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台北


    「喬小姐,你已經考慮很久了,對這個提議心中該有答案了吧!」羅睦天站在二十五層樓高的落地窗前,居高臨下的鳥瞰街道景色,陽光斜射在他清瘦的麵龐上,溫和的聲音聽來有些公式化的淡漠。


    「我┅┅」喬皖垂首,憂戚的麵容在如瀑的黑發下顯得有些蒼白。


    依然囁囁的語調,讓羅睦天有些皺眉,迴身看著始終黯然不動的女孩。「喬小姐,我知道以你此時的心境,要作出這麽重大的決定很為難,如果不是這種非常時刻,我也很不願意以此方式來達成協議,但是,目前的情況我也隻能打破原則,請你作出決定!」


    對方的話讓喬皖放在膝上的手緊張地拉緊裙裳,更顯惶恐無助。


    而這份脆弱的舉動,不禁讓羅睦天心中掠過一絲惻然,正視到眼前的女孩正處十八歲的青春年華,原該與同年的女孩歡樂地聚在一起甚至規劃未來的人生道路,而今非但要麵對親人逝去的殘酷,還要麵對一個重大的人生抉擇,他沒想到在業界以貪瀆和冷血斂財手段聞名的喬氏企業負責人喬萬崇,其長女竟會是一個單純得還像不解世事的少女,從一進門便垂低著頭顱像做錯事的孩子,讓人稱「鐵腕律師」的羅睦天也有不忍傷害之感。


    然而,惻隱僅在一刹那間,當他坐進辦公大椅、翻著桌案上的資料時,神情已再次迴複精明幹練。


    「自從半個月前你的父母和唯一的妹妹在南非一場空難喪生後,喬氏企業董事領導之位空懸,現在公司內部各個大股東蠢蠢欲動,大家都想爭領導地位,令尊已逝,大多的股份理所當然由僅存的子女繼承,喬小姐手中所握有的正是每個爭權者誓在必得的,隻有籌碼越多才越有勝算,其中王憲和艾威斯最為積極,他們兩人在喬氏企業中所握股份僅次於你父親,雖然一個在馬來西亞,另一個也遠在英國,但是自從你父親出事後,他們全趕來加入這場龍頭爭奪戰,尤其艾威斯雖是英國人也是你的親舅舅,卻是其中野心最大的,這幾天他們也該和你有所接觸吧!」他看向喬皖,後者隻是抿緊唇瓣,置於膝上的手指交握到發白,顯見這些話題中的人物讓她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嚴格說來艾威斯實力雄厚又和你有親屬關係,理應是最好也是最具資格的董事長人選,隻可惜他的國籍想說服都是東方麵孔的大老們認同,得有一番苦戰,以此看來王憲就占了較多優勢,他算澳洲移民的第三代華裔,這幾年又在馬來西亞小有發展,雖非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卻也算是半個東方人,可是他短視近利又缺乏魄力的手腕,再加上這幾年全球經濟不景氣,一旦提不出具體的整頓計劃服眾,失勢是可以預期的,相形之下艾威斯入主喬氏企業的機會就大增了。」當他說出這個推論時,沒忽略眼前纖細的雙肩一顫。


    羅睦天了然於心,昂挺的背脊往後靠進大椅中,交搭的十指悠然放在疊起的膝上,繼續著他的遊說。「隻可惜這個人手段太毒辣,為了權勢可以罔顧親情,以他的能力就算沒得到喬小姐手中的股份,爭到實際領導權也隻是遲早的問題,屆時如果由他來接掌喬氏企業,隻怕對喬小姐你┅┅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一件好事!這個斟酌的說法讓喬皖心中苦笑,艾威斯舅舅雖是母親的兄長,與父親更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卻也僅止於此,彼此為著事業上的利益可以維持假象的和諧,私底下卻是明爭暗鬥的手段頻頻,現在阻礙的人既然不在,他還會顧忌任何親情嗎?喬皖連作夢都不敢有此著想,親人的溫暖她從沒在逝去的父母身上擁有過,又如何冀望這個如豺狼般的舅舅會給她,可是才十五歲的妹妹竟也離她而去,在那冰冷的親情中,妹妹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如今┅┅也失去了┅┅


    「綜觀目前情況,能和艾威斯還有王憲抗衡的唯有古先生了。」


    古先生!喬皖多少聽父親提過,一年前受全球經濟風暴的影響,喬氏企業陷入重大危機,最後是此人挾強大的財力挹注資金,助喬氏度過一劫,也讓父親再次穩固董事之位,此後古先生的勢力開始介入喬氏。


    當時的喬萬崇雖不願受製於人,卻也畏忌對方神秘的來曆背景而不敢妄動,暫處傀儡地位的結果,就是眼見喬氏股份被一點一滴的收購,終致對方的股權與自己平分秋色,可是卻從沒見此人現身過,隻知對方姓古,一切全由眼前的羅睦天和他派遣來台的手下代理。


    「隻要喬小姐能答應古先生所提的條件,那麽古先生願意助你度過眼前的難關,不但喬氏企業能保住,還能解決艾威斯和王憲的問題,一切隻要喬小姐點頭。」


    「羅律師┅┅」輕柔語聲隨著一張清麗的容顏抬起,迎視著羅睦天,也令後者一怔,從對方進門後,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少女!


    據調查,喬萬崇早年留學英國,學成後娶了艾威斯的妹妹為妻,育有兩女,長女喬皖、次女喬馨,然而經常隨著夫妻倆出席各類公共場合的是次女喬馨,極少有人見過喬家長女,在世人麵前,她像是個僅存在於戶籍上的人,不提及也不會有人想起,彷佛她就隻是一則記憶的存在。


    「你已經有所決定了?」看著那雙含幽的眸,羅睦天不自覺地放柔口吻,曾經有人猜測喬家長女不是身患隱疾就是極端醜陋,隻有這兩種都屬不輕易於公開場合露麵的情況,否則長女、次女怎會有這麽天差地別的表現。如今一見,隻怕兩者揣測皆非,眼前的女孩雖瞧不出病色卻是憂愁顯見,也非擁有絕美的外表,卻有現代少見的清新,尤其那雅致的容顏中別具一股柔婉氣韻,顧盼間流漾淡淡的輕鬱,引人目光停駐。


    「古先生的條件是以婚姻來達成彼此的協議,隻要我答應嫁給他,他替我保有目前的一切,相同的,我手中的股份能助他坐上喬氏領導之位,是嗎?」迎著透過落地窗的陽光,那對晶瑩的瞳竟浮上些許淡藍色彩。烏瞳有著水藍光芒?羅睦天掠過詫異,隨即想起她是中英混血,這點應可解釋為何有如此特別的眸色。


    「這個協議對雙方應該是各取所需,古先生替你度過眼前的危機,而入主喬氏是古先生所要的。」


    喬皖淡垂著眼簾,像在思索,最後還是提出她始終不解的疑惑。「聽說古先生係出名門繼承了兩大家族的事業,旗下的企業體係不但龐大且涵蓋多國,我不明白,他人在海外又擁有這麽大的身家背景,喬氏企業再怎麽具有規模也不過是台灣島上的一個小企業,以古先生的能力就算買下十個喬氏企業都遊刃有餘,何需不惜代價的收購股權隻為入主喬氏?一個既不是根留台灣,又非真心想要喬氏企業的人,以婚姻這樣的人生大事來協議,不覺犧牲太大了嗎?」


    這番話讓羅睦天眯起眸打量眼前的人。「聰明的女孩,能知道古先生出自名門還擁有極大的身家,連你父親都不見得能得知這些,看來喬小姐也並非第一眼給人┅┅天真的感覺呀!」畢竟是喬萬崇的女兒,還真差點被那看來單純的外表給騙了。


    「羅律師,我並不想表現些什麽,會知道這些事,純粹是在一個無意的機會中,既然這個協議將付出我的一生,未來已沒有多少選擇,我總該明白答應這條件後,等待我的會是什麽?」她淒楚一笑,一夕之間親人盡喪,連日來的打擊,讓她心情都來不及平複,就要麵對這樣的人生抉擇,如果不是為著死去的妹妹、如果不是為著還伴在她身邊病重的奶媽,喬皖懷疑自己還能撐下去嗎?


    麵對眼前佳人黯然無奈的神情,羅睦天壓下胸中升起的莫名感觸,用公式的語調道:「古先生的目標確實不是喬氏企業,而是王憲和艾威斯!」


    王憲和艾威斯舅舅!喬皖微愕。


    「我隻能說古先生和他們之間有些仇怨,會以這樣的協議來達成目的,是因為古先生還沒找到他要的東西,所以隻能以這樣的手法慢慢挖這兩個家夥的根,好逼他們現形。」


    「逼他們現形?」甚至不惜以婚姻為代價,喬皖不敢置信。「古先生就為了這個目的,隨意以婚姻作賭注,他該明白這個提議事關雙方一生,簡直──」她未說完就被羅睦天那淡漠的聲音打斷。


    「喬小姐,古先生既是我的委托者便是我的客戶,他想怎麽做我無權過問,公事上我隻是盡責將這個提議帶到,其他就恕我不予多言與置評,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嗎?」


    無言的默然在喬皖憔悴的麵色中,迎視著對方那堅定的眼眸,她心亂得不知該作下何種抉擇,隻能抿緊蒼白的唇瓣。


    ※※※


    日本,東京


    繁華的新宿街道上,商業大樓與各類商圈櫛次林立,包羅萬象的流行、來自各方的人種,形形色色的在這裏形成魅力,危險而複雜的交流著。


    在造型各具特色的百貨高樓中,其中一棟巍偉的商業大樓,樓身看似藍白基調,以特殊石材交砌出一股藝術風格,像座指標般的引人不住觀望。


    高樓頂層就像個都會中的桃源造景,室內的屋頂大半是斜切落地的玻璃,其下是一處自成的天地,茵綠的植物搭配著人工巧景欣欣向榮的勃發,堆疊的圓石架下細瀑水流,涼涼的水音緩暢,空氣中輕響著綠洲旋律,在陽光照耀下,交織出一幅建築、科技與自然的融合,彷佛都呈現在這近百坪的環境中。


    順著這份綠意流水延展而出的是典雅的辦公設備,當午後的慵懶轉為落日霞光時,一個傾長的男子站在水景前,不動的背影佇立暮色中,顯得孤然與沈思。


    他近褐的發下是英挺的五官,眸瞳暗灰,整齊後梳的發有幾綹覆於額上,全身搭配的是幾近無色調的白,款式卻有著相當貼身與完美的設計,鼻梁上的金框眼鏡斂去每當他散開發時特有的野拓與精銳,反透出斯文的書卷氣息,更突顯出他手腕上的紫色佛珠,矛盾對比的神韻,一如他給人的感覺:東方的尊貴與西方的優雅。


    灰蒙的瞳沈浸在遠方的璀璨雲霞中,遙遠的記憶再起,一幕幕交錯在腦海的是多麽珍貴與痛苦的迴憶┅┅


    「薇兒阿姨,可柔對我笑了,你看!」盛開的繁花叢中,一名七、八歲的男孩跪在搖籃邊,逗著那繈褓中的女嬰,見到那紅通的粉頰,他驚喜道。


    一旁的金發少婦慈愛地看著他,輕聲道:「可柔喜歡你,聖淵喜歡她嗎?」


    望著愛麗薇兒那湛藍的瞳,在陽光下會斂去眸彩,像一對澄澈的水藍晶眸,加上那如春風和煦般的容顏,男孩連連點頭,興奮地道:「我喜歡,媽咪說可柔將來會像薇兒阿姨一樣,美麗又溫柔,我最喜歡薇兒阿姨了,所以我好喜歡可柔!」


    「如果可柔長大,不美也不溫柔,你就不喜歡她了嗎?」聽得這樣的論調,愛麗薇兒打趣道。


    他忙搖頭,對著抱起小女嬰的愛麗薇兒用力保證。「我還是喜歡的,因為她是薇兒阿姨的女兒,隻要是薇兒阿姨喜歡的,聖淵都喜歡!」


    愛麗薇兒笑問道:「好,阿姨喜歡的聖淵都喜歡,今後和未來,可柔都會是阿姨一生的最愛,難道你也愛她一生嗎?」


    「是,阿姨愛她一生,聖淵也愛她一生!」他篤定地強調。


    「謝謝你這麽喜愛可柔。」愛麗薇兒看著他,誠摯又深切地說。「可是阿姨希望將來你們長大了,若真有那麽一天,你喜歡可柔、愛可柔,是出於自己,而不是因為任何人,好嗎?」


    年幼的他聽不懂這層意思,隻知道任何會讓薇兒阿姨高興的事,他都願意,因為他是這麽仰慕、喜愛這位優雅又美麗的女性。


    見他點頭,愛麗薇兒展顏一笑,俯身親親他的額,這時前方傳來唿喚聲,聽到這聲音,她掩不住一股甜蜜的喜悅,拉起他的手道:「我們去找你的英浩叔吧!」


    於是邊抱著愛女,一手拉著她疼愛的小男孩,愛麗薇兒快樂的嬌顏充滿幸福地朝丈夫走去。


    迎麵而來的還有聖淵的父母與姊姊,兩大家族的世交之融洽幾為一家人,曾經在那小小的島嶼上,濱海的別墅裏,充滿了歡樂與相聚,直至慘劇的降臨──


    無法忘記優雅的身軀由窗戶墜下時,一地的霜雪染上點點鮮紅,從此陽光的嬌顏布上死亡的氣息,島上的別墅不再有歡笑,逞兇者的殘酷與冷血更像烙在心頭與腦海,古聖淵驀然閉上眼,這深深悲痛永埋心中┅┅已成雲煙的迴憶┅┅斯加基拉克海峽中的「綠風島」┅┅薇兒阿姨┅┅


    一如往常,當往事攫獲他靜下時的思緒,便像陷入沈淪的漩渦,直至一旁的通訊警示傳來,拉迴他失神的意識,古聖淵揉揉眉頭,走迴流線造型的圓弧大桌前,熟練地在鍵盤上敲下接收密碼後,坐迴大椅上,迴身麵對身後的大螢幕。


    幽暗的螢幕閃過一道疾光後,傳來羅睦天的影像,對方也一如他,悠然靠坐在椅上,沈穩的眸打量的迎視他,默然不發一言。


    「睦天,跨時代的影音通訊不是發明來讓你相對兩無言的。」古聖淵輕歎,隨手拿起桌上的菸盒。「喬家丫頭到日本的一切我已安排好了。」


    「你就這麽斷定我會成功?」螢幕上的羅睦天有些淡嘲地址唇。


    「你很想失敗嗎?」他燃起一枝菸,莞爾笑問。


    「這一次,倒還真不想成功。」


    「奇了,能讓『鐵腕』律師說出這樣的話,這喬家長女定然特別吧!」古聖淵揶揄地朝螢幕吐出白煙,他們手中握有的喬皖資料,是張早期泛黃且模糊不清的小女孩照片。


    「不是特別,是無辜。」對方橫了他一眼。「知道落入你手中會有什麽結果,我的良心告訴我別助紂為虐。」


    「我們可算同類人,我的智慧倒告訴我,狼狽之所以能為奸,是因為良心早被狗啃了。」古聖淵幽他一默。


    「狼狽為奸。」羅睦天也不禁揚唇。「你給自己的評價也高不到哪嘛,以婚姻來進行複仇,現實生活用這種俗爛手段,你是想演哪一場精典名劇?還是現在流行的狗血連續劇,最後來場完美大結局!」


    「俗爛手段!」麵對他的訕笑,古聖淵聳肩。「有時候夢幻中的公式手法,會是現實中最好的餌,因為不真,所以特別誘人。」


    「好說,這出戲的開場我叁加,接下來別想我會介入,因為結尾我不忍卒睹。」羅睦天一攤手。


    「是不忍喬家丫頭,還是不忍我們這場合作多年的賓主關係?」


    「弱女子總是引人同情不是嗎?畢竟我的良心,狗還來不及啃完。」


    對他的妙語迴應,古聖淵朗聲大笑。「行,你當個觀戲者,隻要你把在台灣的事情負責完。」


    「感謝老天爺,這個觀眾我當定了,喬皖已經答應你的提議,下個月就到日本,行行好,發揮你禮儀的那一麵,別一口吞了她!」


    「放心!」古聖淵灰色的瞳綻出犀冷的眸芒,陰惻笑著。「辣手摧花我不欣賞,慢慢發展才是良性的互動。」


    「慢慢『發展』的良性互動!」羅睦天冷嗤。「古爺,是慢慢『淩遲』的惡性循環吧,爾虞我詐的商場待久了,說話的藝術性也這麽高。」


    「彼此,羅大爺,其他的消息呢?」他彈著菸蒂問。


    螢幕的另一頭,羅睦天翻著手上的資料,思量地道:「當年的慘案發生後,兇手除了帶走別墅中大量財物外,最重要的是帶走了『金剛聖杵』和從『庫利南』上切割下來的第七顆鑽石,這兩樣東西是你們古家和史密斯家族(愛麗薇兒之家族)各自的珍藏,除了『金剛聖杵』尚未有消息外,『庫利南七』已確定還在他們手中,如果不是喬萬崇有次喝醉酒漏了口風,要查出還真得費番工夫。」


    「有能力收藏這類稀罕寶物的,當今也就幾個行家可數,姓喬的那夥人當年在『綠風島』犯下這麽大的慘案,三大家族動用各方力量追緝,在那個時候敢脫手簡直是自找死路!」


    「三大家族,」羅睦天細數著。「美國財政背景最大的史密斯家族、擁有日本皇室血親的筱原家族(愛麗薇兒的夫家),還有移民南美在海外深具影響力的古氏家族。動用這麽龐大的勢力,居然沒有找出行兇者,是他們太會藏身嗎?」


    三大家族聯合的勢力橫跨東、西,還深入各個內陸地區,居然無功而返,他深感不可思議。


    「勢力再大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古聖淵一歎的提醒他。


    「無能為力的地方,」羅睦大蹙眉,囂地靈光一閃,愕道:「第三國際,共產國家!」


    「當年這三人早有預謀,行兇殺人後所搶得的財物已夠他們揮霍一輩子,但是首要條件得要能逃過三大家族的聯手追緝,所以能暫時助他們度過危機的便是共產國家。」


    「哪一國?他們有何能力讓共產國家幫助他們?」螢幕上的人環胸沈思,顯然對這個問題深感不解與好奇。


    「中國大陸。」古聖淵拿起一旁溫著的咖啡壺,倒出深褐色液體至杯中。「他們以『金剛聖杵』和中國當局交涉。」


    「『金剛聖杵』!」羅睦天頓悟,卻也感到佩服地搖頭。「在西藏密宗喇嘛的法會中,金剛杵定必備的器物,『金剛聖杵』是曆屆達賴喇嘛主持法會的專有聖物,難怪當時的中國會願意點頭,應該是各取所需吧!」


    「西藏政權一直和中共當局僵持不下,幾度衍發抗暴的流血衝突,如果以找迴聖物來安撫藏民倒不失為一個緩衝政策,自然他們也貢獻出不少其他搶來的珍稀寶物,才能換得安全。」古聖淵悠品著純黑咖啡,低斂的眸光下是一抹連鏡片也掩不住的寒冽。「隻可惜,當局也隻敢掩護一段時間,否則消息走漏,三大家族聯合起來的能力,美國、日本、南美再加上衍生出去的旁支勢力,絕對可以在背後推動國際聲援的經濟製裁,這個危機中國惹不得,暗地收拾這三人負麵影響也很大,至少沒親手製裁這三個兇手,三大家族不會就此罷休,既留不得也殺不得,如此的燙手山芋隻能暗中送走。」才說到這,那一頭突然傳來大笑聲。


    「你不會告訴我這三人因此被送到台灣來吧!」難得聽到另類秘辛,羅睦大發噱不已。「中國當局是不是想藉這一招重挫台灣,如果查出台灣包庇這三人,到時三大家族會將矛頭針對這個小島國,當年正在起飛的中華民國可受不起經濟製裁。」


    「就算中國有這樣的想法,喬萬崇、艾威斯和王憲也不是笨蛋,在中途就已使計脫身,偷渡到菲律賓一帶藏身了五年後,才一同來到台灣發展事業,最後艾威斯和王憲再各自化名迴國,隻是┅┅他們以為十六年後就可以逃過一劫了嗎?」古聖淵冷笑。


    「我總算明白這些細枝末節,隻是『金剛聖杵』既已迴到西藏隻怕是拿不迴來了。」


    「這也好!」古聖淵倒挺釋然。「追溯族譜,我古家可算是清末的一支皇族血裔,當年的先祖為得掌權的慈禧太後歡心,想盡辦法得到這個聖物,用的手段也不甚光明,如今迴歸本位,拿不拿得迴來地無需計較了。」


    「那『金剛聖杵』就此了結了,可是『庫利南七』究竟收藏在哪一人之手可難查了,照理該在喬萬崇身上,可是又沒有任何跡象能證明,如今他己身亡,遺留的財產也調查不到,隻好從艾威斯和王憲身上著手了。」


    「放心,喬氏企業快從內部崩解了,我要這兩人一步步地走向失敗、絕境,不想落得一無所有的人,自然就會拿出『庫利南七』,在誰手中都已不是問題。」古聖淵自有主張道。


    「看來你心中已有對付那兩人的計劃,那又為何要娶喬皖?」畢竟喬萬崇死了,無辜弱女不該背其父的罪吧!


    「怎麽,你很擔心那丫頭嗎?」灰瞳閃動有趣眸芒,低聲沈笑。「最大的仇家自然留在最後一個對付,複仇的世界裏沒有所謂的無辜與公平,否則薇兒阿姨的慘死何其無辜,可柔的失蹤又該去找誰要迴公理,你說喬萬崇唯一僅存的後代,我怎能不好好的招唿!」是的,當年的小女嬰在那場慘劇中,被當成人質帶走,從此下落不明,幾度查獲的消息,都是兇多吉少!


    「最大的仇家?」


    古聖淵修長的手指理過額前的發,眉宇掠過肅殺神色,緩緩道:「當年是喬萬崇一槍打中愛麗薇兒,逼她活活墜樓身亡!」


    ※※※


    夜晚的醫院除了外頭的護理站有值班的護士外,比起白晝病患家屬和探病者的來來去去,晚上的走廊是相當安靜的。


    喬皖看著窗外一片寂寥的暗夜,這是一間簡樸的單人病房,身後的病床上,一名老婦身上插著根根維生係統的管子,原本硬朗的身軀也因疾病折磨而形銷骨立。


    當微沁的涼意拂來,她關起窗戶時,身後的床鋪傳來斷續的咳嗽聲。


    「奶媽。」見到床上的老婦呻吟的像在喚人,喬皖忙上前。


    床榻上老婦的唿吸在清醒時有些急促,直至喬皖握住那瘦削的手,對方才像有了依靠般,唿吸漸緩。


    「還是半夜呢,怎麽不多睡會兒?」她關切地審視老婦的麵容。「感覺怎麽樣?下午聽看護的王小姐說你今天精神不錯。」


    「好多了,唿吸不再悶痛,咳嗽也不那麽緊,過幾天應該就能迴去休養了,醫院的味道隻會加重我的病。」孱弱的老婦打起精神迴應,她是喬皖和喬馨自幼的照顧者──朱媽。


    「再過幾天吧,這一次的情況太嚴重了,就算不喜歡也忍一忍。」喬皖輕哄地拍拍你媽的背,替她調整好病床的高度。


    朱媽虛弱地搖搖頭,望著天花板,蒼茫的眼神哀戚。「我不要把剩餘的時間浪費在醫院裏,過幾天又是做七法會,頭一場法會我病到都糊塗了,接下來的我一定都要叁加,我要多跟馨馨說說話。」隻要想起命喪於空難的二丫頭喬馨,她就哀傷不已。


    「你媽,你現在還不適宜出院,等你身體狀況好一點,我再帶你去看她,好不好?」喬皖忍著悲傷安慰,天真活潑的妹妹猝然離開,從接獲消息遠赴南非認屍開始,她幾度欲崩潰,然而迴國後卻連傷心都來不及撫平,就要麵對接踵而來的打擊。


    朱媽連連搖頭,老淚縱橫。「我等不了呀┅┅我怎麽都沒想過┅┅馨丫頭會比我這個一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婆還早走,這麽┅┅一個可愛又貼心的孩子┅┅」


    「你媽┅┅」喬皖輕擁地環住她的肩,柔聲地道。「別想了,現在身體最重要,你別擔心,一切我都會處理好。」


    「可是┅┅有好多禁忌你不曉得,還是┅┅」


    「家中還有張媽和園丁老李會幫我,他們見的世麵多,這些他們都會告訴我的。」喬皖勸慰地道。


    「對了!」朱媽忽地拉住她,緊張地道。「別用火葬,別用火燒她,你知道馨馨自小怕火,你沒用火葬吧!」


    「我知道、我沒有,我看了一座幽靜的墓園,讓她跟爸爸、媽媽可以┅┅好好的入土為安。」


    「幽靜的墓園┅┅好,老爺夫人生前老是鬧得不得安寧,現在┅┅該好好的相處了。」對逝去的主人,朱媽是喟歎居多。「還有馨馨這丫頭很愛漂亮,你有好好給她妝點、妝點嗎?」她不放心地追問著。


    「有┅┅還有她生前喜歡的飾物我全讓她帶著,儀式辦的也很風光,絕不會讓她走得┅┅委屈┅┅」此時的喬皖語調有些暗啞,不忍告訴眼前的人,空難後的屍身是多麽的殘缺不全!


    「好、好,這樣就好┅┅」她喃喃地閉上眼,像滿足了。


    看著漸漸再次入睡的你媽,喬皖悄然退出病房,雖是深夜,廊道上還有巡房護士和幾個走動的病患家屬,她走至轉角一處僻靜的窗前,看著夜幕的星空,深吸著哽咽的聲,心中明白,自己和你媽的相處無多了,不隻因為自己答應了羅睦天的提議,而是病房裏的人罹患肝癌,日前癌細胞轉移擴散,僅能做的是抑製惡化,生命也隻是時間問題。


    這個時候如果喬馨在世,自己或許不會這麽孤單。看著天上那一彎如勾的明月,從她有記憶起,便是在深幽的大房中生活,極少接觸外界,所有的一切求學知識都是請家教來家裏,物資上她不曾真正缺過什麽,卻也不曾享受過什麽,父母對她始終冷冷淡淡,成長中隻有奶媽照料她,還有那性格鮮明又熱情的妹妹,帶給了她缺憾的親情溫暖┅┅


    「你們為什麽這樣對姊姊┅┅為什麽姊姊不能出門┅┅為什麽她就一定要孤獨的留在家裏──」


    自幼父母不許兩個女兒太過接近,可是妹妹偏偏愛膩著她,長大後更經常為了她而與雙親怒聲反駁。


    「姊姊,等我高中畢業我們帶著你媽離家出走,在外麵自力更生,爹地、媽咪再也不能打你、罵你,你說好不好?」


    這赤誠的話當時曾讓喬皖動容,雖是姊妹,但是妹妹那直率且富正義感的個性,和自己內向、怯懦的沈默是不一樣的,而這些又跟父親的冷酷、母親的尖銳迥然不同,她曾懷疑,為什麽同是一家人,性情卻如此的懸殊。


    喬皖一歎,撫著手腕上那獨特造型的女用表,這是妹妹臨行前送給她的,還附在她耳畔,低聲地像小時候,姊妹倆窩在一起講秘密一樣。


    「這隻表藏有玄機喔,裏麵有我送你的禮物,看你找不找得出來,不然就等我從南非迴來給你解答。」


    她永遠無法忘記妹妹當時那天真可愛的模樣,隻可惜這個玄機她無法得知了,因為這隻表她怎麽看、怎麽把玩,就是看不出所謂的玄機,隻知,這隻表永成了妹妹留給她的紀念,喬皖眸光黯然,淚像在眼眶中打轉,卻硬是忍著逼迴,她不輕易掉淚,因為流盡了也挽不迴任何事,徙添自我感傷的惆悵而已,現在她隻擔心,白天和羅睦天達成的協議,至今尚不知如何對病榻中的人啟口。


    會答應羅睦天的要求,是因為她明白自己應對不來公司大老們,還有王憲和艾威斯舅舅可能為爭權而做出的相逼手段,到時她手中的股權一旦落到這兩人手中,自己和你媽將落得無處可棲身,而交給別人,艾威斯舅舅絕對會惱羞地遷怒到她身上,屆時她和你媽更無寧日,現在的你媽極需安靜的休養與治療,思而想後,古聖淵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一個實力極強又願意提供保護的人。


    「馨馨,為了奶媽,姊姊會守住喬家。」她幽幽地對著夜空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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