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空繁星,卻照出觀月者不一樣的心情。


    手中的煙霧輕揚,一雙淺灰的眸子在白霧嫋嫋中顯得幽邈,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正波濤洶湧,他拿起一旁的酒杯,正想飲盡,卻見那棗紅的酒液輕漾的再次觸動困鎖於心的迴憶──


    「少爺,你冷靜一點,這時出去隻會枉送一條小命!」落地窗旁的幕簾後,小小的身軀被身後的老者緊捂住嘴抱著!


    冷靜!他怎麽能冷靜得下,眼睜睜看著那幾個兇神惡煞般的人捉住薇兒阿姨,而他居然懦弱地躲著。


    「少爺,福伯知道你此刻的憤怒,可是詩詩小姐陪英浩先生去機場接老爺、夫人,廚娘老瑪麗和管家都被打成重傷,現在別墅內沒人能救我們,少爺衝出去,也是多送一條小命,你要大家全死在這,讓這幾個兇手逍遙法外嗎?」福伯沈痛地對著掙紮不已的小少爺說著。


    這些嚴正的話讓懷中的男孩靜下來,而幕簾外,一個赤褐發色的男子正持槍指向眼前愕然的金發美婦。


    「愛麗薇兒,我不想這麽做,偏偏羅倫特那個老頭始終不願把屬於我的那一份給我,隻好從他疼愛的孫女身上拿了。」


    「你從來就不是真正屬於史密斯家族的人,不可能得到史密斯家族任何財產,祖父是基於情分才供你一切生活所需,沒想到你竟還勾結外人搶劫!」愛麗薇兒慌亂地看著他。


    「情分!」艾蒙溫嗤之以鼻,啐道。「我有沒有史密斯家的血統,隻有羅倫特這老頭心裏最明白,我如果不是他在外麵留的種,以老頭那種看高不看低的心態,他會對我這麽照顧嗎?」


    「這┅┅」事實上,艾蒙溫究竟是不是祖父羅倫特曾經風流在外的私生子,確實沒人敢保證,無人敢對祖父多探問一句,隻知道祖父決定照料此人的生活,家族便遵循,在史密斯家,祖父的話就是權威。


    「哼,那個老頭是不會把這種醜事說出來的,當年敢染指一個年紀可以做他女兒的女孩,現在總該付出點代價吧!」艾蒙溫冷笑地逼近她。「愛麗薇兒,雖然我們年紀相差不大,可是照理我也該算是你的叔叔,我不想太為難你,隻要你現在打電話給老頭,要他馬上匯三千萬美金到我指定的瑞士銀行戶頭,否則┅┅等著給他的獨生孫女收屍吧!」


    「三千萬美金!」愛麗薇兒駭然。「一時之間怎麽可能調得出來,而且轉進瑞士戶頭還得──」


    「夠了!這些廢話不用說給我聽,你隻要照做,至於調不調得出就不是你該煩惱的了,就算史密斯家一時調不出,還有筱原家和古家,你乖乖地打通電話就行了!」艾蒙溫以槍指指一旁的電話。


    愛麗薇兒咬著唇。


    「你不打的話┅┅王謙!」艾蒙溫朝門外一個膚色黝黑的東方男子,吩咐道。「隔壁的女嬰交給你。」


    「可柔!」愛麗薇兒花容失色。


    「怎麽樣,打不打┅┅否則┅┅」他丟個眼色給同伴,王謙馬上拿出槍來往外走去。


    「住手──」愛麗薇兒失聲大叫。「我┅┅我打┅┅你們不要傷害她┅┅」


    福伯箝緊地住差點要衝出去的古聖淵,以沈痛的語聲一再告誡他。「忍住呀,少爺,否則大家都會成為犧牲品!」


    灰眸怒湧濤天的烈焰,眼見愛麗薇兒顫抖地拿起電話,正要撥號時,廳外突又衝進一個神情焦灼的東方男子。


    一見來人,幕簾中的古聖淵愣住!喬川原,父親的遠房堂弟,怎麽會和艾蒙溫他們在一起?


    「快走,筱原英浩他們的車已經出現在路上,離這不遠了!」


    「不行!錢還沒拿到!」艾蒙溫大吼,好不容易拚起勇氣幹下今天的事,擺明和史密斯家族扯破臉,現在目的都沒達成,怎麽能就此收手?


    「你有那個膽跟筱原英浩正麵衝突嗎?遇上那個男人我們幾個都不夠死,反正在這個屋子搜到的東西比我們預期的還多,見好就收,快退吧!」喬川原急道。


    艾蒙溫放下槍,像是接受了同伴的建言,愛麗薇兒和幕簾中的人也不禁鬆口氣。


    「王謙,把小鬼抱起來,為防萬一有個人質也好!」喬川原突然扯著喉嚨朝隔壁叫著。


    「不要──」愛麗薇兒驚恐地大喊。「求求你們,把女兒還給我,我保證絕不會有人去追你們,請你們──」


    「令人感動的母愛情操呀,夫人,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喬川原冷笑地將手上的槍上膛,充滿殺意的眼神看向目標。


    「你瘋啦,殺了她,牽扯太大,你要我們全完蛋嗎?」艾蒙溫阻止地叫著,愛麗薇兒有個萬一,攸關的不隻史密斯家族,連她的夫家和與她關係密切的古氏家族都不會坐視不理。


    「不殺她,我們才會完蛋,廚娘和老管家是直接被我們打昏,唯一見過我們真麵目的是這個女人,如果不滅口,我們連綠風島都逃不出去!」


    「可是┅┅」艾蒙溫猶豫地看著麵色蒼白的愛麗薇兒,並非他突然良心發現,而是在整個史密斯家族中,對這個善良溫婉的女人他懷有一分尊重,如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做下這樣的手段。


    「你們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權貴家族,仗著出身個個目中無人,你的丈夫筱原英浩恃才高傲,那個古家小鬼更是囂張得從不拿正眼瞧我一眼,他們每一個都把你看得跟命一樣,如果你出事┅┅」喬川原陰惻地詭笑。「這些人的臉┅┅會扭曲得很好笑吧,我還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手上的槍指向愛麗薇兒。


    「薇兒阿姨──」撼吼怒聲隨著黑影由幕簾後衝出,槍聲響起,來人也同時撞倒愛麗薇兒,依然避不開這一瞬間,子彈貫穿肩膀,身軀隨之倒地。


    「古聖淵!」艾蒙溫和喬川原大驚,不知這別墅中還有人。


    「聖淵!」愛麗薇兒駭然地檢視倒在懷中的人,隻見那負傷的肩不停冒出鮮血。


    「少爺!」福伯也衝到他們身旁。


    「夠了!」愛麗薇兒抱緊懷中負傷的孩子,哭喊著。「你們要什麽都拿走吧,隻要別再傷人!」


    望著眼前這一幕,喬川原和艾蒙溫互望一眼,心知已無路可退了。


    「王謙,抱著孩子和搜來的東西先走,我和老艾隨後趕到!」喬川原揚聲大喊。


    「不要帶走可柔──」未顧及自身的危險,愛麗薇兒隻聽到隔壁傳來的嬰孩啼哭聲,她忘情地要追上去。


    「薇兒阿姨──」古聖淵要拉住她。


    「少爺──」福伯驚見艾威斯的槍指向他們。


    在驚駭的喊聲中,第二次槍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身軀馬上應聲倒下。


    「福伯!」古聖淵驚駭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老仆人。


    而愛麗薇兒亦被指到眼前的槍給釘在原地!


    「夫人,不用擔心,你很快就可以跟你女兒在另一個世界見麵。老艾,那個古家小子交給你解決!」


    「求之不得!」就在艾蒙溫獰笑地朝前方負傷的古聖淵走去時,卻聽見喬川原疑惑的語聲。


    「這是┅┅」喬川原手上的槍抵住愛麗薇兒的眉心,隨手扯下她頸子上的橢圓煉飾,在白畫下墜飾閃爍耀眼的光芒,顯非凡品。


    「去死吧──」趁艾蒙溫分神的當兒,古聖淵驀然大吼,俯身一腳向他的腿橫掃過去,艾蒙溫壯碩的身軀倏然倒下。


    「臭小子!」喬川原開槍朝他射去,對方俐落地藉著沙發大椅避過。


    「住手──不要傷害聖淵──呀──」愛麗薇兒忙捉住喬川原的手,卻被他反手一摑,撞向落地大窗,冰寒的風雪馬上從撞開的窗外飛進!


    「薇兒阿姨──」目睹倒在玻璃碎片中唇色淌血的愛麗薇兒,古聖淵怒不可遏地翻身躍上一旁的擺飾桌,抓下置於牆上的木劍,迴身朝已爬起的艾蒙溫咽喉直刺而去!


    慘嚎頓起,艾蒙溫痛得捂住喉嚨在地上打滾。


    「差點忘了,筱原英浩教過這小子劍道技法。」見到握著木劍持舉在身體正中線的古聖淵,小小的年紀,那器宇間卻充滿淩人的氣勢,喬川原址唇。「很嚇人的架式,隻可惜你的劍揮得再快,也快不過我手中的槍!」


    「別┅┅跟他廢話┅┅快┅┅殺了┅┅這小鬼┅┅」艾蒙溫艱痛地開口,心中憤怒不已,卻也萬幸不是真劍,否則他大概沒命了。


    這時遠方已傳來車輛的行進聲,愛麗薇兒大喜叫著:「浩!是浩迴來了!」


    筱原英浩迴來了!這個認知讓喬川原和艾蒙溫大驚失色!


    「浩!」愛麗薇兒推開破碎的落地窗,想起被帶走的愛女,她急著要跟丈夫求救,卻才奔進細雪紛飛的陽台上,一陣槍響隨即唿嘯劃空,劇痛從背脊裂透前胸。


    「薇兒阿姨──」古聖淵驚恐大喊,跳下桌子,衝身要拉住晃傾在欄杆邊的身軀,卻救之不及的眼睜睜見那纖細的身軀從陽台墜下。


    他忘不掉這一刻,哪怕隨即另一槍貫穿他的身軀,痛已是傳不到他心中,倒在欄杆上的他隻見到,皚皚的白雪染上火豔的鮮紅,那優雅的身軀倒在血泊中,再也不會醒來┅┅永遠的┅┅離開了┅┅


    望向靜夜虛空的灰眸,透出深遠的哀思,直至手中的菸燃盡、灼痛了他的手,古聖淵才迴神的捺熄。當年的慘劇,愛麗薇兒當場死亡,福伯送醫不治,而他亦徘徊在生死邊緣,鬼門關前走一遭的代價是當年的噩夢永遠纏繞著他。


    愛麗薇兒的死做成三大家族的震撼與傷害,是無可估量的。在當年的追兇無果,愛女又兇多吉少的情況下,筱原英浩從此沈淪在迴憶裏,他踏遍愛妻曾到過的國度尋找兩人曾共遊的足跡,浪跡天涯的追著曾經殘存的夢,幾乎消失在親人中,難以找到他的訊息。


    古聖淵的母親珍妮·潔恩,年幼便因雙親早逝而受史密斯家族監護與照顧,對她而言,長她七歲的愛麗薇兒,有如母姊般的重要,目睹愛麗薇兒慘死在雪地的屍體,她的精神幾乎崩潰,幾度進出療養院。


    而史密斯家族中,羅倫特知道自己害死獨孫女,晚年抑鬱而終,大權由愛麗薇兒的父親理查接掌,獨生女的慘死所造成的悲慟不言而喻,幾年前他將屬於愛麗薇兒的財產交給古聖淵,沈重而嚴肅地將這一生最大的願望交付予他。


    「孩子,當年你還小無法叁與緝兇行動,雖然早年追查無蹤,但是老一輩沒做到,不代表年輕一輩沒辦法,我知道從你接手古家後,就一直在策劃這件事,如果是你,理查爺爺相信你一定能完成當年的遺憾,愛麗薇兒的財產交給你,怎麽使用全由你,我隻要我的女兒死得瞑目,還有那生死未知的孫女,如果我這把年紀的老頭還能奢求願望,隻求上天讓這可憐的孩子還活著,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她一麵,至少別讓她們母女倆的下場是┅┅先後慘死┅┅」


    先後慘死!古聖淵看著手中的酒杯,紅色的酒液襯著手腕上的紫色佛珠,映出灰瞳中的眸芒如焰,十七年前的喬川原、艾蒙溫、王謙,十七年後成了喬萬崇、艾威斯、王憲!


    現在喬萬崇死了,他緩緩綻笑,月色下,鮮紅的酒如血、開光護持的佛珠、卻看在一雙充滿複仇的眼中,構成一幅相當詭譎的氣氛,輕晃著手中的酒杯,他仰首一飲而盡。


    撫著手腕上的佛珠,他的神情是嘲弄的;拜神佛,求的是什麽?權利、財富、平安與健康,但是神佛有靈嗎?唇沾著紅色酒澤,他的笑容抹上邪美,像惡意般地道:「隻要保我殺人順利,我便信神佛有靈!」


    在他的心中,雖戴著佛珠卻又背棄神佛論調,矛盾的心態讓他行事常有極端,再加上古家奠基南美,野性的叢林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造成他身處文明世界,卻得借重一些有形器物,像在掩飾、禁製自己體內潛伏的魔性!


    「薇兒阿姨,你等著,我一定會手刃仇人,沒有一個人能逃過!」古聖淵輕合上眼,像享受即將到來的一切。


    ※※※


    「奶媽,三天後我就到日本去了,家裏有朱媽和老李,明天特別護士會來,到了日本後你得聽他們的話,繼續接受治療,好嗎?」她朝一旁躺在床上的朱媽道。


    朱媽背對她,沒任何反應,喬皖無奈,從三天前奶媽了解她和古先生達成的協議後,便一直無言以對,就連出院後也是如此。


    「大小姐,家裏一切你放心吧,倒是你這一離家要到何時才會迴來?」喬家老傭人張媽端著食物進來。


    喬皖一歎搖著頭,她心中也感到非常迷惑,羅睦天透露的極少,隻知一切到了日本再說。


    「那有說婚期何時嗎?」


    「聽說還沒敲定。」


    「還沒敲定!」張媽不得了的大叫。「這太過分了吧,是他們提出婚約,但什麽婚期、聘禮、儀式都不讓女方叁與,連什麽時候舉行婚禮都不知,他們──」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呀!」朱媽激動地扯著沙啞的聲線喊道,隨即捂著腹部咳著。


    「你媽!」喬皖上前拍撫她的背,張媽忙去拿藥。


    朱媽深陷的眼眶膚色泛黃,因病造成水腫以致唿吸顫喘,她哽咽地道:「皖皖,你媽心疼你呀,我不知道那個古先生是什麽意思,有財有勢也不是用這種方法糟蹋人,如果說要報複王獻和你舅舅,我相信以他的權勢方法多的是,現在用這方法,他的目的一定沒這麽簡單,你要小心呀,皖皖!」


    「不會的,奶媽,我和古先生並不認識,該是無仇也無恨,我想他沒有對我使計謀的必要。」喬皖安慰她。


    「你是絕不可能和任何人有仇恨,但是你的父母不同。」朱媽以老一輩的閱曆直覺,深知事情並不單純。「那個古先生突然冒出來,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妥,老爺夫人生前為人並不厚道,樹立的敵人不少,現在他們走了,你是他們的女兒,也成了唯一的目標。」


    「目標!」喬皖苦笑。「以我為目標有何好處呢?現在的我空有喬家大小姐頭銜,實際上卻什麽都失去了,空有一筆能看不能動的股權,連資產也都被公司大老們以爸爸生前虧損公司財物為由給控製住,論財論勢我根本什麽都沒有了,以我為目標得不償失吧!」


    「不,不是這麽簡單的問題!」朱媽搖著頭。從明白整件事後,一股不安就盤踞心頭,直至演變成恐慌,她握緊喬皖的手。「皖皖,別答應這件事,我們可以過的苦一些,千萬別中了他人的計呀,馨馨走了,我再也經不起┅┅你出任何問題┅┅」


    喬皖擁住難過的老婦人。「不會的,你別擔心,我是接受了一樁特別婚姻協議,事情不見得會有那麽糟的結果,往好的看,至少我們不用怕艾威斯舅舅和王憲會為了爭公司股權而使出什麽手段,再說,你有好的環境養病,我也不用再應付公司大老們接二連三的問題,而且我已經答應羅律師,這件事是成定局了。」


    「皖皖┅┅」朱媽難過地抱緊懷中的女孩。「你是個可憐的孩子,生在富貴之家,日子卻比尋常人還難過,明明是喬家大小姐,卻得住在屋後最遠的小房間中,不能靠近主屋、不能跨出大門,從小沒接觸過多少外麵的世界,更沒得過自己雙親好臉色看待,現在老爺、夫人走了,沒能喘口氣,還得成為眾人爭權奪利的籌碼,替他們扛下這些與你無關的事,又答應了這樁婚約┅┅現在┅┅我這身病也拖不久,等我走了┅┅孩子┅┅你將來┅┅怎麽辦呀┅┅」


    朱媽一句句的哽咽像敲在喬皖心坎上,對未來她何嚐不感到心慌,但是眼前身患癌症的你媽住院得要一大筆錢,還有以後的生活費和醫療,哪怕對世事不甚了解的她也明白,現實的種種是無法憑骨氣解決。可是喬家大部分的財產都握在公司大老們的手中,就算變賣家中的珠寶,還得請專人鑒定,也非即時可行,且身為喬家大小姐,她竟連一張文憑,甚至是國小文憑都沒有,自小她所學的全是請教師來,從來也沒考過任何同等學曆的證明,極少步出喬家大宅的結果,更讓她像與社會脫節一樣,如此的前提下,如何談獨立賺錢?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隻能先對目前的環境妥協。


    「皖皖,你從沒自由的活過,連女孩家一輩子的婚姻大事都┅┅難道┅┅你連自己往後的幸福都要付出去嗎┅┅」


    「奶媽,你別哭成這樣。」喬皖纖細的手拭掉朱媽的淚,那老邁孱弱的身軀,實已不堪再受疾病折磨,隻要想到至少該讓眼前一手帶大她的你媽,有著良好的生活和醫療品質,那麽再多的妥協她都願意,她不能失去這重要的心靈支柱。


    「我的運氣或許不太好,但也沒那麽糟,至少有你和馨馨對我好,老天爺不算刻薄我,現在馨馨走了,隻要你能好起來,我們能繼續相依為命的在一起,這就夠了,我隻要這樣的平安幸福。」


    「皖皖┅┅」朱媽歎口氣。「你一直是個安靜不強求的孩子,這樣的個性遲早會帶給你傷害的。」


    「不是我不求,而是求了也不會得到,那不如隨遇而安。」


    「這不是隨遇而安,你在過一個沒有希望的人生。」朱媽心疼地撫著她清秀的臉道。


    「或許吧,至少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皖皖┅┅」朱媽正要再說話,張媽拿著藥進來了。


    「奶媽,別想這麽多,先照顧好身體要緊。」喬皖服侍她將藥吃下。


    「希望我們這一別┅┅別是最後一麵┅┅」躺迴床上的朱媽悲傷地道。


    「不會的,奶媽,隻要你配合治療一定可以──」


    「好起來?」朱媽長歎搖頭。「何必這麽欺騙自己,現在這個病、這個身體不過就是看日子。」


    喬皖黯然斂眸,奶媽究竟還有多久的存活率雖沒一個準確,可是醫生曾告知她,目前的肝癌沒有所謂的標準分期,在台灣地區,一旦診斷出來,常常已經是末期了,她看得出你媽的情況並不樂觀。


    「奶媽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會答應去動手術,就是想多陪你一些時間,可是┅┅沒想到這反而害了你┅┅讓你為了我這老太婆的痛付出了這樣的犧牲┅┅」


    「奶媽┅┅」她想安慰,朱媽卻拍拍她的手,要她別說了。


    「你三天後就要到日本了,去準備吧,你這孩子連喬家大門都很少踏出,猛然便要嫁到日本,幸好老爺、夫人在學問上沒虧待你,英日語你學了多年,到了日本生活上的基本應對你應該遠行,嫁人了,就安心當人家的媳婦,別擔心台灣這邊的情況,我有張媽、老李和看護照料,你媽相信你能當一個好媳婦,但是┅┅如果發現什麽不對,就迴來吧,到時被人說不懂事也好、離婚也罷,你媽都不願你後半輩子再委曲求全的過一輩子呀!」


    「是呀,大小姐,那邊要是不對勁,就迴台灣來,現在這個社會,離婚不會有人笑你的,別傻傻地在那邊讓人欺負!」一旁的張媽早已難過地抓著身上的圍裙抹淚。


    「我知道,你們別擔心。」喬皖一笑地頷首,在喬家她雖不受父母疼愛,周遭的人們卻都挺照顧她,尤其張媽和園丁老李是喬家幫傭最久的,也是父母出事後,唯一還留在喬家幫忙的。


    「張媽,你去幫大小姐整理行李,現在喬家隻剩她一個,去老爺夫人房裏將那些珍貴的珠寶都拿出來給皖皖帶去,再去多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別讓人家覺得我們這邊上不得台麵,見不了人。」


    「當然。放心,我絕不會讓大小姐寒酸的嫁過去,從頭到腳的行頭,我一定給她風風光光的打點好,絕不會失了大小姐的身分。」張媽拍胸保證,一定不會讓那個姓古的看輕他們家大小姐。


    一大清早,陽光轉熾,路上已漸出現車潮,其中一輛造型優美的銀藍色房車,穩定地朝機場馳去。


    車內除了司機外,後座的喬皖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一旁的羅睦天操作著膝上的手提電腦,不停地以行動電話和助理聯係,直到他忙告一段落後,見到一旁的喬皖好奇地町著他。


    「抱歉,有很多事得馬上處理。」他收起手提電腦,為自己的忽略歉笑。


    「羅律師┅┅」


    「叫我睦天吧,我和古先生也是朋友,你又即將成為他的妻子,以名字稱唿感覺較親切,是吧,皖皖。」見到她微愣的樣子,他一笑道。「為了替古先生達成這樁協議,我做過多方麵調查,知道你的小名叫皖皖,還希望你別介意,你想問我什麽問題?」


    「羅律┅┅喔,睦天┅┅」一時不習慣直唿眼前人的名字,喬皖不好意思一笑。「到了日本,你┅┅也會留在那兒嗎?」


    羅睦天搖頭。「到了日本機場,有古先生派來的人接機,確定你安全抵達後,我得趕去歐洲。」


    「歐洲!」極少踏出家門的喬皖,對這些國家的認知,都隻限於在書上和電視上看過。「你和古先生一樣都不是定居台灣嗎?」感覺上他似乎經常遊走各國。


    「不,我是定居台灣,隻不過天生勞碌命,經常接手麻煩的工作,這一次是受香港李家之托到歐洲拜會萊茵家的掌權者之一,狂獅東尼。」


    「狂獅東尼。」喬皖側頭思索。「香港李家的『龍騰虎嘯行雲流水』我聽過,狂獅東尼┅┅我好像沒聽過。」李家四兄妹她常聽馨馨提起,說父親一直很想和他們攀關係。


    「那是因為你身在台灣,常聽的是李氏家族,萊茵家族的地位也同他們一般,是名震歐洲的權貴之家。」


    聽到羅睦天的講解,喬皖較為明了了。「你是為這兩大家族的商業往來去拜會的嗎?」


    「商業往來!」想起這兩大家族間的微妙互動,羅睦天失笑。「我是去了解情況兼當說客。」


    「說客?」


    講起這個問題,羅睦天顯然頭大,眉頭難得皺起。「這麽說吧,李家老大扣住一個對萊茵家相當重要的女孩,東尼盛怒之下捉了李流水報複,我此行就是要看看流水的情況,順便看能不能化解這場風波。」


    「聽來是一件很大的家族風波,為什麽一定要指定你去呢?」照理而言,這種事該是找雙方家族中的人出麵溝通協調。


    羅睦天一笑。「因為我是東尼要好的朋友之一,和李家老二李虎嘯交情也不錯,算是兩大家族唯一共通的朋友,應該說是沒得挑的選擇。」事實上,這種事也沒哪個人敢輕易出麵接下,弄得不好得罪其中一方,都是相當劃不來的。


    「你說笑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很好,才會讓這麽多人倚重。」如果她有這麽強的能力,就不會落得如今隻能任人主宰的命運。


    「我想你現在最想問的,應該是跟這趟日本之行有關的事吧?」羅睦天相悅一笑。「你問吧,隻要是我能力所及,我會盡力迴答你。」對這個看來纖柔似水的女孩,他總懷有一份憐惜,隻要無礙老友的事,他很願意多幫她一點。


    「謝謝。」對他的善意之舉,喬皖不禁漾開笑顏,而這純真的模樣再次悸動


    羅睦天。「我不常走出喬家,唯一熟悉的是自家附近的街道,父母走後好多傭人也離開了,連司機老伯都走了,這一陣子出門就靠園丁老李陪我坐計程車┅┅否則我什麽地方都不知道┅┅」她低語道,隨即見到羅睦天深凝的神色。


    「你這麽少出喬家大門?是父母不讓你出門,還是有什麽特別因素?」


    眼前的女孩對這個話題一僵。「父母說┅┅我不適合出門┅┅」


    「不適合!」這是什麽理由。


    「這些事┅┅已過去了。你說我能問關於古先生的事,能請教你幾件事嗎?」


    「你說。」很明顯的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羅睦天也有風度地不追問。


    「我想知道古先生的全名。」總不能連自己要嫁的人都不曉得名字吧!


    「是我疏忽了,古先生的全名叫古聖淵,你可以叫他聖淵,他和你有一點相同,母親也是西方人,你們都有外國血統。」


    「聖淵先生也有一半的外國血統。」對這個未見過麵的丈夫,喬皖依然稱唿先生,同時明白他們總算有個共通點。「你能告訴我他大約的相貌和個性嗎?對未來要嫁的人一無所知,我很怕見麵時會有冒失的舉止。」


    相貌和個性!對於前者羅睦天尚能迴答。「嗯┅┅有很多名門千金說他看來具有書卷味、氣度恢宏,氣質不錯。」羅睦天不自覺地把臉朝向窗外,否則看著喬皖那雙純潔無邪的眸,他實在講不出以上的話。


    「很有書卷味,這麽說來聖淵先生是個斯文的人。」喬皖以此類推地想。


    「斯文┅┅算是吧!」羅睦天唇色有些抽搐地扯著,隻要他不把頭發散開,眼鏡別拿下,更不要在陽光下露出一身訓練過的肌肉,否則別人會以為是叢林衝出的野人,那麽,光看外表,這位古大少是無懈可擊的。


    「那┅┅性情呢?聖淵先生的性情如何呢?」這是最讓喬皖忐忑不安的。


    這也是羅睦天最難迴答的。「他┅┅還算挺和氣,總是帶著微笑,基本上┅┅」他潤著唇,抿著天良,堅定道。「是個性情不錯的人!」


    「真的!」喬皖鬆口氣。「一個經常麵帶笑容的人應不難相處了。」


    「不算太難。」羅睦天忽視良心的譴責聲浪,頷首迴應,他沒說的是這位古大少連親手殺人也絕對是微笑不離唇,如果哪天沒了笑容,可能會比置身地獄還恐怖!


    「聖淵先生有任何宗教信仰嗎?」喬皖繼續好奇地問著。


    「宗教信仰!」羅睦天想到他那外表和內心迥然大異的骨性,不禁揣測聖淵若有信仰八成是魔教。「如果有那種如何在短時間內置人於死地的教派,他大概會信吧!」


    「什麽置人於死地?」


    「我是說,聖淵的信仰我不清楚,不過他倒是常戴紫色佛珠。」


    「佛珠,那他信佛教嘍。」對這一點喬皖有著親切,因為你媽就是佛教徒。


    「到了日本,見著聖淵,你可以親自問他。」羅睦天支著下巴,歎笑道,心中同時感到罪惡,一直以來職業和經驗曆練讓他不帶私人感情進入工作中,可是麵對眼前的女孩,那般少見的柔雅氣韻,不停地勾動他胸中的惻隱之情。


    這麽一個純真女孩,自己竟要親手送到惡魔掌中,她甚至天真的還不曉得自己將麵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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