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李動藏在水缸的賬簿非但被人偷走,此刻還被慕容京呈上庭來;杜茗根據賬簿查出東、南賬房一共缺失近七百兩;隨後,有人撲倒在地,汙蔑錢財是被李動斂去。」


    ……


    ……


    當目光與黃廷翰相接上,不必言詞,仲凜華就知道了對方的想法,於是旋扭身子,去解背上的篋笥(專用於放書的箱具)。


    打從成為獎懲堂堂主起,這個篋笥就從未離開過仲凜華的視野裏。


    篋笥以鱷魚皮製作,刀割不裂、水潑不進。


    之所以需要如此牢固,是因為裏麵藏放著「義氣幫」的幫典。


    幫典裏記載著由“義薄雲天”一路走來這十七八年裏的經曆,和應對過各種情況後定下來的規矩。


    仲凜華一向按照規矩行事,每個舉措、每個提議,都有所歸依,這才使他得到幫裏所有人的深信。


    果然如他料想,黃廷翰向他問去:“仲堂主,對於這種貪墨之人,按照幫規,應當如何處理?”


    於是眾人便看著仲凜華小心翼翼地翻開典籍。


    其實,每一條幫規都被他謹記在腦子裏,可仍是怕記漏一字半字,有辱幫典的威嚴。


    何況他一向覺得隻有在幫典的加持下,自己才具備獎賞、懲罰幫中子弟的資格權力。


    幫典的前三十頁記著大大小小的往事,又空了二十頁留於後人載書未來的日子;直至五十一頁起,才出現規條,規條之下還有定落如此規矩的原因。


    待仲凜華用指腹輕銜著上書角緩緩翻到五十七頁,才對黃廷翰做出迴應:


    “根據幫典第七條規矩,幫中銀錢實乃眾人之財,凡貪瀆,酌其情勢之嚴重,做以下安排。


    “及十貫錢者,杖掌心二十,扣薪俸三年,以期整改;及五十貫錢者,處以二十大板,必皮開肉綻,十年之內替幫派無償幹;及百貫錢者,予以三刀六洞,剝奪一切幫中權利,淪為雜役;及五百貫錢者,對應斷筋錯骨的手段,懲其為廢,逐出幫派;至於超過五百貫……


    “幫典裏再無記載。”


    “自然是再無記載,以往的兄弟心純念善,才不會這麽幹。”白友諒收縮著瞳孔,以冷眼向李動挑看,接著道:“而今既然有人開了先河,你是獎懲堂堂主,就應該在之前幫規的基礎上加重懲戒。”


    “您,怎麽看?”


    “六百四十四兩,放在我們那個年代,足以讓千萬兄弟吃上飯;即便是現在,也可以養活整個幫派。作為聚寶堂堂主,你本是該為幫中兄弟管好錢財,可卻監守自盜,辜負了這麽多人的期盼……留幾句話給親人吧。”


    隨後,他一指幫典,對仲凜華吩咐道:“記下來,往後凡是超過五百貫錢者,摘腦袋!”


    從血水與泥潭中爬出來的,真正是殺伐果斷。


    “二哥不必做得如此絕情吧。”賽秋棠不答應。


    “怎麽,弟媳又要和老朽對著幹?”他既然以“又”字開口,就是不惜撕破臉皮了。


    “我並非要與您對著幹,卻也容不得您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你這是在說老朽汙蔑了?”


    “至少要聽聽李動的辯白,況且您可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白友諒一拐杖杵在地上,繼而緩緩站立起身,斷然道:“他爹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照著規矩辦!”


    在這一刻,他的威儀無疑把幫主夫人壓倒了。


    “啪、啪、啪、啪”,驟然就有一陣掌聲響開。


    原本靜待著二位爭執不斷的滿庭子弟抑製不住地循聲望看,隨後每個人臉上都盈滿了古怪。


    鼓掌的是李動,他終於挺身而出,往中庭站。


    他道:“白老說的不錯,一個巍巍大幫,就該有如此的氣概。”


    黃廷翰冷淡瞥來,用失望的口吻責怪。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我是不是賊,還得兩算;不過黃堂主巴不得視我為賊,卻很是了然。”


    白友諒從張疏凡桌上拿起杜茗遞來的賬簿:“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


    他氣恨地將賬簿朝李動腳邊一甩。


    李動拾起賬簿,將上麵的灰塵輕撣,道:“正如夫人說的那樣,總得給我機會解釋看看。”


    “你趕緊解釋。”賽秋棠為他撐腰。


    “哼!”白友諒一敲拐杖,重新坐下來。


    黃廷翰盯凝著他,低聲道:“我很想見識李堂主如何把亂墜天花說得盛開。”


    “你看好了,”李動身形朝張疏凡轉:“幫主,請再次允許我傳喚一人。”


    張疏凡陡然想起孔雀台,為避免又被繞得暈圈,提前用指尖對自己的鼻根進行捏按。


    “傳吧,傳吧。”


    “西賬房,你出來。”李動向庭下招手。


    先前才被批判過的西賬房滿臉不情願,由不敢當著幫主麵前表現,隻得一溜煙兒小跑,來到中庭,一揖到地。


    “聚寶堂西賬房馬平川,見過幫主、眾堂主。”


    李動一把揪住馬平川的肩,把他拽起來:“西賬房不必這麽卑微,別讓自己顯得跟小人一般。”


    口中的“小人”,自然是猶跪著的梁文種手下。


    李動幽幽地道:“先前‘小人’說的話,西賬房怎麽想?”


    “什,什麽話?”


    “像是在下貪得無厭,以各種名義為自己提款斂財。”


    “馬,馬平川不敢想。”


    李動笑笑,悠然說道:“還是想一想吧,至少想想在下有沒有去你的西賬房這般?”


    “沒,沒有!”


    “你怕不是迫於在下的淫威,才這麽說的吧?”


    馬平川堅定道:“不是!有幫主和各位堂主在,馬平川一句謊話都不敢有。”


    李動負手轉身,向奉天銀號的杜茗看去:“敢問杜先生,在下執掌的北賬房,可有任何貓膩存在?”


    “沒有。”隻消有一點痕跡,杜茗就能看出來!


    “這麽說來,在下是專門衝著東賬房和南賬房去斂財了。”李動居高臨下地對梁文種手下道。


    “是。”這人梗著脖子,分毫不因對方是堂主而退縮。


    “再精確一點,在下是專門衝著許前堂主的女婿和弟子去的。”


    “是。”


    “不如直說在下衝的是許前堂主。”


    “是。”


    “好,很好!”李動笑了起來:“煩請你給大家介紹介紹,在下與許前堂主究竟結下多深的仇怨,才會專門衝著他而去。”


    “你被他……”


    這人猛地意識到不該將許徠衲罵得李動狗血淋頭之事在幫主和眾位堂主麵前宣傳,趕緊閉起嘴來。


    李動道:“你……說不出?”


    他翻轉身,對張疏凡用力拱手:“按照這人的意思,在下裝模作樣,將許前堂主都給欺瞞;可許前堂主是公認的人精,要想瞞騙他,在下得是鬼怪。


    “再照這人的意思,在下與許前堂主該有深仇大恨,才會專門衝他而去,可讓這人給大家說說我們之間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又支支吾吾,嘴張不開。


    “如此自相矛盾之人,信口雌黃的胡言,還望幫主、夫人、白老和各位堂主莫要采信。”


    這人嗓子一澀:“我……”


    他臉上再也沒有禮貌而周到的神情,腦袋陡然一暈,頓時昏厥在地!


    黃廷翰捏緊拳頭,道:“帶下去。”


    李動笑笑,道:“黃堂主覺得這人是無膽呢?還是心虛?”


    黃廷翰依舊篤定:“或許這人方才是汙蔑你,可有七百兩下落不明,卻是切切實實的。”


    “啊,忘記了,”李動從懷裏取出兩張銀票:“有二百兩尚未放進去,還是奉天銀號的。”


    他將銀票塞在南賬房的賬簿裏。


    “即便這樣,聚寶堂還是在你手上虧空了五百兩。”


    “錯,是四百四十四兩,”李動拍撫著自己的心肝,長舒一口氣:“總算用不著摘腦袋了。”


    白友諒聽聞罷,眸裏更添冷意。


    隻聽李動繼續道:“非但用不著摘腦袋,甚至連二十大板也不必。”


    “什麽意思?”


    “虧空什麽的,根本不存在;杜先生對不上賬,隻因為有樣東西,黃堂主不曾交來。”李動凝眼瞪來。


    “什麽東西?”倘使黃廷翰肯縮起眼睛,此刻定然像毒蛇一般。


    “請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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