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為了取迴被李動抵賬的豆青明月鐲,陶夭夭一大早殺入聚寶堂來;然而李動不在,聽聞是去風雅集所在的十荷磨,氣唿唿地跟蹤,果然見他把一位姑娘帶入家宅。」


    ……


    ……


    膀大腰圓的席水柔是在確認李動一整天都呆在宅邸後,才借著赤陽如火的黃昏遮掩,悄悄由後門溜了出來。


    跨過詠定橋,走在大道上,不一會兒,就感到被人盯看。


    盯看她的是一個車夫。


    車夫駕駛著馬車跟行了一路,卻遲遲不肯趕上前來;分明接到了命令,可掃量她的身形許久,實在害怕自己的馬兒遭罪,不願動彈。


    倒是本該被強擄走的席水柔主動扭臉轉身,豐滿的笑靨張開,出聲對著切口。


    “小荷才露尖尖角。”


    車夫好幾分生機差一點就被嚇走,連忙捂住自己胸口,迴應道:


    “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要追問二人用以聯絡的黑話、切口為何字數不同,即便問了,席水柔也不會承認自己的文化程度不夠。


    倒是還可以用禮貌來湊。


    “勞駕了。”


    席水柔來到車廂門前,張開雙手。


    “你是什麽個意思?”拉了十年車的車夫忽然覺得自己還年輕、還什麽都不懂。


    席水柔是不好意思,道:“我一個人上不去。”


    那一對樹樁般粗壯的腿腳的確跨不上車架,車夫隻好讓她把住廂門框,自己則由後頭推托扛抬她的腰臀,實在把左側的後槽牙咬碎了,姑娘的一條腿才進去了。


    待到把席水柔塞進車裏,車夫已然累得躺在車底,再沒有力氣將她眼睛遮蔽,翻上座駕,輕拍馬股任它自由行去。


    走出二三裏,才緩過勁,跟著扯動韁繩,不走官道,而是直奔小徑。


    車廂裏的席水柔兀自興奮,一雙肉彈般的拳頭握緊,透過窗戶縫隙,朝車外望去。


    這些天,她一直都是這樣通過縫隙窺視著旁人的生活。


    起初,還隻是因為對方用相公的性命苦苦相逼,迫不得已;可事到如今,她已不自覺地投入身心,每個器官都感到刺激。


    所以她才能守在自己的門縫前,整整三天,寸步不離。


    非但用來擱屁股的板凳被她坐得深陷入地,就連看人,刻下也慣了閉起一隻眼睛。


    而這三天裏,對麵有哪些行來走往,當然是徹底被瞧清。


    為了說給即將見麵的那個人聽,她甚至拿起了碰得不多的毛筆,撕了一塊白布,在上麵或圈或叉,像道士給鬼畫符那般落記。


    當然,除了她以外,布上的墨跡再沒旁人看得明。


    “沙沙沙沙”,馬蹄聲陡然變得嘈急,細心分辨,竟是有疾行的馬車迎麵。


    錯身之際,車夫猛地將馬兒扯緊,停勢之劇,教席水柔也差一點向外麵跌去,好在腰上的贅肉助她把門框卡緊。


    胖人有胖運,胖人有胖運……她拍著心胸,輕舒長氣。


    “唰”的一聲,緊閉的車窗被人從外部推開,跟著車夫點燃了一盞油燈,將之懸掛在壁勾。


    黑夜裏,陡亮昏黃的燈光自然刺眼睛,可等她眯眼適應,順著車窗望去,始發覺兩架反方向的馬車停在了一起。


    另一邊車窗裏、油燈下,現出一個被破布塞著嘴的男人。


    “相公!”


    席水柔噘起豐厚嘴唇,朝相公飛吻;可吻隻飛了一半,就被一把扇子拍入泥裏。


    搖扇子的青衫文士一邊把她相公壓按下去,一邊和顏悅色地對她笑起。


    青衫文士慈眉善目,卻不免教人心悸。


    “席姑娘,拜托你的事情……”


    “你放心,隻要是進出過李動宅邸的人,沒有一個逃得出我的眼皮。”


    她還曾用眼皮夾過蒼蠅。


    “很好,敢問都有哪些人進出過他的宅邸?”


    在聚寶堂裏有眼線的他隻擔心李動於家宅中搞事情。


    席水柔掏出那塊白布,伴隨著上麵的圈圈叉叉,一點點迴憶。


    “第一天,李動雖然一早就出去,可沒過一會兒,就迴來了,同時還帶迴一名男子。”


    她說的是溫良,她卻不知道誰是溫良,隻能憑想象,揣測道:


    “依我看來,二人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李動會拉男人的手腕,男人會迎合地在門檻前旋轉,那畫麵太美,你一定不會想看。”


    青衫文士滿臉古怪,也被駭得驚歎:“李動好這一口?”


    席水柔搖頭一歎:“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


    當年我頻頻對他示出好感,他始終不理不睬,有段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的魅力大減,想不到是這樣的答案。


    現在,她終究能釋懷,心情變得愉快,忍不住伸手,將搭在虎背寬肩上的馬尾辮揉轉。


    “不過實在得佩服他們,對世俗之見竟是全然不管,甚至都沒進房裏,就在院子玩起來。對男人,李動想必是很有手段,累得那人一直不迭叫喘,從早晨一直喊到了傍晚。”


    青衫文士注意到她在“對男人”三字上咬了重音,不禁問道:


    “對女人呢?”


    席水柔輕蔑地搖搖頭,伸出小拇指,道:“實在不夠看。


    “其實第二天一早,他就領了一個姑娘進家來。”


    “哦?”青衫文士皺眉頭:“他倒是玩得花。什麽姑娘?”


    席水柔搖搖腦袋:“這便恕我不知道了。那姑娘用青紗帽笠遮住臉蛋,隱綽之間,我看到她左臉顴骨上有暗瘡紅斑,想必是長得不好看,才遮掩起來的。


    “不過這姑娘倒是厲害,在屋裏和李動抵死纏綿呢,仍可以讓一個黑衣男人為其守在門外。”


    青衫文士疑惑道:“青紗帽笠?黑衣男人?”


    趁在他疑惑之際,席水柔已經對李動嘲笑了一番。


    “他啊,在女人麵前實在太不濟事,隻一盞茶的光陰,就把人家給送了出去。姑娘的腦門兒上都沒怎麽見汗,怕是才脫了褲子,就已經弄完。”


    青衫文士對李動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


    “之後,還有誰來?”


    “之後麽,就是昨晚。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昨晚找上李動的人,顯然不是奔著找李動攀談,三言兩語都沒有,出手就與他動武起來。


    “他那麽虛的身子骨,想也知道,委實被人打慘,嘶嚎聲、痛苦聲,簡直震動了周圍的雞犬。”


    哎,有那麽一刻,我都想挺身而出,去救他了;到底還是心太軟。


    深深自誇了一番,席水柔才接著道:“不過麽,那人到底還是手下留情,隻打了半個時辰,就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青衫文士咂舌……也不知這姓李的得罪了什麽不該惹的人物。


    “想必是被打得見不了人,今日一整天,他都把自己鎖在宅子裏,直到黃昏都不曾出來。


    “嗯——大概是晌午的時候吧,有過一個邋遢漢子帶著個女孩子敲他的房門,似乎想要進去談談,卻被他拒之門外。”


    她放下手中的白布,總結道:“這便是三天裏,所有來過的人了。”


    ……


    放過席水柔的相公後,青衫文士向正襟危坐在對麵、始終不發一語的青年看來。


    “文種,你怎麽看?”


    被喚作“文種”的青年鄭重地道:“那個登門的姑娘,恐怕是風雅集的秦柳依。”


    “你確定?”


    這消息可比聽聞李動和男人……更令青衫文士感到震撼。


    “師傅,莫忘記風雅集的賬一向是由我親自收來。那青紗帽笠是風雅集的姑娘外出時才會戴的遮飾,而至少得是“七朵瓊花”,才有被派遣黑衣人守護的能耐。至於顴骨上的暗瘡紅斑,卻是紋繡在臉蛋的、教人忍不住想親咬一口的水仙花。”


    青衫文士瞪著他:“你倒是當真明白。”


    青年趕緊縮了縮脖子:“隻是偶然見過幾麵。不過這李動倒的確有些本事,竟能讓風雅集的頭牌一路陪到家裏來。”


    “可畢竟隻是一介青樓女子,掀得起什麽風浪來?”青衫文士一臉譏誚。


    隨後,他又接著道:“至於昨晚毆打他的人,可是你派的?”


    “不該啊,我和下麵的人約定的時間是今晚。”


    “奇怪,奇怪。”


    “師傅覺得哪裏奇怪?”


    “死到臨頭,姓李的居然不掙紮,不叫喚!”


    青年一笑:“他本就是坨爛泥,張疏凡偏偏要用之糊牆來。哈哈,明日可有好戲看!”


    青衫文士搖動起手上折扇:“可惜了,我們隻能遠觀。”


    接著望向頭頂蒼涼的月亮:“明日過後,就該輪到他黃廷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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