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義氣幫』的資產被搬到釣鯉庭上,由奉天銀號老賬房查賬;在二人點算下,陡然發現有賬簿缺失,隻好宣布查清無望。就在這時,慕容京竟將缺失的賬簿呈上。」


    ……


    ……


    孔雀台的三樓是一間酒舍、食肆,一頓飯下來,往往要花四五兩。


    所以三樓的客人向來不多,空閑出的位置自然少不了。


    一年四季,也就隻有到秋梁鎮玩賞的遊客會前去,大多選擇坐在麵西的一側,不但可以品嚐精心烹製的酒肉,順道還可以一覽樓台外的江海景色。


    可像他這樣,在分明有空座的情況下,執意坐在朝東一側的,怕是獨一份了。


    忘了介紹,他叫梁文種,許徠衲的弟子、幹兒,南賬房的梁文種。


    此時,他正在使用“望千裏”,由孔雀台上,遙遙向直線距離隻有二三裏的聚寶堂望。


    在看到慕容京將賬簿遞給黃廷翰後,眼睛裏藏不住滿意的神色,向相對而坐的一個男人道:


    “你幹的不錯。”


    那男人一邊啃著秘製的椒酥羊腿,一邊神秘地道:


    “哈哈,你不妨做一個小猜測,李動到底把賬簿藏去哪了?”


    “祖宗的靈牌?”


    男人搖頭。


    “匾額的後沿?”


    “錯了。”


    “屋脊的瓦片?”


    “這些地方我翻遍了,什麽都沒能找到。”


    “被他藏去了哪?”與將死之人多說幾句話,心情很好的梁文種倒是不介意。


    “水缸裏。”


    梁文種眉頭皺緊:“水缸裏?”


    “想不到吧!”男人看著梁文種臉上露出荒謬的模樣,忍不住愉快地笑道:“他用了三張油紙,把賬簿裹得嚴嚴實實,再用一根藤繩捆緊,埋在水缸底,用一塊石頭壓著。”


    這樣的藏法,放眼天下,怕是也沒幾人可以找到。


    “你是怎麽發現的?”梁文種不遮掩心底的好奇。


    “多少占了些運氣。”


    “運氣?”


    男人舔了舔手指,說著:“當我摸到屋簷,正撞上李動站在院裏,就在水缸附近,久久不曾離去。我等了好一會兒,都見不到他有動靜,於是下了狠心,以最快的速度撲襲,把他打暈。”


    “哎,又被揍一頓。”梁文種都要為李動的遭遇心疼起。


    “沒有了顧忌,我放手尋覓;可是在把正屋、偏屋、小屋、以及您說的那些犄角旮旯處搜遍之後,除了幾本香豔的圖書,根本瞧不到賬簿的藏處。”


    梁文種設身處地著想了想,歎道:“當匾額後沿都找不到賬簿,我立時就放棄了。”


    “直到那時,我還想再努努力,畢竟二十兩的差事,在秋梁鎮上來之不易。迴頭之際,鬼使神差地向李動看去,他當然還暈倒在泥地,而我則揣疑賬簿會不會就在他身穿的貼身內襯裏,於是借著月光探過去。


    “可不論袖口還是前襟,裏麵都沒有放東西,必須得承認,在那一刻,我也死了心。


    “至於把他翻身、向後腰搜尋,完全都是下意識的事情。也正因為是無意識的,以致於翻得太急,令他一隻手揚起,抽在我風府穴上一尺,讓我摔了個狗吃……”


    他陡然發現這樣說自己不妥,於是趕緊把“屎”字咽迴去。


    “咳咳……”用一二聲清咳將尷尬掩飾,接著道:“如果沒有這檔子事,我察覺不到地上的那根藤繩,也就無法順藤摸瓜,在水缸底發現賬簿了。”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豈有此理都無法形容梁文種當下的心情,他搖頭道:


    “你看上去,可不像有如此好運氣。”


    ……


    由一介不起眼的賬房直升堂主,誰都要以為李動結交了好運氣。


    可現在,他的運氣已然用盡。


    就在慕容京將賬簿遞給黃廷翰之際,神情恍惚的李動愣在原地,先前高昂的頭顱,無可避免地低沉下去。


    陶夭夭就在他的附近,把他的一切變化都看在眼裏。


    他是從肩膀開始顫抖的,逐漸向周身蔓延開去,以致於渾身的肌肉都因亂顫而發緊。


    然後,賬簿交到杜茗手裏,朗朗的撥珠聲再次響起。


    黃廷翰以勝利者的姿態挺立,審視愚人般,向李動看去。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把賬簿藏起,就能夠高枕無憂了吧?忠心耿耿的,可並非隻有你的手下啊!


    事實上,即便拿不迴賬簿,待會兒也將有人挺身而出,對李動進行栽贓;籌謀了足足三個月的計劃,才不會因為少了幾本賬簿就功虧一簣。


    而現在就連賬簿都到了手,你也應該放棄掙紮了……黃廷翰從內心做出善意的勸告。


    緊接著“啪嗒”一聲,致命的算珠悄然停下。


    杜茗抬起麵頰,與同伴將結果交換,隨後朝主桌望去,接下去每個字,都是在對李動進行宣判。


    他,會為了幫李動隱瞞而改口麽?


    還是李動早就在賬簿上做了手腳,讓上麵的賬目變得不一樣?


    若是有人抱著諸如此類的期盼,抱歉,要讓你失望了。


    杜茗公正不阿道:“張幫主,這幾本確實是貴幫的賬簿,根據其中的記載點算,統共有六百四十四兩不知去向。”


    一句話即令整個釣鯉庭嘩然。


    六百四十四兩!


    對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幫中子弟而言,即便讓他擁有兩輩子的生命,怕是都賺不迴來。


    張疏凡麵沉似海,誰也不知道他在聽罷這個數字後,心裏做什麽打算。


    賽秋棠則緊抿下唇、暗中搓揉著指頭,心亂如麻得不知該怎麽辦。


    白友諒已經恨得用拐棍把座下的大理石給捅爛。


    原本還對李動有一刹那同情的陶夭夭大驚失色,漸漸又變迴了對他厭惡的神態。


    刻下的形勢對李動極其不利,他必須得動起來,必須舌燦蓮花地證明自己跟這些銀兩的缺失毫不相幹!


    吞咽了一口唾沫,強行抑製住渾身劇顫,舉步就待向……


    一直盯著他看的黃廷翰洞悉他的心思,根本不給機會,搶在前頭把所有的可能截斷。


    一改風輕雲淡,居然喝道:“混賬!東、南兩間賬房究竟都交由誰在管?”


    黃廷翰是明知顧問,陸仞山和梁文種的名聲,在「義氣幫」裏,簡直同慕容京與陶夭夭是一般。


    等到有聚寶堂的子弟弱弱喊出他二人的名字後,黃廷翰擲地有聲道:


    “好啊,他們刻下不在,怕是逃亡去了吧。”


    “不,不是這樣。”


    人群中,忽然有個聲音反駁。


    “什麽?是誰在說話?”


    黃廷翰放眼向周遭追望。


    然而圍倚在庭欄的各堂子弟委實太多,更有聚寶堂的子弟守在釣鯉庭下,他找不出說話之人。


    沉默,釣鯉庭中有半晌的沉默。


    “誰在說話!”這一次,竟是張疏凡拍案而起,威瞪著堂下。


    在如雷霆般的質問中,一個人猛地撲了出來,身子極力蜷縮,折跪在了地上。


    他死死埋著腦袋,隻由口中斷斷續續道:“不,不,不是這樣的。”


    “抬起頭來。”


    “不,不是這樣的。”


    “抬起頭來!”


    李動看清楚了那張臉,在南賬房查賬時,對自己禮貌又周到的那張臉。


    “如果梁賬房是逃亡,又何必把賬簿還迴來?”這人替梁文種解釋道。


    黃廷翰對張疏凡按了按手,請他坐下,隨後對跪地的這人掃量,冷淡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事情的真相。”


    這人滿臉的懼怕,倏爾偷瞥一眼李動,身子立即抖得像篩糠,慌忙又縮迴了目光。


    這一抖,可真是妙,既流露出了慌張,又把對我的驚恐坐實了……李動看在眼裏,心隨之死寂。


    黃廷翰向李動投來逼視的目光,跟著安慰這人:“你放心說,沒人可以把你怎樣。”


    “梁賬房其實是,其實是被逼走的,這一切,還是因為老堂主的識人不明啊。他隻看到,隻看到身為北賬房的李動五年來未出任何紕漏,便放心把聚寶堂的重擔交在了他的手上,連自己的女婿、弟子都不曾考慮一下。”


    哦?他倒是不忘為許徠衲建立一個好形象!


    接著,李動又發現這人在瞥看自己……不用了,你已經把對我的恐懼演繹得很生動了,沒必要再來一次。


    這次卻是李動錯了。


    這人臉上的恐懼正在被堅定代替!


    “可打從李動月初接任堂主以來,始才綻露出真實的模樣。他貪得無厭,以各種名義想從我們南賬房提走款項,梁賬房並不服從,就被他用權力之便趕出去了!”


    “水落石出。”黃廷翰蓋棺定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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