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菲邊走邊問:“我爸媽呢?”

    經理欠身說:“董事長在頂層,我送您上去。”

    蘇措臉色如常,但手指卻不可抑止的發抖抽筋;她把雙手塞進衣。電梯門從容打開,他們走進電梯,一路朝頂層奔去。

    電梯是觀景電梯,四麵都是玻璃牆。電影越喘越高,地麵上各種景致一覽無餘。正是傍晚,太陽下了山,蘇措神色古井無波,她看到諾大一座城市在她腳下越來越遠,城市各個角落的燈光由近及遠迅速亮了起來,剛剛表情陰沉的城市在這一瞬間進入了繁忙豐富的晚間生活。

    劉菲等她看夠了,攬住她,跟經理說:“對了,我找到人彈鋼琴了,你不用擔心了。”

    經理不置信的打量蘇措,說:“她?這個小姑娘麽?”

    “不要小看她。”劉菲冷冷的說,“起碼她比你挑選的那些人彈得強多了。”

    頂樓餐廳巨大,一周全是落地玻璃窗,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客人。一眼看過去,起碼有四五百人,每一個看起來都是衣冠楚楚,氣質不凡,談吐不俗,男士大都傳著西裝,女士則典雅高貴;長桌上各種零食,蛋糕,點心堆得跟小山一樣高。

    蘇措換好衣服迴到大廳時,宴會差不多也要開始了。

    鋼琴放在大廳的角落的琴台上,比四周略略高了一個台階。是那種被收藏家視為真品的昂貴的鋼琴,一般人別說買,見都不會有機會見幾次。蘇措靜靜立在那裏,看著琴身,恍若不覺周遭事物變化,好像要等到滄海桑田一般。過了許久之後,她才在司儀的催促下走過去,雙手緩緩的放到鍵盤上。

    彈了什麽曲子蘇措一點印象都沒有,她隻記得等到開始跳舞的時候她站起來,準備離開,卻沒想到看到兩個人朝她走過來。

    為什麽哪裏都能看到他們?蘇措彈了起碼一個小時,肩膀酸疼,又累又乏,她想當他們是空氣,可是做不到。她勾著頭看一眼地麵,然後抬頭擠出葵花般的笑臉招唿:“你們怎麽來了?”

    說完就知道是廢話。能來這個宴會的都是什麽人,誰都心知肚明。許一昊和陳子嘉是什麽身份,來這裏,也沒什麽稀奇的。

    不過他們今天都穿著極合身妥帖的西裝,真的是萬裏挑一的風度翩翩。蘇措從來沒像今天這麽累過,可還是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這樣華麗而奢侈的環境,這樣英俊的男生,是不是很像電影裏演過的某種情節?王子遇到公主,然後開始一段戀

    情?蘇措自嘲的想,空氣中的氣氛多麽蕩氣迴腸,我真的應該帶個照相機來。

    “你彈的很好。”許一昊對蘇措點點頭。今天他看上去相當有精神。

    陳子嘉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蘇措也不想同他講話,上次跟他正麵衝突之後,兩個人沒有再次機會碰麵。

    “許師兄,你從醫院裏跑出來了?”蘇措笑笑。估計所有人裏隻有她自己看起來是氣色最差的,難道就沒人發現麽。

    “昨天下午我就離開醫院了——”許一昊神色忽然有些扭捏:“昨天早上謝謝你。”

    “不用謝,記得把欠我的錢還給我就行。”蘇措彎彎嘴角,笑微微說。

    許一昊沒想起蘇措這麽大好的氛圍說起錢來,給怔在那裏;陳子嘉搖頭笑了:“蘇措你——”

    “師兄,那邊有人叫你呢。”蘇措打斷他的話,伸手朝大廳中央的人群一指。

    一個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孩子走了過來。她烏黑長頭發及腰,瀑布一樣批在身後;腳上是一雙很高的長靴,穿著一襲純白色的禮服,看上去優美而且大方。蘇措從未見到一個人和衣服的氣質那樣相配的。

    她親親熱熱的摟住陳子嘉的胳膊,緊緊攬在懷裏,然後跟蘇措說:“我看到你在彈琴,那首《水邊的阿狄麗雅》彈得很出色,我真希望能在這樣的鋼琴聲中跳舞。”

    陳子嘉扭頭看那個女孩,眼睛裏有點光一閃而過。他扭頭,微笑著介紹說:“蘇措,這是米詩,跟你一樣,在華大念大一。”

    米詩笑起來,露出貝殼一樣的牙齒,蘇措簡直衝上前去,摸摸她的白皙的臉蛋。她說:“你就是蘇智的妹妹,傳說中的那個蘇措,我終於見到你本人了。”

    蘇措向她點頭,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經的說:“米詩,你看我,那點有傳說裏的樣子?你的大名才是真正如雷貫耳,我不知道傾慕你多久。”

    說的身邊一堆人都笑了。

    蘇措所言絕非虛言。米詩一入大學就被先後成為公認的係花院花,大二的時候又升格成華大校花;除了容貌上佳,在傳言中她家境也極好,好到什麽程度沒有人知道。蘇措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傳言大半都是真的,看到她一身裝扮,她心裏已經有數。

    米詩大大受用,她眼睛閃亮:“蘇措,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蘇措微笑點頭。

    她的目光落到遠處的師姐劉菲身上。米詩和

    她很像,家庭環境沒的說,人非常善良溫柔,嬌氣雖然避不了,卻渾身上下找不到半絲傲氣,氣質溫婉,待人接物彬彬有禮,無可指摘,十足大家閨秀的風範。像這樣的女孩,真的很難有人不喜歡。

    “不過,你為什麽參加風采大賽後再毅然退出?”米詩問她,問的推心置腹,“我還沒跟你比賽過,我很遺憾。”

    “不用遺憾。”

    “你想知道原因麽,我告訴你,”蘇措指著大廳四壁的時鍾,然後目光從許一昊看到陳子嘉再看到米詩。她朝著他們微笑,“例如現在,三分鍾內我要離開酒店,半小時內我要迴到學校的實驗室,雖然現在已經接近九點。因為在那裏,我還有一堆的工作要做。這就是理由。”

    蘇措抽身而走。她來到大廳外,一腳踏進電梯。許一昊匆忙追出來,著急的說:“蘇措,別急,我送你會去。”

    他沒來得及趕上電梯,隻得眼睜睜看著點頭門緩緩合上,蘇措揚聲道:“許師兄,麻煩你幫我跟師姐告辭。”

    她打車迴學校,又餓又累,在車上幾乎睡著了,最後是司機推開醒她,提示說到了。司機看著蘇措下車是腳步踉蹌的樣子,搖搖頭,感慨的想:這麽漂亮的女孩,也不怕人把她賣了。

    正欲進宿舍的時候蘇措宿舍牆邊陰暗處站出一個人來。牆角陰暗的地方時常埋伏著數對情侶,蘇措早已見怪不怪。不過這次的卻不一樣,男主角居然是西大學生會長王沈,一起出來女主角是個嬌小的女孩子,看上去楚楚可憐。

    蘇措知道他換女朋友換得勤,想不到竟然換到自己宿舍樓裏來。這可喜劇了。她假裝沒看見,專注的朝樓裏走,誰知王沈同學反而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的叫住她。

    “蘇措你等一等。”

    蘇措站住,陪著笑了兩聲,“會長大人,女朋友還在呢。”

    “她不介意的,是吧,”王沈說,他微笑著,對女孩說:“你進去吧,我還有點事情。”他的笑容和眼神裏起碼藏了數百度電,那個女生笑得一臉甜蜜跑了宿舍,正眼都沒瞧蘇措一眼。

    蘇措“嗤”一聲笑,真是歎為觀止。

    “好了,吃飯了沒有?”王沈笑容狡黠,“我請你吃宵夜。”

    “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

    “一看就是,”見蘇措不相信的眼神,他笑著補充:“其實我也才剛剛從酒店迴來。我離開的時候你在彈鋼琴,算一算時間就知道你根本沒來得及吃什麽

    。”

    蘇措搖頭:“我宿舍裏有吃的。”

    “方便麵餅幹是吧,垃圾食品,”王沈嗤之以鼻,說,“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鍋非常非常好吃,我帶你去嚐嚐。”

    入學之後,蘇措跟王沈不過隻見過寥寥數次,算不上熟悉。可是蘇措看著他堅持的神情,沒有拒絕。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好吃,”她笑笑:“那我請你。”

    昨天下了雪,今天的夜晚冷得厲害。火鍋店在西大北門旁邊,因為天冷,吃火鍋的學生反而更多,裏麵又熱又鬧,擁擠不堪。王沈認識的人多,一路招唿過去,都是說“又換女朋友了”,嘻嘻哈哈走一路終於搶到最裏麵一張空座。

    兩人點了十道菜,服務員端來鍋底,放在火上燒著。鮮紅的辣油,上麵還漂浮著一層辣椒。蘇措漸漸覺得熱,脫掉羽絨服搭在椅子上。

    “這都幾點了,這些人怎麽完全不知疲倦?”蘇措有點感慨。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天天作息規律除了上課就是上自習,”王沈說,“總有人這樣那樣的生活,甚至你做夢都想不到。不過是不知道罷了。”

    蘇措捧著茶杯暖手,真暖和,她都不想動了。

    王沈拍醒她:“上菜了,你喜歡吃什麽?”

    “什麽都放點吧。”蘇措迴神,歉疚的對王沈笑笑,振作革命熱情的把一盤藕片倒到鍋裏。

    “你應該參加才藝風采大賽的,”王沈說,“很可惜。下周就是決賽了。”

    “你高看我了,”蘇措攪著鍋裏的菜,“再說,我在實驗室有事情,忙不開。”

    “你在實驗室的工作這些理由說給別人聽吧。我詫異的是你怎麽把院長說服的,白院長那個人,嚴厲認真,不大講情麵。”

    “我們學校的老師你怎麽那麽熟?”蘇措問。

    “這兩所學校還分彼此麽?白院長也給我們上過課。”王沈看蘇措一眼,“你沒迴答我的問題。”

    鍋裏的菜熟了,蘇措用漏勺盛起來,夾道油碟裏,慢慢吃起來。

    “如果你因為不想再彈琴而放棄比賽,那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晚上要去酒店為別人父母祝賀結婚周年快樂?”

    “我答應了師姐。”

    四周太過溫暖熱鬧,讓人安心。疲累之中蘇措放鬆警惕,開口這樣說道。她語速很快,王沈幾乎沒有聽清。他打量蘇措,她嘴唇給辣的通紅平

    素蒼白的臉頰帶上淡淡的紅色……眼睛裏的疲倦怎麽藏都藏不住,但她眼底某處卻一絲絲的亮起來,看似矛盾,但格外美麗的讓人心悸。

    王沈聽到她愉快的說:“這裏的火鍋確實不錯。”

    “其實我也有私心,我很想再聽你彈鋼琴。”王沈說,“我也學過,但是完全達不到你那個造詣。”

    蘇措用筷子敲敲他的碗,嚴肅的說:“會長大人,麻煩你快吃。你是不是在學生會開會開多了,跟我說話也像作思想指導似的。而且說真的,我們本來不算太熟,今天是我掏錢,你要給足麵子。”

    “你說的是。”

    王沈笑了笑。

    聖誕節到來的時候,這學期也快走到了終點。院係裏的同學們漸漸想起蘇措的好處來了,例如工整不亂詳略得當重點突出的筆記,與諸位老師良好的關係,講題時和藹可親從來沒有不耐煩的神態種種。很快大家就忘記了蘇措放棄才藝大賽的事情,單方麵的冷戰基本上告一段落。

    蘇措雖然不是很有興趣,還是從各種渠道知道才藝大賽最終的結果,女生組的前三名都背西大包攬,華大取得的最好名次是第四名林錚。得冠軍是跟蘇措有著一麵之緣的米詩,但據說是以壓倒性的優勢得到了第一,這個結果也完全在清理之中。

    所以人是很善忘的,隻要給他時間。

    可是蘇智那邊卻不好打發了。那次比賽之後,兄妹倆個不論說什麽話題都會吵起來,後來幹脆不聯係了。那怕是在網上遇到了,依然一句話都不說,完全當對方是空氣一樣無視過去。

    等到同學們開始熱火朝天的討論訂火車票的事情,蘇措才想起來無論如何還是得找到蘇智就迴家一事交流一番。

    “什麽事情。”蘇智說,語氣平平,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現在開始定寒假的火車票了。”蘇措小心翼翼的問,“你是準備座火車還是飛機?”

    “飛機。”

    “嗯,”蘇措說,“我就是想跟你說一下,我今年晚走幾天,你先迴去。你不論是買機票還是火車票,都不用管我。”

    蘇智痛苦的叫了一聲,說:“蘇措你還沒鬧夠?不要冷戰了,我認輸行不行?我現在忙的厲害,不想跟你吵。”

    “那你的意思是我吃多了腦子發熱了想跟你吵架?你覺得我無聊到這個地步了麽?”蘇措憤憤開口。

    “那好那好。你總的說說理由啊,不然你

    想讓我被爹媽罵死啊。”

    蘇措試圖講道理,說,“我真的得晚迴去,實驗室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能一放假就走。”

    “你們實驗室的那些師兄師姐呢?什麽時候放假?”

    蘇措支支吾吾:“他們沒我這麽忙,大概一放假就離開。”

    “那你為什麽這麽晚?”蘇智無奈氣氛的叫,“阿措,你在那麽一個國家級實驗室能幹嗎?你不過是大一新生而已,那些研究生哪個不比你知道得多,你離開了實驗室就真的運轉不下去了?”

    蘇措在白際霖的實驗室幫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因為項目的保密性,卻沒有外人知道她的具體工作。蘇措隻是告訴人她整理查詢資料,顯然資料管理員是不需要再學校裏呆的那麽久的。

    她輕輕嗓子,淡淡的說:“你不相信我。”

    這場談話明顯有越變越糟的趨勢,蘇智試圖挽迴:“我沒有不信你,我隻是覺得你可以跟老師請個假什麽的。”

    “沒事,不信就不信吧。”蘇措笑了,聲音清脆悅耳,“其實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迴去。你既然識破了,那也沒辦法。”

    兩人同時惱火的掛掉電話,陷入再一次的冷戰的惡性循環。

    八

    隨著期末而來的,還有學期末的體育測驗。蘇措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聽說華大對體育的重視是所有大學之冠,上課嚴格她已經有所領教,考試的據說比上課還要嚴厲,一旦不及格必然要重修。沒有人希望下學期同時上兩門體育,蘇措和寢室的三位室友都決心在最後的一個星期每天早上去操場晨跑。

    北方冬天的寒冷,早上寒冷的空氣拂過麵頰,就像刀割一樣疼。抹的潤膚霜完全失去效用,一圈下來,每個人的臉完全紅透了,也不知是被風吹紅的還是熱紅的。

    大家邊慢跑邊聊天。蘇措看著她們的紅撲撲的臉蛋,有感而發,不由說:“認識你們,真好。”

    盧琳琳上氣不接下氣:“你怎麽忽然說起這麽叫人感動的話?”

    “我正在成為一個哲學家,”四人肩並肩的坐到大操場的欄杆上,蘇措說,“活著也不是一件壞事,人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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