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寧遺醒來。


    滿天星鬥,明月高懸。


    林間空地上,燒著火堆,偶爾傳出幹柴爆裂的劈啪聲,就會彈射出幾粒火星,濺到空中,眨眼又消逝。


    一身白衣的元稹盤坐在火堆旁,正在閉目療傷,顯然已經醒過來一次,看他此時的臉色,已經沒那麽蒼白,傷勢似有好轉。


    火堆旁還有一人,鶴發童顏,道骨仙風,赫然就是玄機子。


    寧遺心裏一緊,轉動目光四望,沒見著李苦禪,顯然當時已經離開了。這麽想來,他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一根指頭,應該是玄機子的了。


    這臭道士打昏了我,又把我擄到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寧遺愁眉苦臉,很想繼續裝死。


    “小子,別想著裝死,起來說話。”玄機子顯然早已發現了寧遺醒過來,也看穿了寧遺的心思,冷笑開口。


    寧遺暗罵晦氣,強權之下,不得不低頭,隻好賠著笑臉坐起來,訕訕的道:“前輩還在呢,不知有什麽吩咐?”


    玄機子眯眼道:“怎麽,你不想看到貧道?”


    寧遺頭皮一緊,急忙恭敬的道:“前輩誤會了,前輩乃世外高人,我敬重無比,仰慕非常,能得到前輩青睞,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這馬屁功夫,可是甩了你師父八條街。”玄機子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變得緩和起來,道:“你別不用一口一個前輩的叫了,說起來,你應該喊貧道一聲師伯。”


    “什麽?”寧遺自問心夠大,神經夠粗,但是此時聽到玄機子的話後,也是震驚不已。


    “師、師伯?”他的五官幾乎擰在一起,驚疑不定的問。


    玄機子目光一凝,哼道:“怎麽,有貧道這樣的師伯,讓你很丟臉?”


    我地個親娘咧!


    寧遺心裏嚎了一句,臉上急忙露出激動無比的神色,討好道:“師伯說哪裏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剛才就是太難以置信了。”


    玄機子不屑的道:“沒有什麽難以置信的,你以為你出現在那間草廟,會是偶然的?從你下山到出現在那間草廟,一切都是你師父安排好的,那頭蠢驢倒是比你聰明多了。”


    寧遺目瞪口呆,暗罵青雲道長那老梆子是個陰謀家,怪不得那頭蠢驢救了人後不直接迴雲龍觀,而是跑到那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去,原來是早有預謀的。


    他黑著臉埋怨道:“師父太不地道了,連親徒弟都算計。”


    玄機子淡淡的道:“這倒是你錯怪他了,他不是算計你,而是怕跟你說太多,泄漏了天機,他就是怕死而已。”


    寧遺似懂非懂,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疑惑,忍不住問道:“這麽說來,師父跟師伯一樣,是個絕頂高手,而不是一個神棍?”


    這迴玄機子的臉上露出了鄙夷之色,道:“師弟貪生怕死的德行還是沒有變啊,這些年肯定活得很窩囊。”


    寧遺心裏有些不舒服,不管他平時怎麽不爽青雲道長,但是那畢竟是他言傳身教、有著養育之恩的師父。


    對於玄機子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師伯,他是沒有什麽感情的,此時的恭恭敬敬,戰戰兢兢,隻不過是懾於對方淫威罷了。


    玄機子也看出寧遺的心思,但是似乎沒有什麽心思去計較,他看著寧遺皺眉道:“貧道看你經脈中的真氣,你似乎修煉到了玉清境五層,為什麽你看起來像是個修真白癡一樣,連真氣都不會用?”


    寧遺怔了怔,隨後苦笑道:“師伯有所不知,師父這些年除了教我打坐吐納,修煉道經外,什麽也沒教。”


    玄機子聞言,頓時冷哼道:“師弟也太怕死了,咱們逍遙仙派雖然大不如前,也無需如此窩囊。”


    寧遺有些不解,當初李苦禪不是說師伯來自老君山三清觀嗎?怎麽師伯現在又說逍遙仙派了?


    他耐著性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師伯,咱們的門派叫什麽呀?”


    玄機子撇了寧遺一眼,身上豪氣衝天,但是很快,這股傲然之色就煙消雲散,變成了落寞和淡淡的憂傷,道:“貧道跟你師父出身逍遙仙派,隻是如今逍遙仙派已經不存在了,貧道如今是老君山三清觀的二觀主。”


    聞言,寧遺才明白,為何李苦禪會那樣介紹玄機子了。


    玄機子道:“不過你以後可以自稱是逍遙仙派的傳人。”


    寧遺嘴上答應,心裏卻很擔心。逍遙仙派顯然是被人滅掉的,師父跟師伯這麽強大,都保不住門派,被迫遠走高飛,隱姓埋名,敵人的實力是有多麽恐怖。如今他突然冒出來自稱是逍遙仙派的傳人,豈不是找死?


    玄機子不管寧遺怎麽想,道:“接下來這段時間,貧道會教你逍遙仙派的法術,你現在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寧遺心裏大喜,想了想,才開口道:“師伯,你說我已經是玉清境五層的修為,我想問一下,這境界劃分到底是怎樣的?”


    玄機子有些無奈的搖頭道:“師弟真是個不稱職的師父啊。”


    緊接著,他繼續說道:“修道一途,分為武道和仙道,武道比較單一,就是追求力量的極致,不過現如今的神州大陸,武道還處於萌芽階段,隻存在先天以下的三品境界,不足為道。反而是仙道昌盛,仙道又細分為儒釋道三家,因為三家思想和功法不用,在境界上名稱也不同,但是修為並沒有影響。”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閉目療傷的元稹,繼續道:“儒家以文載道,書生意氣通玄,轉而入天象,成就聖賢,也就是分為通玄境、天象境和聖賢境。釋門禮佛,主修佛法,注重香火願力,分為緣覺境、小乘境和大乘境。道門修長生,主無為,問天道,是三家中思想最接近仙道的傳承,道門認為天道存在三清,便將修行分為玉清境、上清境和太清境。”


    寧遺聽得入迷,不由自主的問道:“那麽師伯,儒家聖賢、佛門大乘以及道門太清,是不是修行極致?”


    玄機子冷笑道:“大道無窮,誰敢言極致?便是這三家傳承,就難倒了芸芸眾生,更別說那虛無縹緲的天道,不過現在談那些,對你來說還言之過早,等那天你達到了那個境界,很多你現在不明白的,就迎刃而解了。”


    寧遺點點頭,他如今才是玉清境五層,算是修行入門,未來的路還很遠,過早言談那些,並無好處。


    “原來,凡俗之外,江湖之上,還有這樣的一個神秘世界。”


    他此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青雲道長隻教他長生之法,卻不曾給他談及長生之道。如今玄機子的解惑,真的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這一刻,他的雙眸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他對玄機子真誠一拜,道:“多謝師伯傳道解惑!”


    玄機子很滿意寧遺的態度,微微頷首,道:“你很不錯,希望你能成長起來,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咱們能夠並肩作戰。”


    寧遺很想問問逍遙仙派的敵人是誰,師父和師伯又在躲避著什麽人,但是玄機子卻似乎無意多說。


    火堆旁,元稹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的閉目療傷,對寧遺和玄機子的談話充耳不聞,好像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寧遺對此雖有疑惑,但玄機子不說,他也不好問,加上玄機子行事雷厲風行,說了教他道門法術就沒有拖延,他不得不聚精會神聆聽。


    他很慶幸,過去在雲龍觀的十幾年修行,玉清境五層修為,讓他修煉起法術來事半功倍,就像水到渠成一樣。


    用玄機子的話說,法術分為法與術,修為則是法力,而術便是手段,有了法力支撐,修煉起術來便是容易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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