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老頭倔強的臉膛,羅虎有點驚訝,這些活不下去的人,見了白花花的銀子和美食竟然不心動,還主動退了迴來。


    柳和尚看到羅虎不滿的神色,對盧常捷嗬斥道:“軍中無戲言,既然你兒子已經登記,怎能輕易反悔,你把我們當什麽了。”


    盧常捷麵無懼色,說道:“小老兒是絕對不能讓他加入闖軍的。”


    “什麽闖軍,現在天下是大順的天下,我們才是官軍。”


    盧常捷嗬嗬一笑,露出輕蔑的神色,他把銀子一放,轉身就要離去。


    柳和尚哪裏肯罷休,他一個眼色飄過,一名親兵心領神會,上前要抓他的肩膀,不料他反手一擰,動作快如閃電,竟然把親兵先製服了。


    “啊……”親兵胳膊被製住,不禁疼得咬緊了牙。


    “好快的身手,這老頭兒也不簡單啊。”羅虎見盧常捷製住了親兵,心中默念道。


    “都給我上,把他們抓起來。”柳和尚惱羞成怒,大聲命令道。


    “且慢。”羅虎製止了已經長刀出鞘的士兵,和顏悅色地對盧常捷說道:“老人家也是行伍出身吧,不想身手竟這般矯健,可否告訴本將軍出自誰人帳下?”


    老人頓了頓,高昂地說道:“小老兒曾追隨過戚金將軍。”


    戚金?浙軍首領官至總兵的戚金?他是戚繼光的族人,算是戚家軍餘脈,但他二十多年前戰死在沈陽城外的渾河血戰中了啊。


    “老人家,戚金將軍戰死在沈陽城外,據我所知那場渾河之戰,浙兵全軍覆沒了。”


    一句“全軍覆沒”說得盧常捷又是悲憤又是臉紅,他傷感道:“是全軍覆沒了,小老兒本也該隨我的那些兄弟一同死去,隻是我中箭墜河,被河水衝到了下遊,竟然撿了條命。”


    說完盧常捷解開上衣,隻見一個明顯的箭傷造成的傷疤就在前胸。


    前胸中箭,足以證明這個人的英勇了,不過羅虎作為一個穿越人,是不可能輕信於此人的,除非他能把渾河之戰的細節講清楚。


    “既然老人家說自己打過渾河之戰,那就把當時的情形說於本將軍聽,說不清楚讓人如何相信你是當年的浙軍英雄。”


    羅虎的話讓盧常捷很氣憤,他凜然地站到羅虎麵前,開始侃侃而談。


    “此事要從天啟元年,沈陽城淪陷說起……”


    天啟元年三月,努爾哈赤率領後金八旗兵主力進攻遼東重鎮沈陽,總兵賀世賢,副總兵尤世功戰死,沈陽淪陷。


    而就在這時,一支由川浙兵組成的援遼大軍在總兵陳策、童仲揆等率領下,推進到渾河,欲與沈陽城內的明兵對後金兵進行夾擊。


    聽說城已被占,陳策下令還師,遊擊周敦吉等一再請戰,諸將激動地說:“我輩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為。”


    於是明兵分為兩營,周敦吉與副總兵四川石柱都司僉書秦邦屏先渡河,在橋北立營;童仲揆、陳策及副將戚金、參將張明世統浙兵三千在橋南立營。酉陽土司兵主將為周敦吉,白杆兵主將秦邦屏是著名巾幗英雄秦良玉的哥哥。


    渡河後的白杆兵在前,酉陽土司兵在後布陣。白杆兵所持的武器白杆槍是用結實的白臘樹幹做成長杆,上配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鉤可砍可拉,環則可作錘擊武器,類似於鉤鐮槍,是應對騎兵衝擊的利器。


    川軍的悍勇使八旗軍極不習慣,打頭的精銳紅巴甲喇軍經惡戰被擊敗,當即退卻下來,八旗軍上下震驚。之後土司兵連續擊退八旗強勁的步騎猛攻,挾著攻占沈陽之勝利餘威的八旗勁旅,竟在四川步兵抗擊下死於槍弩者數千人,後繼騎兵也被打得紛紛墜馬,後金一參將、二遊擊還被生擒了。


    努爾哈赤一籌莫展之際,降將李永芳找到被俘的沈陽守軍炮手,強令他們向明軍開炮。炮彈落入方陣,明軍死傷無數,方陣也被後金趁機衝垮。周敦吉、秦邦屏及參將吳文傑、守備雷安民等皆力戰而死。周世祿從西北逸出,鄧起龍、袁見龍奪橋西奔,帶領殘軍俱走入浙營,繼續堅持作戰。


    浙兵布陣於渾河五裏之外,列置戰車槍炮,掘壕安營,用秫秸為柵,外塗泥巴。後金兵消滅江北川兵,迅速渡河把浙兵包圍數匝。


    後金騎兵渡過渾河合圍上來,戚家軍用各種火器猛烈射擊,後金騎兵傷亡慘重,多次衝鋒都被擊退。努爾哈赤無奈,命令騎兵舍棄戰馬,推著盾車發動攻擊。幾輪激戰之後,戚家軍火藥消耗殆盡,車陣被突破。戚家軍立即組成鴛鴦陣,與敵人拚死搏殺,戰至傍晚,全部陣亡,寧死不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盧常捷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


    “戰場上屍體相枕,到處都是倒下的人,老漢我當年的兄弟們已經是人人帶傷,而韃子人多,密密匝匝圍了好幾重,夜幕將至,他們又衝了上來,曠野上到處是箭矢和火光……”


    盧常捷說到此處已經是老淚縱橫。


    “陳策、童仲癸與戚金幾位將軍本來是可以突圍而走的,但看到兄弟們大多殉國,他們不肯獨活,轉頭帶領僅有的親兵與韃子搏命,至此,整個川浙軍團全部殉國。小老兒我當時中箭落水,身體飄飄浮浮靠了岸邊,這才撿了一條命,不過全軍戰死,唯我獨活,我實在是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說著此處,羅虎才發覺自己的眼睛也已噙滿淚水,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哪怕是前世生活在現代社會時也是這樣:從來不為生活之艱哭泣,從來不為兒女情長哭泣,但是每每看到諸如抗戰、援朝等一些視頻或是電影的時候,竟然會情不自禁地哭起來。


    或許這就是一種家國情懷吧。


    羅虎的淚水讓盧常捷為之動容,雖然他看不上大順,但對眼前的這個年輕將領倒是產生了一點惺惺相惜之感。


    “老人家,本將軍相信你了,既然你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加入順軍,我也不難為你,但銀子還請你拿迴去,在這運河上討生活不容易,留著讓兒孫吃幾頓飽飯吧。”


    銀子盧常捷還是沒有收,他一聲“多謝”之後,便轉身走了,背影依舊硬朗,好似歲月從未損折過他的風骨。


    盧常捷走後,羅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渾河的英靈讓他自責。這是什麽時代,這是明末,這是一六四四年,一個曆史的轉折點,一個衣冠即將不在,文明即將摧殘的轉折點,滿清的入關將給華夏文化造成不可逆的損失,剃發易服,跑馬圈地,更不要說一係列的反人類行為的發生。


    身處這個時代,身為一個穿越人,我不該做點什麽嗎?


    聽過了盧常捷講述渾河之戰,羅虎終於徹底放棄了退往山東的想法。一味躲避是不行的,哪怕自己能在山東站穩腳跟,山東也會很快遭到滿清的打擊。因為李自成一旦在山海關兵敗,沒有了薊遼地區的阻擋,滿清的軍事力量很快就能到達山東,山東最多為自己贏得半年的時間,而半年的發展,羅虎明白決然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積攢出抗衡滿清的力量。而遼西,他一定要去,既是為了華夏文明也是為了自己,隻有把滿清先擋在關外,讓他們和李自成形成長期的撕逼作戰,才能為自己留下足夠的時間發展。


    可是自己這數千人如何抵擋住滿清的十幾萬兵馬,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一六四四年是個特殊的年代,羅虎在前世因為喜歡曆史,對一些曆史細節了解的比較清楚。吳三桂和李自成開戰後其實很快就支撐不住了,這個時候多爾袞的大軍及時趕到才漁翁得利奪取了山海關。


    羅虎的軍隊隻要在寧遠一帶阻滯滿清四五天的時間,曆史很可能就會改寫。


    隻不過這需要必死的決心,到時候自己和這些兄弟們將全部戰死。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羅虎用手使勁拍打著自己的額頭,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在腦海裏靈光閃現。


    遼東是滿清的老家,可謂是龍潭虎穴,但是……知曉曆史的羅虎忽然想到一個細節。他曾讀過顧城先生的《南明史》,其中說道:多爾袞得知大順軍逼近北京後,征發了國內“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的男子,也就是說滿清國內除了垂老之人和身高不到車輪高的小孩,已經全部調動起來,為這次入主中原效力。這次他們都後方比數次出塞劫掠時都要空虛,除了濟爾哈朗的鑲藍旗一部守衛在沈陽周圍,其他城池幾乎形同虛設。


    自己手下有兵三千,直接登陸遼東,還不把兵力空虛的滿清攪出個天翻地覆來?這一世,命運給了你一次攪動風雲的機會,你會為了安逸的生活而苟且逃避嗎?自己這顆小石子,或許能在曆史的漩渦裏砸出驚濤駭浪來。


    這一計劃是如此叩擊人的心房,想到這裏羅虎激動萬分,去了遼西之後,把輜重和家屬放在寧遠城不遠的覺華島,然後分兵,一路守衛寧遠城,一路襲擊遼東,雙管齊下,盡可能的拖延滿清西來的時間。


    隻要遼東這一路能得勢,寧遠就能減輕壓力,若時間一過,也可就此放棄,用艦船把守寧遠的士兵都接迴覺華島。這樣既能完成李自成交付的任務,為華夏守住山海關,同時也不至於搞得全軍覆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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