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行軍最害怕掉隊或迷失方向,而且在明末這個時代,由於營養不良,很多人都患有夜盲症。羅虎要求每十人就要有一隻火把,蜿蜒的星火也能讓每個人知道兄弟部隊在什麽地方。


    當然困難不隻是漆黑的夜,還有士兵疲憊的身體,騎兵和戰車營還好,那些背著武器的步兵可就慘多了。羅虎分配好時間,每隔一個時辰就會讓兄弟們休息一下,有戰車和騎兵的保護,倒也能打個盹。隻是到了最後,士兵們雖能服從命令,但很多人都開始閉著眼走路,摔跤的情況時有發生。


    夜是寧靜的,四野空曠得嚇人,月牙掛在黑漆漆的天幕上,有點詭異。夜不收在前麵打探情況,引領方向,眾人就這麽走著走著,啟明星已升上天空。夏天的早晨來得特別早,東方泛起了微光,而羅虎的部隊已開始折返向黑暗的西方繼續前進。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天已大亮,羅虎他們終於在清兵察覺之前到達了衛運河東岸。


    這個早晨,一隊向北探查情況的清軍偵察騎兵正在慢悠悠地行進。對清軍來說,南方才是防禦和偵查的重點,昨天已經有人匯報說一支明軍正在向漳衛河南岸靠近。既然南邊發現了明軍,那北邊應該說是安全的。要知道,急行軍和包抄是清軍的殺手鐧,他們和明軍作戰多年,他們都是龜縮在城內,敢出來做大範圍迂迴包抄的,根本就沒見過。


    但是世事難料,當他們悠哉悠哉地望向逐漸明亮的天際時,才發現北麵已經紮下了一個巨大的營盤。


    這個營盤最前麵是一輛輛的戰車,很多忙碌的明軍正在戰車前放置鹿角和拒馬,還有挖壕溝的人,戴著鐵盔卻光著膀子。那些明軍的鐵甲騎士跨在高大的戰馬上,時刻準備保衛這些正在進行土工作業的士兵。


    清軍偵察兵驚恐不已,他們沒想到明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為首的一個頭目立即調轉馬頭,策開戰馬就往迴走,他要把這個緊急消息立刻報告給巴哈納。


    這時的羅虎一邊安排部分士兵補覺,一邊要求車營的士兵做好防衛。疲憊是都有的,但現在沒有絲毫時間可以放鬆,清軍得知自己迂迴到他們的後方,一定會發動歇斯底裏的進攻,能不能守住這塊陣地,決定著這次戰術設計的成敗和自己軍隊的存亡。除了徐忠的第一步兵營,盧常捷的第四步兵營,自己所有的老本兒基本上可都在這兒了。


    巴哈納在得知羅虎的軍隊截斷了他的運河補給線後十分震驚。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幾乎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前方的德州城攻不下來,北方的要道還被切斷了。


    現在最穩妥的辦法是放棄德州,馬上渡過衛運河向景縣方向運動,因為景縣還在他手裏。但驕傲的巴哈納不允許自己這麽做,清軍和明軍打了這麽多年仗,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


    “好你個羅虎,想斷老子的退路,老子要讓你知道知道厲害。”巴哈納讓石廷柱駐守原地,他要親自率領兩千五百軍隊北上擊潰羅虎。


    羅虎軍隊的數量巴哈納並不清楚,但巴哈納出兵的人數羅虎可以憑借曆史知識和夜不收的偵查估算出大概。


    “巴哈納戰兵不會超過三千。”羅虎給了這個數字,然後他開始思考自身與巴哈納在兵力上的優劣勢。


    毫無疑問,巴哈納的士兵更精銳,經驗更充足,戰鬥力更強;而自己這邊,人數占了一定優勢,戰兵三千六,輔兵兩千,而且自己的這些輔兵相當於民團,也是至少配備一把腰刀的。


    火力方麵,清軍更強一些,畢竟自己這三千六百人隻有一百五十支燧發槍。好在燧發槍的射速更快,可以彌補在數量上的差距。


    能否戰勝對手隻能戰場上見分曉,一些揣度和預測都是紙上談兵。


    這天上午,巴哈納北上與羅虎對峙,雙方在相遇後沒有立即展開戰鬥,而是擺開陣勢,給最後的決戰做準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雙方嚴陣以待,但都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清兵也在做戰前準備,連續幾天對德州城的進攻也讓他們精疲力竭了。”羅虎心想這樣也好,自己的軍隊經過長時間的行軍頗為疲憊,就休整一日,明日再決戰吧。


    休整歸休整,羅虎可不敢放鬆對清軍的警戒,這一夜他心情也是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入睡。既然如此就出來走走,看看營地裏的兄弟們都在幹嘛。


    披了一件衣服,羅虎出來視察營地,不遠處幾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輔兵正在給郝有義調整炮位。


    羅虎上去和郝有義說了幾句話,又問那幾名少年:“明天和韃子打仗你們怕不怕。”


    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眼睛大大的少年說道:“不怕,俺還想跟將軍要一副鐵甲呢,留在後麵幹苦力沒意思,俺也想加入重甲步兵營,與韃子拚命。”


    “哦……”羅虎對他的勇敢表示欽佩,


    “你真的不怕死?”


    “不怕,六年前韃子入關,俺們屯子的人都死光了,就俺一人躲在柴草堆裏撿了條命,俺時刻都想找韃子拚命,好給俺爹娘和鄉親們報仇。”


    “六年前,那是滿清第四次入關的時候,原來也是跟韃子有大仇的。”羅虎思忖著。


    “你叫什麽名字?”


    “俺叫秦豐,五穀豐登的豐。”


    “好,秦豐,我記住你了,”羅虎轉過身又對其他幾個少年說道:“你們也不怕死嗎?”


    “不怕,不怕,俺們就是來殺韃子的。”


    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羅虎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手中可有武器了?”


    “迴將軍,帶俺們來的李大叔說俺們年齡太小,不讓動刀槍。”


    “自古英雄出少年,去,到後勤營一人領一把腰刀,明天咱們一起和韃子拚命。”


    幾個少年歡唿著去了後勤營,於他們而言,能夠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戰刀是夢寐以求的。


    讓這些孩子上戰場殘酷嗎?羅虎迴憶這一世,自己比他們還小的時候就在戰場上奔波了,最初是傳令兵,然後是長槍兵,最後是騎兵。


    少年應該承擔起更多的責任,畢竟這是亂世。


    ……


    次日一早,明軍吃過朝食,然後開始列隊,一場殘酷的大戰在等待著他們。


    羅虎今天穿了一件山紋甲,它比普通鐵鱗甲更輕,也具有更好的防護力,兩肩有護膊,手上有鐵臂手,威風凜凜。他來到指揮位置,拿起千裏鏡,觀看清軍的陣容。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杆白色鑲紅邊的大旗,隨後是一排紅夷炮和一排盾車,黑洞洞的炮口全部對著自己這邊;再後是身披白色盔甲外鑲紅邊的戰士,烏黑尖高的盔頂上,火紅的盔纓飄揚,每個人棉甲上都釘著粗大的銅釘,將領的胸前則有蹭亮的護心鏡,他們個個身材健壯,滿臉的戾氣和殘暴。


    讓羅虎沒想到的是清軍中還有很多手持火繩槍的火器兵,他們把鳥銃扛在肩上,也是一臉的驕縱之色。


    “戰鬥會異常激烈。”羅虎調整唿吸,盡量讓自己平複下來,這是他第一次指揮這樣規模的戰鬥,不免有點緊張。


    “開始應旗。”羅虎下了命令。


    應旗是一種交流,告訴長官和戰友,此刻你的部隊已經準備好了。


    一時間,重甲騎兵營、重甲步兵營、夜不收輕騎兵、火器營、戰車司、預備司和第三步兵營全部開始搖動旗幟,頓時旌旗招展,士氣高昂。


    羅虎站了起來,在中軍的位置上大喊道:“殺……”


    “殺”


    “殺”


    “殺”


    五千六百人齊聲唿喊,一時間地動山搖。


    吼完了這一嗓子,羅虎覺得心中的緊張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舍我其誰的豪邁之氣。


    戰鬥即將開始,清兵的目標是要拔掉羅虎這顆插在他們補給線上的釘子,所以他們主動展開進攻。


    而羅虎是防禦方,在他們陣前是壕塹、拒馬和鹿角;然後是戰車營和火器營;再後麵是步兵營,中軍和預備司。


    清軍開始打炮了,炮彈唿嘯而出,落在羅虎的陣地前,一輛戰車被擊中,造成兩死一傷。


    這一輪炮火過後,清軍還是以盾車為先驅,用來消耗明軍的炮火和槍彈,隨後跟著火槍兵、弓箭手和重甲步兵,重甲步兵穿著兩層甲,內穿鎖子甲,麵目猙獰,一臉戾氣。


    盾車越來越近,到兩百步時,清軍的火炮又響了,明軍戰車又被擊中,當場死亡一人。


    明軍指揮戰車營作戰的是郝有義,麵對前進的盾車,他對手下的火炮手喊道:“不要慌,等韃子走近了再打。”


    郝有義的想法是對的,眼看盾車進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他才命令戰車上的佛朗基炮開始轟擊。


    “轟轟轟”清軍的盾車當場被密集的炮火擊中了數輛。


    “再來。”郝有義命令炮手換上新的子銃又打了一輪。


    盾車被擊毀了幾輛,但盾車後麵的清軍並沒有什麽損傷,一些清軍開始從盾車後麵出來,冒著炮火填壕塹,清除鹿角、拒馬等路障。


    郝有義命令弗朗基繼續射擊,但這時清軍的步弓手從盾車後麵出來,上前十幾步,朝著明軍的戰車射出了箭羽。


    箭羽從天空中落下,戰車並沒有頂棚,這些箭羽又都是重箭,殺傷力很強,落在人身上非死即傷。


    郝有義在兩個護衛撐起的盾牌下逃過一劫,再看身邊的炮手時,大夥損失比較厲害,很多人都中箭了。


    弗朗基開始還擊,手執燧發槍的火銃兵也沒閑著,炮彈唿嘯著飛向弓箭手,對麵弓箭手好像悍不畏死,他們根本不停歇,站在原地再次射擊。在一輪互相傷害後,弓箭手撤迴盾車後麵,清軍的重甲兵開始出動了。


    郝有義感覺自己上當了,剛才那一撥的互換並不值得,但他現在麵對的是更頭疼的清軍重甲步兵。


    羅虎在千裏鏡下也看到了清軍的重甲步兵已開始出擊了,他立即命令李巡的步兵營四百人準備戰鬥。


    佛朗基的子銃都打光了,但清兵疏散前進,雖有一定損傷卻不是很大。郝有義沉得住氣,他要等到對方來到五十步以內才讓火銃兵開火,隻有這樣才能擊穿對方的甲衣。


    “聽我的命令,準備。”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郝有義計算著距離,一直等到對方接近了五十步。


    對麵的清兵端著長刀,改步行為奔跑,隊形也開始密集起來。


    就是現在,郝有義大喊一聲:“放。”


    震耳欲聾的銃聲響起,可以看到衝在最前麵的清兵的盾牌被彈丸破開,他們身上的重甲冒出一股股血花,踉踉蹌蹌似倒似站。


    第一排火銃兵退下後,第二排又接著上前,三十多杆燧發槍麵對著幾十步遠的清兵,根本不用怎麽瞄準,隻要扣動板機,對麵就會有人倒下。


    “放!”緊接著,第二輪銃聲響起,清兵已有十幾人中彈身亡,但他們就是一群悍不畏死的怪物,前仆後繼者比比皆是。


    “放!”第二排火銃兵退下,第三排上前,又是大股的硝煙噴射而出,一個個衝上來的清兵,被打翻在地,彈丸破開他們的甲胄,翻攪他們的內髒。


    郝有義的火銃兵殺傷了正在衝鋒的清兵約二十多人,但後麵清兵仍入潮水一般攻了過來。


    在羅虎的指揮下,火銃營後撤,李巡的步兵營的四百士兵舉著長矛和盾牌頂了上去。


    由於李尋從遼東迴來後接手這支部隊時間太短,兵不識,將將不識兵,這四百人沒有像盧常捷的士兵一樣形成強大的整體。


    清兵這支頂在最前麵的重甲步兵也有二三百人的樣子,他們個個身材彪悍,多年的戰鬥經驗讓他們的單兵素質和格鬥技巧碾壓了李巡的四百步兵。


    很快明軍在第一線就成潰敗之勢。


    羅虎屏氣凝神,他明白作為一個戰場的指揮官,越是形勢不利,越得保持鎮靜。


    但就在這時,陳德的第五步兵營竟然不聽號令,離開全軍左翼位置,擅自向北方移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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