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鎮(後世斯帕克斯)是新洲共和國今年剛剛設立的鎮級行政區,也是本土第59個鎮,歸本土第八個行政市安東市(薩克拉門托)管轄。


    和所有東部新開拓的定居點一樣,甜水鎮人口不多,隻有一千多人,而且多為青壯年男性,主要依靠獵取毛皮為生。


    從今年開始,隨著移民增加,甜水鎮也開始加快開墾甜水河兩岸的農田,修建引水渠,種植朝鮮水稻等農作物,以擺脫對外部的糧食依賴。


    甜水鎮正式設鎮,除了人口剛剛達標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礦業部地質勘探隊去年九月從金山山脈東部返迴,他們在甜水鎮以東兩百公裏外左右,發現了新的金礦。


    執委會對黃金的重視從未改變,甜水鎮作為前往金礦的必經之路,自然也受到了政策和移民方麵的傾斜。


    張尚所在的移民車隊剛剛抵達甜水鎮外,遠遠就看到路邊用木杆高高掛著七八具散發著惡臭、吸引蒼蠅的屍體。


    走近一看,這些屍體有殷人,也有明人,屍體的胸前還掛著寫有“殺人犯”、“逃兵”、“搶劫犯”、“入侵者”之類字樣的木牌。


    天上有幾隻禿鷲在盤旋,可能是顧及車隊,遲遲不敢下來啃食屍體。


    對於這一幕,移民隊伍裏的眾人雖然感到有些惡心,但卻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最多是低頭在胸前劃了一個太極,祝願死者的靈魂迴歸聖主的國。


    畢竟東華,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仁慈之國!


    當初勞動力不足的時候,觸犯法律的人都會被判處長短不一的勞動.改造,送到最危險死亡率最高的礦場和伐木隊,經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很少有人能活到被釋放的那天。


    最近兩年隨著移民的效率不斷提高,本土勞動力已經沒有那麽緊缺了,最高上訴法院和司法部因此對性質惡劣的罪犯恢複了死刑,以保證法律的威懾性。


    特別是在甜水鎮這樣執法力量不是很充足,但是人人持槍的邊境地區,更加要實行嚴刑峻法,以確保基本的和平秩序。


    而為了保證地廣人稀的邊境的司法公正,最高上訴法院和司法部還特別設立了巡迴法庭,定期審理當地積壓的案件。


    甜水鎮鎮口路邊吊著的罪犯,應該就是巡迴法庭幾天前判處死刑的家夥。


    “……你們都看到了!別看甜水鎮地方遠,但也絕不是什麽法外之地!所以給我收起你的小心思和僥幸!


    不要觸碰法律……否則哪天被吊死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移民隊長樊五騎在紅馬背上,用馬鞭指著那些被吊成一排的屍體,對眾人大聲告誡。


    這支移民隊伍中一多半是山東北直的移民,且大都是盤古教徒,當即就有好幾個人應道:


    “……樊隊長!您放心吧!咱們都是本分人,不會搞那些歪門邪道的!”


    “就是!官家給了咱們那麽多地,還送了馬車工具,可不敢做歹事!”


    “老天爺開恩給了我洪三多一條生路,我絕不會做傻事!”


    樊五聞言,滿意地點點頭,他不知道這些人現在說的話是不是真心的,但這跟他已經沒什麽關係了,把移民安全送到目的地,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


    “……好!記住你們說過的話!現在都下馬車,咱們走進鎮裏,在你們以後的鄰居麵前亮亮相!”


    正在打量著這座河畔小鎮街道的建築張尚聞言,迴到車後攙扶著老婆下了馬車,然後默默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太極,心裏默念了一句“盤古聖主庇佑信眾張尚全家平安”,接著一手拉著駑馬的韁繩,一邊拉著老婆,跟著眾人繼續向東麵的鎮中心街道而去。


    這時甜水鎮外圍的民兵葛居民發現來了一支百人規模的移民隊伍,紛紛前來迎接,還有十幾個小孩拿著各種土玩具來迴奔跑,掀起一陣灰塵。


    樊五向一名民兵隊長表明身份後,一馬當先地騎馬到了鎮中心十字街口的鎮公局——一座木質房屋門口,扯著嗓門衝裏麵喊道:“……老侯!老侯!侯鎮長!人呢?!快出來接人!”


    沒過一會兒,就見一名穿著白襯衫短袖身材健碩,但是少了一條左胳膊的中年人從木屋裏跑了出來,一見是樊五,立刻笑罵道:


    “……狗.日的!我說是誰這麽大嗓門,原來是樊五狗來了!快進來喝口水,這鬼天氣,實在太熱了!”


    “……喝水不急!我這一路上不知道灌肚子裏多少水了。”樊五搖搖頭,拍了拍身後馬背上的幾個水壺,然後一指身後的一隊馬車。


    “……這一批移民我算是給你們送到了,一共九十六口人,你趕緊給他們登記,再給我寫個迴執,我和幾個弟兄也好迴安東城也好拿賞錢!”


    獨臂鎮長老侯朝遠處移民馬車對那邊看了看,點頭笑道:“你小子和當年一樣,腦子裏全是銀子……行!我去叫上會計和文書,給他們登記……”


    說到這裏,他好像想起一件事,猶豫了一下,走近兩步,低聲朝樊五問道:“你們路上……有沒有發現肖尼部落的蹤跡?”


    “……沒有。”樊五搖頭,又道:“不過我經過二裏峽的時候感覺附近可能有人,對方沒有動手,可能是看到我們手上有十幾把家夥,沒有把握吧!”


    “……我知道了。”侯鎮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突然邀請道:“……老五,你這迴帶了八個兄弟對吧?想不想多掙一份賞金?”


    樊五看著對方,立刻猜到了對方的想法,沉思幾秒,他還是搖頭道:“老侯,不是我不想幫忙,附近的那個肖尼部落可能有兩百個戰士!


    你的甜水鎮賬麵上是有兩百多民兵,但實際能戰的也就周行雲手下的十幾個巡警,加上我這邊的九個人,總共才二三十人,又隻有十多杆線膛槍,對付兩百個殷人戰士,就算幹掉他們,但不損失幾個人也是不可能的!”


    侯鎮長聞言卻微笑道:“誰說甜水鎮隻有十幾杆線膛槍了?”


    樊五一愣,馬上問道:“……你從哪弄的線膛槍?


    那玩意兒陸軍管得很嚴,我要不是有一個賞金獵人的身份,還交了一筆押金,現在也弄不到!


    ……是安東市政廳那邊給周行雲增加新的警.員名額了?”


    除了鎮治安所的警力名額增加,樊五實在想不到對方能弄到更多的線膛步槍……這種遠射程軍用殺器執委會和陸軍控製的非常嚴格,輕易不會流出。


    “你猜錯了。”侯鎮長微微搖頭,指了指鎮公局的後院,笑道:“是巡迴法庭的王法官和法警三天前從北麵河畔堡過來處理案子,他們有二十二個人,十六杆軍用燧發槍,還有三十多個手榴彈,王法官已經答應幫我們解決掉附近的肖尼部落,但是我們缺少一支精銳的騎兵……”


    “……原來如此!”樊五一拍額頭,他剛才在鎮外看到那排罪犯屍體,還以為巡迴法庭已經離開了,沒想到居然被老侯給說動,要去對付附近的那個殷人部落。


    要是加上這十六支燧發槍和三十個手榴彈,這一仗,確實有把握多了!


    軍用線膛燧發槍的最大射程超過五百米,十幾支燧發槍不一定能夠擊退兩百個殷人戰士的衝鋒,但是數量翻一倍就差不多了。


    五百米的距離,三十杆線膛槍最少可以發射三次,這樣的火力,隻要準頭不是太差,就足夠擊潰所有殷人部落的戰鬥意誌。


    “……好!如果巡迴法庭的法警能幫忙,那我也願意出一份力!”


    ……


    甜水鎮為了迎接新的移民,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二十多棟簡易兩室木屋供新移民居住,張尚兩口子和另外一家分得了其中一間。


    新的居住點各種條件都不如成熟的居住地,不過食鹽、糧食、鐵鍋等基本生活物資還是不缺的,張尚很容易就在鎮中心的供銷社商店買到了自己需要的斧頭釘子和鋼鋸,順便還給瑪利亞帶了一套骨瓷餐具和桌布……


    他不能理解為什麽瑪利亞堅持飯桌必須鋪桌布,但是他不想讓老婆埋怨,還是花了兩元五角錢買了一張繡有向日葵圖案的花桌布……桌布可不在移民管理局發放的物資清單裏。


    東華移民管理局對張尚這種來自明朝的新移民有優惠政策,不僅免去了船票費用,還會免費給新移民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技能培訓,以便讓新移民熟悉東華社會的生活習慣和常識。


    如果願意參加開拓農莊,還會額外給予一些實物和資金支持,比如張尚現在使用的馬車和他們的被褥服裝,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就是安東市的移民管理局免費發放的。


    此外,對於新移民中的單身漢,移民管理局甚至還給他們安排相親,目的就是為了促進本土的人口增長和消費,以及降低社會中的不穩定因素。


    張尚買完東西,很快迴到了自己的家,正在木屋東臥室裏拿著抹布做清潔的瑪利亞,看到張尚帶迴的向日葵桌布,立刻欣喜地抱著丈夫的脖子,狠狠親了他一口。


    對於瑪利亞的熱情,張尚雖然有些不適應,不過卻比剛剛結婚那會兒好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像梁大夫說的那樣,愛上了瑪利亞,但經過之前的變故,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承受失去瑪利亞的痛苦。


    他這一生失去了很多親人和朋友,但心仍然沒有麻木。


    “……張尚!張尚在嗎?”


    就在張尚一邊用斧頭熟練地劈柴,一邊想著從前往事的時候,護送他們來到甜水鎮的樊五帶著兩個人走進的院子。


    見到張尚在劈柴,樊五不禁暗中點頭,他走近幾步,詢問道:“……張尚,我記得你之前在大明做過輔助師的士兵對嗎?”


    “……是,是的!”


    大明……和這個詞背後所代表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張尚的腦海,他下意識地站起身,挺直了腰。


    樊五點頭,按住張尚的肩膀,盯著他的雙眼,再次問道:“好!那你殺過人嗎?”


    殺人?


    我殺過嗎?


    一抹血紅色的色彩突然在記憶中浮現,他分明看到了那個死死抓住長矛的明軍士兵猙獰的臉……而那根長矛的另一端,在自己手上。


    想必那時候,自己的表情也是很可怕的。


    張尚點點頭。


    “很好!”樊五滿意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己的感覺沒錯,手上沒有血和沾染過血的人,身上的味道是不同的。


    “……甜水鎮的鎮長和警長明天要召集民兵端掉附近一個不服教化的殷人部落,我和移民護衛隊都要出動,還有巡迴法庭的十六和法警也會參加。


    我們需要有經驗的人幫忙……你應該會使用火槍和左輪吧?”


    張尚沒有迴答,而是轉身從木屋裏取出一支槍柄刻有太極標誌的鍍銀左輪手槍,在樊五的注視下,熟練地拆開彈巢看了看。


    “……這是……蟒蛇一代!還是教會特製版!你從哪裏弄到的?能給我看看嗎?”樊五身後一個年輕人看到這支銀色左輪,頓時兩眼放光,急迫地問道。


    張尚一晃手槍,收起彈倉,槍口朝著自己遞過去,解釋道:“……一個朋友送的,他確實是教士,但主要工作是治病救人,平時用不到,就送給我了……我也沒有真正用過它。”


    那年輕人接過銀色左輪,用手指緩緩撫摸槍管和槍身,還抬起胳膊對另外一個方向進行瞄準,把玩了一會兒,然後才依依不舍還迴去,嘖嘖道:“……那位教士和你的關係一定很好!這可是教會特製版蟒蛇一代!


    當初北方軍工就生產了不到三百支,後來因為威力太大,價格又貴,不符合教會要求,才換成現在的雲雀……那玩意兒狗都不一定能打死!


    根本就不算槍!”


    這青年看來是一個槍械癡迷者,說得頭頭是道,張尚對槍倒是沒有特別的感覺,隻是出於對朋友的尊重,才仔細地進行保養……畢竟這是對方留給自己的唯一遺物了。


    他收起槍,抬頭看向表情有些好奇的樊五,“樊隊長,我們明天什麽時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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