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蒙被人打了。

    阿呆介紹他去了一家公司,做了10天,就和客戶打了起來。頭被打破了,鮮血直流。我要報警,阿呆說不用,交給他處理。我們把亦蒙送進醫院,交給了醫生,阿呆站在一邊打電話,一會兒公司老總來到了醫院,顯然和阿呆很熟,他們在一邊低聲交談,之後老總對我說,一切交給公司,他們會處理好。

    我茫然地看著阿呆,一言不發。

    亦蒙要住院,孩子要上學,我要上班,日子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肇事方找了家政公司,派了一個小夥子負責老虎的飲食起居,我隻管上班帶孩子。

    每天安頓好兒子之後我都要去一次醫院,給亦蒙擦洗身體,給他喂飯,看著他很滿足的樣子,我會生出怨恨,有時候會產生惡毒的想法,恨不得他一下子被打死,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他了。沒有了男人,我就可以重新選擇了,阿呆不在考慮範圍之內,蠻子呢,即使他老婆和他吵得再兇,也不會再現幾年前的那一幕,在眾目睽睽之下硬生生橫刀奪愛,演繹當年那一場愛情秀,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憧憬過,渴望彼此擁有,那也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夢醒來以後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我的生活和他無關。

    有時候阿呆在病床前和亦蒙閑聊,我坐在邊上看著他們,兩個男人,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一個是我自己選擇的,一個是我自己奪來的,他們雖然都在我身邊,但是他們都無法看清我。

    不知道阿呆和公司怎麽商量的,阿呆說不用報案,按公司要求做。我說聽你的吧。

    醫生說,病人沒什麽大礙,一周以後可以出院了。我打電話問阿呆該怎麽做,他說一定是肇事方給人塞錢了。

    那我也塞錢吧,現在醫院都是這樣,為了少掏醫藥費,他們想走捷徑。

    阿呆說可以,你也給他錢,等我來了你再給。

    阿呆帶來了錄音筆,仔細地教我操作,然後說500塊錢讓他自毀前途。醫生救死扶傷是他的天職,現在呢,為了鈔票連職業操守都沒有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這樣賺錢,那這個社會還有什麽正義可言呢?

    我說那你們呢,還不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他說錯誤,我們是拿人錢財忠人之事,和他們不同。他們靠病人養活,病人生病已經夠讓人同情了,他們救人那就是分內之事,和你們教書是一樣的。可是現在呢,醫生開刀救人要講條件,老師教書也要講條件,所謂的不求迴報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存在的。我以前當過老師,知道其中的辛苦,醫生呢掌握著病人的生死大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送到醫院就剩下爛命一條,鬼知道哪天進鬼門關呢,他還要跟你要紅包,你說有多可恨。

    我說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明天就做一迴惡人好了。

    臨下班那會兒,我敲開了醫生的門,他正在辦公室洗手,我伸手摸了摸藏在口袋裏的錄音筆,興奮的要死。

    第二天,醫生查房的時候,站在亦蒙床邊望聞問切鄭重其事地說,病人還需要觀察幾天,養好病再走。

    第三天下午,阿呆下班來到醫院,跟我一起敲開了醫生辦公室。

    我們先是詢問了亦蒙的病情,接著阿呆話題一轉說,我是他哥,律師事務所的,我要控告你私自收取病人家屬的紅包!

    醫生強作鎮定,矢口否認。

    阿呆拿出了錄音筆,你可以不承認,但是從前天到今天,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藏在這支小小的筆上,會有地方讓你聽到的。

    你想怎麽樣?醫生問。

    不想怎麽樣,除了把我們給你的錢吐出來之外,再給我2萬的補償。

    2萬?憑什麽?

    不憑什麽,你自己決定吧。說完阿呆示意我離開。

    我如地下黨完成任務一樣的興奮不已,拉著阿呆去吃肯德基,阿呆說這幾天很累,不吃了,老婆在家裏做好了等著迴去,他說這話的時候根本不看我,他認為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即使有一百個不甘心,也一樣不是他老婆,我沒有那個能力和她爭,阿雅也沒有。

    沒想到第二天醒來,醫生心平氣和地把我叫到辦公室,很平靜地拿出一張收據說,你給我的錢我都替你交了醫藥費,這兩天忙我給耽誤了,票據你拿好,說的跟真的一樣。

    我急忙給阿呆打電話,阿呆說想不到反應還很快,可惜晚了,他隻能認栽。你等著我把記者找來,讓他露一迴臉得了。阿呆咬牙切齒地說。

    記者說到就到,先是采訪我,這是我第一次接受采訪,有點緊張,然後到病房對準亦蒙一陣拍照,阿呆派人請他們吃飯,遭到了婉拒。

    晚上阿呆打電話來說,明天上報紙,人家要他去看看樣報,他認為沒必要。中午沒吃飯無疑是一個信號,結果可能會對我們不利,問題應該不是太大。

    我說一切聽你的。

    第二天早在起床跑去買報紙,急匆匆翻了一遍,亦蒙躺在床上的照片清晰地登在報紙的第8版,“黑心家屬欲拉醫生下水,遭到嚴詞拒絕”。文章用了大量文字痛斥我的醜惡行為,積極宣揚醫生的愛崗敬業,不計報酬。我忍著惡氣給阿呆打電話,他歉意地說對不起,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我來陪你吧?我哭著掛了電話。

    阿呆說報社刊登亦蒙照片可以告他侵犯公民肖像權,他的哥們說給一千塊錢他來告報社。

    我說不告了吧,我隻是要給亦蒙看病,結果繞了一大圈,告醫生變成告報社,哪跟哪啊。

    阿呆說,那就報案吧,也可以報案,看看公司怎麽解決,因為和公司有雇傭關係,他不願意惹老大我是知道的,為了個人利益做一些不必要的工作顯然不是他的作風,然而亦蒙這件事情他處理得不好,急功近利使得問題發生了變化。

    我找到蠻子,他正低頭寫材料,從我進門開始,他就圍在我身邊,一會兒給我買水,一會兒買零食,把我當作小女生對待。

    我說別忙了,我要報案。

    報什麽案?

    亦蒙被人打了。

    什麽時候?

    好幾天了。

    他一聽就火了,好幾天了怎麽才告訴我?是不是覺得我沒有能力處理好啊?

    阿呆說……

    阿呆,你就知道阿呆,出了這種事應該找我才對。蠻子一臉嚴肅。

    我說那就交給你。

    走出蠻子單位大門,他說已經跟派出所打招唿了,你過去帶人直接上醫院,他們要去做筆錄。

    公安開著車到了醫院,很有耐心的做了筆錄,悄悄調了亦蒙的病例。

    一下班先是阿呆在醫院裏協商亦蒙的賠付,接著蠻子到場,核實一遍,我每天周旋在三個男人身邊,雖然表麵一團和氣,暗中阿呆和蠻子一直做著較量。

    事情解決的比較順利,阿呆做好了公司這邊的工作,蠻子加大力度,派出所給肇事方施加了壓力,半個月後亦蒙出院迴家。

    出院後,亦蒙整個人變了。

    他開始從外麵提迴來啤酒,一瓶一瓶地喝下去,喝醉了就開始打我,打得很疼很疼,我從來都不反抗,隻是緊緊地抱著頭。他一邊打,一邊痛罵,你這個賤貨!不要臉的賤貨!跟了你我變成這個樣子,你是一堆垃圾!你們都是垃圾!沒有一個人幫助我,我怎麽活啊!走開,走開!都走開!不要管我,讓我死了得了!

    孩子嚇得蜷成一團,驚恐地看著亦蒙。

    亦蒙打夠了,丟下我倒頭就睡。

    我抱著孩子,哭到天亮。

    這就是我選擇的生活啊,我痛著,疼著,麻木地活著。

    有一天,蠻子看到了我臉上的青痕,心痛地捧著我的臉,把我帶到了醫院。醫生輕描淡寫地說,打架打的,皮外傷,敷點藥就好了。

    他怎麽可以這樣呢,男人打女人是最沒本事的。他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

    你痛吧,他把我抱在懷裏,很心痛的樣子。

    我默默地流淚,除了流淚我不知道說什麽。

    他說這樣的日子你還怎麽過啊,不行,我要問問他。

    我說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不要問了。

    他冷漠地看著遠處,一字一句地說,那可不行。

    蠻子找到亦蒙的時候,什麽話也不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亦蒙很不友好地看著他,蠻子喝完了半斤酒,站起來要走,亦蒙說事情沒解決怎麽走啊?

    蠻子愣住了,你知道我找你?

    亦蒙說早知道,看你在醫院癩蛤蟆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們是狗男女,裝什麽裝。不就是打架嗎?來吧。

    還沒等蠻子轉身,亦蒙拿起一個啤酒瓶,猛的敲在蠻子的頭上,白色泡沫頓時順著蠻子額頭流了下來。蠻子灑脫的把頭發一甩,說再來!

    亦蒙又拿起一個啤酒瓶,在蠻子的頭上開了花,鮮血如河流一股一股地流到了滿子的臉上,衣服上,他走到了亦蒙身邊,逼視著他,你如果再敢打老婆,就和我今天一樣!

    蠻子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大踏步地離開了。

    亦蒙揪住我的頭發,屠夫一樣的目光令我恐懼,他說他媽的以為我傻啊,老子打死你,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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