不知你可服罪嗎?”


    何良眨眨眼睛,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罰五年磨勘的意思就是,何良在五年內不得升職,何良對此倒沒放在心上。一兩銀子,他也拿得出,可這種判罰,簡直驢唇不對馬嘴!他打傷了馬中立又怎麽算?


    程琳見何良不語,皺眉道:“你不服判罰嗎?”


    何良喏喏問道:“我交了罰金,就可出獄了?”


    龐籍一旁道:“正是如此。”說罷他和程琳交換了目光,都看出彼此的無奈和疲憊之意。


    他們到底為何無奈,難道是因為何良而疲憊?何良已顧不得多想,大叫道:“我願意!”


    交了罰金,領迴原先的衣物。何良孤零零地走出了開封府的大獄。


    他莫名其妙進來,又莫名其妙離開。進來的時候,柳樹依依,出來的時候,那伶仃的枯枝上,已壓了厚重的雪。哈氣成霜,好冷的冬!


    何良忍不住搓搓手,跺跺腳,才待舉步,突又止步。前方孤單的站著一人,虯髯染霜,顯然在風雪中立了很久,正含笑的望著他。


    何良喜意無限,奔過去道:“郭大哥,你怎麽來了?”


    袁少廷上下看了何良一眼,說道:“出來了就好。”拍拍何良的肩頭道:“這件事,你沒有做錯。”


    何良鼻梁酸楚,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他被馬季良等人冤枉沒什麽,他被那白衣女子誤解也算不了什麽了,可郭大哥理解他,反倒讓他慚愧無地。“郭大哥,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袁少廷籲了口氣,笑道:“你我是兄弟朋友,何必說這些呢?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邊走邊說吧。我還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何良有些不解要去見誰,可袁少廷就算讓他跳火坑,他也會跳下去。


    袁少廷沒有讓何良跳火坑,二人並肩踏雪而行。雪凝成了冰,碎成屑,咯吱咯吱地響著,仿佛何良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何就這麽出來了?怎麽沒有人提及馬中立一事?”袁少廷目光深邃,望著牆角臘梅。


    何良忙點頭道:“是呀。他們沒有道理放過我的。”


    “他們是不會放過你,所以你以後要小心。”袁少廷淡淡道:“但眼下不同了,馬中立竟然打傷了八王爺!如果重判了你,那馬中立就是死罪!這點他們想得清楚。”


    何良終於明白過來,“所以他們隻能讓開封府草草結案,一切都是大事化小?”


    袁少廷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你說得不錯。你是打架鬥狠的罪名,傷人是無心之過。所以馬中立也是打架鬥狠,無心傷到八王爺。你被關了半年,他一直躺在床榻上,這件事隻要八王爺不追究,太後不再過問,就會這麽算了。”心中暗想,這種處置是在意料之中。可奇怪的是,八王爺為何會為何良做證人呢?


    何良歎口氣,“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權力的妙處……”他還想再說什麽,但已無話可說。


    “何良,你錯了。”袁少廷停下腳步,轉身望著何良,目光灼灼,“在這裏,權力並不能一手遮天,就算是太後,也不能隨心所欲。因為這京城,還有正直之士。你這件事做的沒有大錯,因此隻要秉公處理,你就能無礙。但你若真的錯了,沒有誰能救得了你!”


    何良喃喃道:“可秉公處理四個字,說起來容易,要做到絕非易事。”突然眼前一亮,說道:“郭大哥,你是帶我去見正直之士嗎?”


    袁少廷眼中滿是欣慰,“你一點不笨。我帶你去見的那人,叫做……”話音未落,隻聽到?的一聲大響,有鑼聲傳來。那鑼聲極響,不但打斷了袁少廷的話,還震得枯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袁少廷目光一凝,已定在遠處的一頂轎子上。何良也望著那轎子,滿是錯愕,他從未見過那種奇怪的轎子。


    可與其說那是一頂轎子,還不如說那是一張床,因為那轎子沒頂蓋,轎子也絕對沒有那麽寬大。但那也可以說是轎子,因為誰見過有人抬著一張床走在大街上?


    長街盡頭處,突然現出了八個喇嘛,八個喇嘛手持巨鈸,每走十來步,就會齊敲巨鈸。方才那聲大響,就是八麵巨鈸共擊發出的聲響,怪不得震耳欲聾。


    那八個喇嘛之後,又有十六個喇嘛抬著那奇怪寬廣的轎子。轎子上隻坐著一人。那人也是個喇嘛,可半邊身子,雖有些消瘦,但肌肉如鐵。


    寒風冷雪中,那人渾身上下竟還冒著若有若無的熱氣。番僧嘴大、頭大、鼻孔朝天,驀地一看,好像那鼻孔竟然比鼻子還要大。


    何良見了,隻覺得這個喇嘛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堂堂汴京,這些喇嘛怎麽如此囂張?何良也在京城多年,真沒有看過這麽詭異囂張的喇嘛。


    “郭大哥……”何良本想問問這喇嘛的來曆,突然發現袁少廷臉色竟變得極為難看,眼中更是露出分警惕和追憶之意。何良一凜,下麵的話卻已問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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