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金大部隊向北撤退了?”


    蓋州城南,駐軍司令部。


    高大帥看完蓋州駐軍長官張家偉上校遞過來的情報,驚訝地看向對方。


    “是啊!我還以為能再打一陣的……誰知道那幫小辮子越活越迴去了,才死了一千多人就退了!”


    張家偉鬱悶地點頭道:“他們這一跑,我為了打仗做的後勤準備和動員就都沒用了……司令,這支出費用你可得給我報銷啊!”


    “你找我報銷,我找誰要錢?”


    高大帥沒好氣地瞪了張家偉一眼,想了想後,說道:“……既然八旗兵跑了,就讓蔣安他們也從塔山鋪撤迴來吧!


    那裏短時間還沒辦法建設新棱堡,先等等再說!”


    “別呀!”張家偉急道:“不在塔山鋪建棱堡,嶺前堡北麵一帶的土地怎麽開發?


    還有那邊的鎂礦鐵礦和石灰礦……莫老大都給我寫信說了,金州礦業公司就等著我們占完地盤他們好開發了!”


    高文亮暼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那是行政和經濟口的事,你這麽關心幹什麽?


    說吧!老莫是不是還說要給你礦場的幹股啊?”


    張家偉被看破心思,頓時不好意思地搖頭道:“不是幹股!不是幹股,就是……投資而已!


    老大你也知道,我手裏現在也有不少閑錢,在銀行放著太可惜了……”


    “屁!”


    高大帥橫眉打斷他,質問道:“你要不是蓋州駐軍司令?老莫他們會許諾給你超過一般份額的礦場股份?


    這事你自己相信嗎?


    你小子給我記住!


    你既然身上穿著陸軍的製服,那就要為咱們陸軍的利益考慮!


    礦業公司想開礦,讓他自己出錢幫咱們建棱堡,否則這事免談!”


    現在並不是戰時,所以東華軍有固定的軍費預算。


    去年為了建設蓋州和鎮江的堡壘,直接把軍費花超了,高大帥為此專門向莫文韜管理的經濟委員會申請過資金援助,但那個時候經委會正在擴建工廠和上馬項目,於是就拒絕了高大帥的請求,最後還是專門召開了委員會會議,才投票決定給陸軍額外增加軍費。


    雖然事情解決了,但是軍方和經委會之間的關係不免冷淡了下來,現在想讓高大帥為了礦業公司出軍費建堡壘,純是想多了!


    另外,從軍事部署的角度考慮,在塔山鋪(後世大石橋市附近)建堡壘也不是太有利,因為那裏靠近海州衛,屬於蓋州北部棱堡防線的突出部,容易被孤立和封鎖,讓後金圍點打援。


    剛剛結束不久的塔山鋪血戰,其實就是因為蔣安為了追擊屠.殺蓋州平民後金小股部隊,而落入了八旗大部隊的包圍。


    張家偉看看冷著臉的高大帥,知道他不會改變主意,隻好向他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讓陸軍利益受損……


    他也是目前東華軍的高層之一,肯定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失去高大帥和其他軍官的信任。


    見小張有些悻悻的的樣子,高司令又安慰道:“……你小子也別覺得委屈!咱們又不像海軍他們外快很多,油水又足!


    管委會的其他人雖然不說,但是都在盯著咱們,地方上企業都不許咱們插手,怕出什麽軍閥……


    你要是真的參股了塔山鋪附近的礦場,就算我不動手,管委會肯定也會有人挑頭拿這個說事……最後你要麽賣了多餘的股份,要麽就調去遼東其他地方,或者去第二艦隊那裏!


    呂老大都跟我明說了,他寧願給咱們加軍費,也不想軍隊變成保護壟斷企業的地頭蛇打手!”


    ……


    塔山鋪守軍接到高大帥撤離的命令後,便帶著輕傷員和陣亡士兵的屍體撤迴了蓋州,此戰蔣安率領的第二騎兵團兩個營和蓋州兩營火槍兵,都損失不小。


    為了掩護炮兵和火槍兵,騎兵部隊損失尤為慘重,有兩個騎兵連傷亡過半,還陣亡了三名排級軍官,一名連級軍官!


    戰後統計,第二騎兵團陣亡57人,受輕傷55人,重傷失去作戰能力的47人,蓋州火槍兵團陣亡 19人,輕傷36人,重傷21人,傷亡人數接近總兵力的兩成!


    這麽大大的損失,換做這個時代的歐洲陸隊,估計也要失去戰鬥力,但這一千兩百多人並沒有潰散,反而憑借火炮米尼步槍的火力,再加上強大的組織力,硬生生地頂住了三倍數量敵人的輪番進攻,讓對方先承受不住傷亡,含恨而退!


    之所以出現這個結果,當然是因為眼下的東華義從軍,已經是一支各方麵素質都比較優秀的近代軍隊!


    而後金八旗再怎麽振作,那也不過是封建軍隊。


    充足的後勤,火力兇猛的裝備、高素質的基層軍官、配合洗.腦的教士,還有後方社會體係的支持,讓現在的東華義從軍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能夠保持很高的組織性和戰鬥力。


    這樣的軍隊,對上武器落後,采用封建壓迫和劫掠激勵維持的後金八旗,當然能夠戰而勝之,要是打不過那才見鬼了!


    如今的東華軍和現代軍隊的差別,除了武器,可能就在於士兵大都還是為了自己的家庭利益和個人利益而戰鬥,而不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而戰……


    哪怕是義從軍內的遼人,在被訴苦會激起了對後金的刻骨仇恨後,大部分人心裏最多也隻是想著報仇,並沒有對軍中教士和軍官宣傳的所謂“華夏本位主義”有太多認同感。


    這些士兵的成長時代,接受的社會熏陶都是封妻蔭子那一套思維,讓他們和看不見的“華夏同胞”共情,確實有些難度。


    不過,隨著軍校畢業的一批批青年軍官逐漸接管軍隊基層,以及接受三年義務教育出來的少年兵入伍參軍,這種情況正在發生著變化。


    青年軍官和剛剛走出學校的少年……那可是最容易熱血沸騰熱淚盈眶的一群人啊!


    在東華人硬生生將他們從後金的魔爪和快要餓死的絕境中拯救出來後,這些年輕人幾乎本能地相信東華人宣傳的一切!


    有他們在,這支軍隊距離真正蛻變成現代軍隊的那一天,肯定不會太遠。


    ……


    七天後。


    運輸塔山鋪血戰傷員的馬車車隊,沿著複蓋之間的官道來到了複興港。


    車隊後麵還有一百多具用馬車拉著的簡易棺材,每口棺材上麵都蓋著一麵東華軍的紅底金陰陽魚旗。


    在這七天裏,又有幾十名傷員因為感染而死,陣亡人數達到了一百三十六人,僅次於熊嶽河之戰和莊河之戰。


    所以騎馬親自運送陣亡士兵骨灰的高文亮,一路上臉拉得老長。


    這還是熊嶽河之戰後,東華軍損失最大的一仗!


    如果不是代善和莽古爾泰跑得快,高大帥真打算給他們來次狠的長長記性!


    這場血戰直接的參與者,第二騎兵團的團長蔣安一路上也很沉悶,眼看就要到複興港市區了,他主動找到高文亮,說道:


    “……司令!一會兒要是呂老大他們要問責,你就往我身上推吧!


    這一仗,是我衝動冒進指揮失誤,所以才……”


    高大帥聞言,抬手打斷道:“行了!你說什麽屁話?


    沒有你當機立斷死守塔山鋪,現在說不定損失更大!


    到了管委會你就照實了匯報,有什麽事我頂著!”


    “司令……”


    蔣安眼睛發紅,看著前麵的幾具棺材,難受地道:“如果我當時沒有追擊,小熊他們就不會死了,還是怪我啊!”


    高文亮見他精神狀態不好,立刻勒住韁繩,對他大聲道:


    “你聽著!你是軍事指揮官!必須得明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的任務就是打敗敵人,這是第一目標,為了這個目標,軍隊可以接受一定的犧牲!


    我知道你重情義,和手下都處得很好,你的第二騎兵團也是最有人情味的部隊,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當成他們的大哥……這個定位就錯了!


    如果你不明白這點,以後肯定要吃大虧的!


    想當好軍事統帥,這顆心,必須像**一樣,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


    一旦搞錯這個,不光你自己可能嗝屁,還會連累你手下的人!”


    蔣安抬頭,楞楞地看著高大帥,這番話雖然粗俗,卻也是大實話……他這兩年確實是在把手下的軍官和士兵當兄弟處的。


    在複州騎兵營擴編成第二騎兵團之前,他甚至可以準確叫出大部分手下士兵的名字!


    這也是他不能接受部下因為自己損失這麽大的原因……人也許不會在意陌生人的死,但是卻無法對認識和親近之人的死無動於衷。


    “……我明白了!”蔣安對高司令重重地點點頭,“謝謝!我會把握好的!”


    “這就對了!”


    高大帥笑了笑,然後一指前麵騎在一匹紅馬背上的張家偉,“你看那小子,平時沒皮沒臉的,但是心裏很有分寸……


    等我和張參謀長迴本土後,也許就要靠他來挑大梁了。”


    ……


    第二天。


    管委會民政委員會和陸軍部組織人手,正式在複興港盤古大教堂和城南的英雄公墓,舉行陣亡官兵悼念儀式和入葬儀式。


    在複興港的管委會的眾位委員、軍方的將領、陣亡士兵的家屬,以及複興港的知名人士悉數到場。


    此外,大明使者劉鴻訓、朝鮮國王李倧的使者金判、還有琉球王國的使者尚輿和島津忠紀,也被邀請參加這場堪稱國葬的儀式。


    “……曾有人問我,什麽樣品性和德行的靈魂,可以升入聖主的懷抱,享受永恆?


    我當時的迴答是,願意弘揚真理的布道者!


    願意挺身而出,保護同胞和弱者的勇士!


    願意嚐試探索和解答聖主迷題的求道者!


    這三類人,他們的靈魂毫無疑問都是純粹而高貴的,必然可以升入那至高存在的領域!


    今天,我們坐在這裏,沉痛於這一百三十六位英勇戰士的離開。


    他們為了保衛我們腳下的這片領土不受野蠻的入侵,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我已經看見,這些高貴的靈魂漂浮在天空,欣慰地看著這片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扞衛的土地……”


    用水泥鋼條打造的高聳教堂內,此刻坐滿了東江管委會的大人物和市民。


    布道台上,東江教區首席主教關小虎正身披白色鬥篷的道袍,用莊嚴地語調說著葬禮悼詞。


    借助一點聲學原理,他的聲音迴蕩在教堂的每個角落,仿佛就在台下人們的耳邊。


    經過三年的係統發展,盤古教會在關小虎和林恩等人手中已經發展得越來成熟了,應付這種場合一點沒有壓力。


    雖然沒少借鑒基督教和其他教派的儀軌和套路,但是現在的盤古教會的世界觀,除了大宇宙意誌——盤古之外,其他的都是現代的宇宙觀。


    在現代人眼中,這可能稀鬆平常,甚至有點無聊,但是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還是非常新奇而神秘的。


    正在台下作為嘉賓的劉鴻訓、湯若望、艾儒略、金判、尚輿和島津忠濟等人,不約而同地凝神聽取關小虎的升靈布道。


    隻是,他們此刻心裏的想法,卻有很大的不同。


    升靈儀式結束後,代表管委會的呂建成、代表軍方的高文亮,分別上台念了悼詞,高大帥還親自來到台下流淚痛哭的陣亡士兵親屬身旁,低聲施以慰問。


    隨後,眾人又跟隨載著棺材的馬車,前往城南的英雄公墓,舉行下葬儀式。


    此時很不巧,陰沉的天空下起了冷入骨髓的綿綿春雨。


    不過,呂建成高文亮張學毅等到場管委會委員和陸海軍將領都沒有猶豫,直接走入雨水中,伸手為陣亡士兵抬棺!


    有他們做榜樣,其餘的工廠老板和歸化民官員等大人物,也自發地丟下雨傘,冒雨幫忙抬棺,仿佛他們抬著的,不是和他們八竿子打不著的義從軍士兵,而是他們自己的親人!


    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確實也有關係,如果不是這些士兵用命去拚,他們也沒有現在的美好生活。


    圍觀的複興港市民見到這一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是覺得鼻子發酸,眼睛發澀。


    他們中有人參加過兩年前熊嶽河之戰後的陣亡士兵葬禮,當時東華人的大官,就是這麽幹的!


    那個時候大家嘴上不說,但是都覺得這是東華人在收買人心,但是如今東華人地盤穩固,還願意這麽做……哪怕是像吳起那樣作秀,這也說明東華人心裏有底下人,在意底下人的感受啊!


    反觀大明朝廷的那些官.老爺和將軍,那是連裝愛民(兵)如子,都不願意裝了!


    至於圍觀這一幕的外人——大明、朝鮮和琉球(島津家)的使者,則反應不一。


    劉鴻訓老爺子隻覺得東華人上下不分,亂了綱常,看了一會兒,就迴頭坐上馬車,躲避風雨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李朝的使者金判心裏想的也差不多,但李倧如今有求於東華,生怕東華人假借大明的名義,把他的王位給廢了!


    ——他的篡位行為,現在還沒有得到大明的認可。


    所以金判不敢學著劉老爺子那樣躲進馬車裏避雨,隻能讓仆人給自己撐傘,同時期盼著葬禮趕緊結束。


    至於島津家的島津忠紀,卻是在心裏十分佩服東華國大名對武士的尊敬和禮遇!


    有這樣的主公,如果他是一名低級的武士,也願意為其效死命!


    而艾儒略和湯若望這兩隻耶穌會的傳教士,此刻卻不由得想起了歐洲騎士的那些信條……


    這些東華人,肯定非常非常了解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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