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齊明老是想起許年月的那句話“你都不知道,齊明,你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他開始想要去感受下許年月說的那些事。


    最後,他真的去了。


    臨近下班時,齊明找齊景年說自己要休假一天,麵對齊明破天荒的休假要求,齊景年是木然的,這麽些年齊明全年無休,齊景年早已習慣了對方和自己一樣泡在工作裏。


    齊景年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齊明,對方表情淡然,他沒有多問點頭答應。


    那天下班齊明沒有迴去,他讓司機小吳找來一係列露營要用的東西,然後兩人在附近公園裏搭帳篷。


    晚上,齊明整夜都沒睡,他就像個期待野餐的孩子,一晚上激動得睡不著。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早早的坐在帳篷門口,翹首以盼。


    當太陽在天邊露出一抹黃,齊明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滾下的淚水,心裏五味雜陳,驚喜中夾雜著激動還有感歎,仿佛過去的這二十多年自己都白過了,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活過。


    身體裏那顆沉寂的心,在那一瞬間微微跳動,日出的光暉在他臉上一點點加深,直到完全升起。


    看完日出,內心的激動還沒有平複,他就和小吳奔赴下一站,去看看淩晨的居民區。


    沿街是冒著熱氣的早餐店,店裏麵坐著形形色色的人,他們說話帶著各式各樣的口音,時而開玩笑,時而討論當下,亦或是小聲說起隔壁家的閑話。


    小區樓下年輕人背著包行色匆匆,中年人拉扯著孫子孫女去上學,老年人在六大件鍛煉身體。


    齊木在那看了大概有半小時,在這裏沒人管他是誰,大家都很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


    偶爾有幾位社牛的阿姨找他聊幾句,也有人直接了當的問他腿怎麽了,這裏沒有小心翼翼。


    齊明突然發現,好像這才是生活,他從沒體會過的生活。


    後來他在附近的早餐店用五塊錢買了一份早餐。


    一塊五的豆漿,兩塊錢的肉包,五毛錢一個的大燒麥,一塊錢的黑糖饅頭,饅頭裏麵甚至還加了豆沙。


    原來五塊錢真的可以吃一頓早餐。


    齊明將這些統統吃完,接著迴到公園準備野餐、放風箏。


    他躺在野餐布上,枕著手,眯眼看天空,樹葉在風中發出沙沙聲,天氣微風不燥,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小吳將折疊座椅撐開擺好,一邊調整高度一邊碎碎念:“大上午的來野餐,太陽曬也不知道戴墨鏡,齊明哥這是在幹嘛?”


    “看日出還不叫我,自己一個人悄咪咪看,還拉我去看老頭老太太鍛煉身體,公司是要開發什麽保健品項目嗎?”


    “吃早餐的時候還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齊家是要破產了。”


    “唉,不管怎麽樣我依舊愛齊明哥,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他跺著腳說:“我才不是狗!”


    ......


    齊明悠閑的吃了幾口零食,然後又開始倒騰風箏。


    他抓著風箏線略微跛腳的滿草坪跑,仿佛找到了童真,這邊正開心的放著風箏,那邊小吳瘋狂吐槽。


    小吳看了一眼半個小時前好不容易支棱好的坐椅,又看了看拿著風箏跑起來像個傻子的老板,小吳的五官似乎都扭曲了。


    他深深歎口氣:“我爸說得沒錯,有錢人都有些不正常。”


    齊明好不容易將風箏放飛,他坐在草坪上拉扯著手中的線,看著空中的風箏,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收拾好坐椅的小吳,無意間瞥見這一幕,感慨道:“我爸說得沒錯,有錢人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毛病。”


    放完風箏後,齊明一點點收迴線,將風箏整理好,他朝坐在野餐墊上的小吳走去,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他問:“你平常追星嗎?”


    小吳先是一愣,然後迴答:“追...追星。”


    齊明:“那你知道現在哪位明星比較火嗎?”


    小吳不假思索:“男的話李寒,女的話米樂,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秦可,你呢?”


    齊明沒有喜歡的明星,但他很想融入到小吳的對話中,於是開始在腦中瘋狂搜索自己知道的明星。


    片刻後他迴答:“曾佳佳。”


    曾佳佳是之前公司旗下請的代言人,齊明也隻能想到這個。


    小吳想到以前大家都在傳齊明和曾佳佳在談戀愛,今天的齊明好像格外好說話,於是小吳壯著膽子問:“齊明哥...你是不是和...佳佳姐在一起過啊。”


    齊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麵無表情的迴答:“沒有。”


    對方沒再說話,齊明又問:“那現在比較熱門的綜藝是什麽?”


    小吳:“選秀節目吧。”


    齊明:“哦。”


    說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朝車上走去,小吳跟在齊明背後問:“齊明哥,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迴家嗎?”


    齊明:“去大玩城。”


    小吳:“......”


    半個多小時後。


    小吳換好遊戲幣看著定在門口的齊明,他上前推對方輪椅,齊明死死卡著刹車。


    小吳問:“齊明哥,你這到底是玩還不玩啊?”


    齊明看著裏麵嘈雜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小朋友,他最不喜歡吵鬧的地方,最最不喜歡有小朋友還吵鬧的地方!!!


    小吳看對方沒有迴答又推了推輪椅,刹車依舊被卡著,他說:“你要是實在不想玩,那你在這等著,我自己去玩。”


    還沒等齊明迴答,小吳就興高采烈的往裏跑了,齊明在門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一點點推著輪椅進去。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他從不能接受到漸漸接受,再到現在的不亦樂乎,開心得都忘記了輪椅,滿場跑。


    先是抓娃娃再是投籃,接著每一個項目都玩了一遍,最後在和小朋友比賽車的時候慘敗,意猶未盡的比了一次又一次,要不是可以蹭他的遊戲幣,小朋友壓根就不想搭理他,太菜了!


    快要離開時,齊明還在那要求對方和他再比一次。


    小朋友:“大哥哥,無論你和我比多少次,你都不可能贏的。”


    齊明不服,露出食指比了個一,十分堅定的說:“就一次,最後一次,我也是有駕照的人,不可能輸給你。”


    小朋友拍拍腦袋無奈道:“都輸了那麽那麽...那麽多次了,大哥哥你清醒一點!”


    齊明:“最後一次,我保證。”


    此刻的小朋友無比成熟,齊明則是無比幼稚,無奈之下的小吳隻好將齊木按到輪椅上,然後趁其不備,快速推著輪椅離開。


    離開大玩城後齊明冷靜下來,他恢複理智:“這種地方怎麽有小朋友,就應該禁止小朋友出入大玩城!”


    小吳:“有沒有可能人家的受眾群體就是小朋友?”


    齊明自動屏蔽對方的話:“先去吃飯,吃完飯準備看日落,然後去吃路邊攤,接著去聽街邊歌手唱歌,要是晚上會下雨的話我們就去淋一場大雨。”


    小吳突然想起他爸的話,一個人要是急著在一天內做很多事情,那他很可能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急著彌補遺憾。


    小吳一手推著輪椅一手抹著眼淚,他不敢讓齊明發現自己的異常,他問:“齊明哥...你為什麽要做這麽多事情?”


    齊明:“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齊明的意思是他隻請了一天假,已經過去半天,所以要抓緊時間把其他事情幹完。


    小吳理解的是,對方所剩日子不多了......


    小吳在背後哭得稀裏嘩啦,表情極其誇張卻一聲不吭,生怕觸及對方的傷心事。


    帶著這種情緒,小吳看齊明的眼神都變得不同。


    齊明吃飯時他叮囑齊明多吃點。


    齊明看日落時他看齊明,看得眼眶發紅。


    推著齊明去小吃攤時,他恨不得什麽都買一份讓齊明嚐嚐。


    在街邊聽樂隊唱歌時,他和對方叨叨半天,強製要求對方唱一雙積極向上,且充滿生命力的歌。


    樂隊剛唱完歌天空就開始下起了雨,小吳推著齊明在雨裏漫步,齊明就像個傻子一樣努力感受著雨水,小吳則是在大雨裏嚎啕大哭。


    齊明還以為對方是感受到了什麽,他更加努力的感受著,小吳越大聲齊明越努力......


    齊明在雨裏問小吳:“你感受到了嗎?”


    小吳哭著迴答:“感受到了。”


    齊明:“感受到了什麽?”


    小吳:“感受到了悲傷。”


    齊明:“是什麽樣的悲傷?”


    小吳:“即將失去某個人...那樣的悲傷。”


    兩人就這樣在雨中待了快一個多小時,撐傘路過的人都覺得他倆是個瘋子,在大雨裏大喊大叫,莫名其妙。


    第二天早上,車上。


    小吳和齊明兩個人好像在對唱山歌。


    駕駛位上的小吳咳嗽一聲,後座的齊明咳嗽一聲。


    小吳透過後視鏡看向齊明問:“齊明哥...都這個時候了,你腳好這事情還不打算告訴齊董嗎?”


    齊明正張嘴準備打噴嚏,張了大概有四五秒,噴嚏還是沒打出來,他隻好作罷迴答:“不打算,以後別再問了。”


    小吳:“哥,你還有什麽想做的嗎,我一定陪你。”


    齊明:“你今天怎麽說話怪怪的?”


    小吳苦笑了幾聲,轉移話題道:“你左手保溫杯裏是感冒靈,我早上替你泡好的,你喝點。”


    齊明想拒絕,小吳繼續說道:“生病工作效率低,好好工作的前提是有個好身體。”


    齊明想了想拿起保溫杯,捏著鼻子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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