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6月7日,清理完船底的藤壺,做好保養的信使號正式從複興港啟航,目標是東華的新首都海京。


    船上的乘客除了準備留學的大明小女皇朱淑英之外,還有新任大明駐東華大使英國公張世澤和劉宗周等隨員,以及一百多人的大明考察官.員。


    東江管委會方麵,張家偉李仁軍和林恩都要迴本土述職,東江管委會各個大學的150名學生和100名大名留學生,也會乘坐信使號前往東華求學深造。


    此外,抽簽到技術移民和開拓移民資格的1300名新移民也幸運地一同登船。


    他們確實是幸運,因為如果沒有朱淑英要前往東華留學這事,普通移民一般都是乘坐新洲級機帆船,或者條件更差的飛剪船,然後在太平洋上漂泊最少一個半月,才能到達新大陸。


    而信使號作為新一代蒸汽郵輪,不光航行速度大大提高,而且加裝了被動式的舭龍骨、被動式減搖鰭和主動式減搖水倉,船身的顛簸和搖動被盡量減小,乘坐舒適度也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在裝修和服務方麵,聯合航運公司花大價錢布置了頭等艙和宴會廳和小禮堂的裝修,而且專門聘請了一批來自歐洲的女性新移民,培訓好以後作為頭等艙和二等幫的服務人員,這些來自德意誌和東歐的漂亮服務員,絕對對得起250元起售的船票價格。


    用《生活》雜誌特約評論員兼《國家地理雜誌》主編石重的話說——


    「……信使號是一艘夢幻之船,在船上,你就像進入了一個富有朋友的宴會別墅,不必擔心沒有新鮮的水果,也不用覺得無聊,寬敞的舞池大廳,整整十間遊樂房,你可以在裏麵打麻將,玩桌球,可以一起品嚐酒窖中的美酒,可以肆意地來一場露水情緣……」


    當然,想都不用想,以上的服務,隻有頭等艙的客人才能享受,二等艙的客房是一間隻能容納一張床和一套椅子的單間,好在還有獨立的廁所。


    至於最便宜的三等艙,則是十二到十五個人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三層的鐵床上,船艙的空間幾乎緊促到不能允許兩個人同時下床上,至於廁所,當然隻能排隊去公共廁所。


    供應給三等艙乘客的食物,更是隻有簡單的饅頭、米飯、南瓜湯和黃豆魚湯。


    之所以出現這種懸殊的差距,是因為東華議會的《移民優惠法案》要求所有往返太平洋的遠洋船舶,必須要平價為新移民提供一定比例的床位,以保證移民的效率。


    信使號作高端郵輪也不能例外,所以聯合航運公司隻能極限壓縮三等艙的空間,為頭等艙騰地方。


    畢竟,一張頭等艙船票的價格比兩百張三等艙船票還要貴!


    優先滿足誰的訴求,不言而喻。


    此時,三等艙的走廊,一高一矮兩名十七八歲的青年剛剛登船,他們提著兩大包行李,一邊走,一邊照著手上的船票尋找自己的房間。


    “……216……216……找到了!就是這間!老韓你快過來!”矮個子青年身體靈活,順著艙門的銘牌,迅速找到了兩人的房間,然後揮手招唿同伴。


    不過等他推開門,頓時滿臉失望,因為不大的房間裏赫然擠著四張三層鐵床,透過小小的舷窗射進來的光線,還能看到有人兩個人正坐在窗前看書。


    “……這房間……也忒小了!連行李也沒地方放啊!”矮個子青年放下手上的包裹,抱怨道。


    “既來之,則安之,我看這房間就挺大的嘛!至少晚上睡覺可以翻個身!”韓霖掐腰放下行李,拍了下矮個子的肩膀,笑著安慰道。


    “哈哈!兄台此言有理!”


    這時窗邊的兩人同時放下手上的書,左邊的一名戴著眼鏡的男人站起身,對寒霖一拱手道:“兩位也是216的同艙乘客?我是吳義凡,他是秦莊,我們都是東江理工學院的大三學生,此番要去東華國立大學求學,攻讀工程博士。”


    聽到對方自報身份,韓霖和馬小寶全都肅然起敬。


    東江理工學院可是東江管委會乃至整個西太平洋排名第一的大學!尤其是她的醫學係和機械工程係的畢業生,簡直是所有醫院和企業搶著要的人才!


    隻要能從東江理工畢業,幾乎可以肯定能年入上萬,過上優渥的生活,而且必然可以直接加入東華國籍,不必像其他大學生那樣,需要等待工作一年後,直接發放國籍。


    至於東華國立大學……聽說那是整個東華最厲害的大學,已經不是優秀的學生就能進去學習的,至少需要天才的頭腦和家世地位足夠顯赫才行!


    韓霖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可是,這兩位天才師兄,為什麽會跟自己一樣擠在三等艙呢?


    韓霖壓下心中的疑問,連忙拱手道:“……原來兩位是理工學院的師兄!在下韓霖,和這位馬小寶都是天津船政學院預科班畢業,這次拿了教會的獎學金,準備一同去洛州大學讀書!”


    “原來如此!”那眼鏡男人看看兩人有些掉色的黑色東華裝胸前佩戴的陰陽魚徽章,頓時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對於有誌於前往東華求學的學子而言,教會獎學金算是所有東華獎學金裏門檻最低,金額最高的性價比選擇了。


    隻要學習成績達到優秀的水平,而且宣布皈依聖主盤古,並獲得某個大區認可的教徒身份,那麽不出意外就能申請到教會獎學金。


    如果願意攻讀神學和哲學等專業,教會除了免學費的獎學金,甚至還會額外提供補貼,可謂是花錢請你來讀大學。


    不過,僅僅是入教這一條,就被絕大部分大明的讀書人拒之門外,因此這些年大部分教會獎學金獲得者,都來自東江管委會的老歸化民家庭,但隨著大明東華買辦家庭和各個租借地的中產家庭改變思想,這個比例也正在發生改變……


    畢竟,與真正的前途和錢途比起來,入不入教算個求!


    聽到韓霖兩人是教徒,吳義凡對麵的秦莊也熱情了起來,他遞過去一張硬紙卡片,笑道:


    “……兩位師弟都是天津教區的兄弟嗎?我是京城教區的秦莊,以後到了東華,可以來海京找我聚會!


    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學校院係的地址,發電報也可以用上麵的地址!”


    韓霖接過名片,低頭看了眼,名片中間印著秦莊的名字,下麵是【共和國國立大學電氣工程係】,右上角是陰陽魚的徽記和東江理工學院的校徽。


    受東華文化影響,如今在東江和大明等的學者和商人群體中,名片儼然成為了一種流行文化。


    最簡單省力判斷一個人的身份,基本隻要看看他的名片就行了,同樣的,如果一個人肯給你自己的名片,至少說明他尊重你,願意與你打交道。


    至於明朝原本就有的名帖,功能與名片比較類似,不過東華人統一規格的硬紙卡片更加容易推廣普及,加上強勢的文化熏陶,自然也就流行起來了。


    韓霖小心收起名片,然後兩手在胸前扣住,同時低頭,用教會的禮節表示了感謝,鄭重道:


    “……秦師兄,等我和小寶抽出時間,一定去海京拜訪你和吳師兄!”


    “哎呀!不用說得這麽隆重!”秦莊擺擺手,“大家相逢就是緣分,而且又都是前往萬裏之外的東華求學,自然要互相幫助……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不要擔心,直接給我發電報即可!”


    吳義凡也在一旁幫腔道:“……兩位師弟,秦伯父是最早投奔高大帥的義兵首領,退伍以後專營軍方後勤,可謂是生財有道,手眼通天,現在已經移居東華。


    你們遇到事情大可以麻煩他,他要是也不能解決,那就真的解決不了!”


    “……你給我住嘴!”秦莊連忙抬手打住這家夥的胡言亂語,然後對韓霖兩人強笑道:“……你們別聽他胡說!家父隻是當初追隨高大帥打過韃.子,手中有些積年經商所得,真不是什麽手眼通天的人物!”


    說完,他又指了指對麵的吳義凡,認真道:“你們吳師兄一年時間便學完了大學三年的課程,同時一篇材料力學的論文,引得東華科學院劉院長的看重,點名推薦他到國立大學深造,此人才是真正的前途無量!”


    韓霖和馬小寶呆呆地看著這兩人,實在想不明白這兩位為什麽二等艙不坐,非要擠在三等艙裏,以他們的家世,恐怕不會付不起船票吧?


    似乎察覺到了兩人的疑惑,吳義凡對他們笑道,“你們肯定奇怪我們為什麽在這裏,對吧?”


    韓霖和小寶同時點頭。


    “走吧!去甲板說,這裏的空間太小了,一會兒其他人來了以後,這裏恐怕就真成棺材間了!”


    吳義凡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率先離開了船艙,秦莊也起身跟了上去。


    韓霖沒有猶豫,也要拉著小寶一同走,後者遲疑道:“可是我們的行李……”


    “放心吧!這個房間裏全都是留學生,不會有人動你的東西!”門外的秦莊提醒了一句,馬小寶這才跟著韓霖一同隨兩人踩著樓梯,來到了三等艙的甲板。


    此時甲板上已經站了許多乘客,他們正在欄杆處與岸上的親友揮手告別,更有一些年輕的男女泣不成聲,似乎萬分不舍。


    “……唿~還是外麵的空氣好啊!”


    吳義凡深吸一口氣,做了個擴胸的動作,然後把胳膊搭在甲板欄杆上,看著碼頭和船上正揮手送別的男男女女,迴頭對三人道:


    “……其實,船上的這些人很多這輩子都不會迴來了!上船的人知道,送行的人也知道,可是他們現在還是淚撒當場,你們說,這是為什麽呢?”


    秦莊白了他一眼,“人又不是機器,知道真相又怎麽樣?隻要當時的感情到了,就足夠了!


    怪不得你三年時間,連個來送別的紅顏知己都沒有……”


    “你難道就有嗎?”吳義凡反問道。


    “吾誌不在此!”


    “假正經!”


    韓霖見這兩位似乎沒有要繼續剛才話題的意思,正想說些什麽。


    吳義凡突然抬手指了指他後麵的頭等艙甲板,“你們看!那是……女皇!”


    韓霖和另外兩人,還有附近的乘客馬上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了頭戴冠冕的小女皇正在欄杆旁對眾人揮手示意。


    “……陛下!”


    “女皇陛下!”


    沒有人下跪,沒有人磕頭,新大明早就廢除了跪禮,並規定除了神靈和死人,對活人下跪者要罰款和監禁,因為這種因為損害了社會的自.由以及平等。


    所以哪怕是來自大明的富商和留學生,看到女皇,也最多隻是拱手鞠躬,對女皇表示敬意。


    至於像吳義凡和秦莊這樣早就入籍東華的人來說,更隻是輕輕低頭表示尊敬而已。


    沒過多久,女皇便離開了欄杆,而信使號的汽笛終於響起,開始拔錨啟航。


    “……韓師弟,你覺得剛才的大明女皇如何?”等甲板的人散去大半,吳義凡低聲朝韓霖問道。


    “……如何?吳師兄,你是指哪個方麵?”韓霖左右看看有些摸不透對方的意思。


    “嘿嘿!我是說你有沒有想給她跪下來的感覺?或者說衝動?”吳義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韓霖搖頭,“這……當然沒有!聖典有言,聖主之下,人人平等,女皇地位雖然尊貴,卻也不足以讓在下跪拜!”


    “好!”一旁的秦莊笑道:“就憑這句話,我確定韓兄弟你是真信徒!”


    吳義凡卻搖頭道:“那女皇有何尊貴?她祖上推翻了一個殘暴的蒙.元帝國,卻建立了一個同樣壓榨萬民的大明帝國。


    她不過是繼承了這份家業而已……真論起來,她也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罷了!


    祖上吃過苦,打下了江山,建立了一套壓榨.百姓供養自身的係統,它的繼承者身份就要比尋常人高貴了嗎?


    這簡直是毫無邏輯!


    明太祖朱元璋當年也做過遊方和尚四處行乞,出身並不高貴,他北伐恢複中原固然是有大功,卻不足以把全天下人的身家性命,都交托給他的子孫!


    將天下托付給一家一姓,卻不加以約束,實是取死之道!


    大明如此,東華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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