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


    李世民擺了夷男一道。


    他雖然停了封禪,但顯然將這個消息封鎖起來,他一邊製造繼續封禪的假象,一邊積極而細致地準備對薛延陀的戰爭。


    有算對無算,李世民贏在了開始。


    夷男渾然不知,他按既定的時間,率領二十萬軍隊,向突厥展開了攻勢。


    突厥人早就得到了李世民的指示,一觸即走,並且實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將野外的雜草全部燒掉。


    沒有唐朝的直接支持,夷男根本就不懼怕突厥人,在他的大軍壓境之下,突厥人即使耍點花招,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不知道,他有一個強悍而不可招惹的對手,那就是李唐王朝,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擇時吞噬他。


    李世民早已做好全麵的部署。


    他總計布置了五道大軍,其中東西兩道,是防備薛延陀從側翼對李唐的本土進行破壞,阻止他們入塞擄掠。


    另外,對於京城長安的安危,也專門安排了一路軍隊擇機而動。


    在薛延陀的正麵,李世民安排了李世績和張士貴兩路大軍,這是進攻和決勝的主力。


    李世民向諸將麵授機宜,並且胸有成竹地展望了戰爭的進程。


    他充滿自信地指出薛延陀必敗:“延陀負其兵力,逾漠而來,途經數千裏,馬已疲瘦。夫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吾先敕思摩(突厥)燒薙秋草,(延陀)糧食日盡,野無所獲。”


    然後,李世民提出了致勝之道:“卿等掎角思摩,不須前戰,俟其將退,一起奮擊,製勝之舉也。”


    這就是李世民的製勝之道,也是他百戰百勝的核心精義。


    在戰爭開始之前,他已經將戰爭的各因素和進程,甚至結果,全部條分縷析,盡數掌握。


    李世民一生,善打大仗,富裕的仗。


    並且,他真是過於富裕,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也較少在極為困頓的情況下,絕地求生。


    他是當世的戰略大家,也是絕對一流的戰術大家,除了在絕境之中,他沒有被考驗之外,他是一個完美的,天生的戰場指揮官。


    他甚至已不需要經曆底層的艱苦卓絕的奮鬥,李世民是天生為大場麵而生的一代天驕。


    進程和結局正如李世民所料。


    當薛延陀看見長城內外,煙塵漲天,他們知道,薛延陀不是在和突厥人戰鬥,


    他們是在和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唐軍對戰,他們已進入了唐軍既定的戰爭軌道。


    風聲很緊,時勢不妙,必須趕快開溜。


    失敗已不可避免。


    代價是必須付出的,薛延陀選擇棄卒保車。


    大度設立即讓夷男先撤,兵分兩路,自己留下和唐軍周旋。


    十二月十七,李世績在諾真水(唿和浩特)追上大度設。


    退無可退,逃無可逃,況且夷男已到達安全之地,既然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那就隻能戰場上見了。


    沒有任何取巧,戰場之上,實力見真章。


    但薛延陀的戰法,非常奇怪,他們實行了“四一製”


    這種戰法是分小隊為戰,一隊為五人,四人下馬步戰,另一個人手牽五馬,當步戰擊潰敵人時,再乘馬追擊。


    為了保證絕對的紀律和戰力,薛延陀製定了嚴酷的處罰措施,如果後方小隊或己方沒有形成一個整體,失於接應和跟進,必死。


    這種舍棄遊牧民族馬背上優勢,不以馬戰為主,而以步戰為前的戰法,實在是一種非主流戰法,但在戰鬥剛開始時,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唐軍前鋒是李思摩的突厥軍隊,他們深切地知道薛延陀的厲害,也許他們被打怕了,剛一接觸薛延陀的軍隊,就立即敗退。


    薛延陀乘勢直追,直麵李世績的漢軍主力。


    可怕一幕出現了。


    薛延陀這種攻勢的恐怖之處在於,他們雖然是步戰,但他們同樣也是草原之上的神箭手,當幾輪箭雨下來,排在前麵的漢軍戰馬,大部分被射殺。


    李世績當機立斷,命令全軍下馬,進行步戰。


    漢軍展示了大唐盛世的高光,他們的配置,實在已是當世的頂流。


    李世績將他們幾百人編為一隊,每個步兵,都配一把長矟,這是富得流油的國家和軍隊才能配備的近戰武器。


    當幾百人齊聲吃喝,手持長矟,一起奮進時,薛延陀的軍隊無法承受這種衝擊,他們在唐軍的衝擊之下,陣形崩潰。


    更為致命的是,薛萬徹的騎兵隊伍適時出現。


    熟悉的一幕出現了。


    步戰勝利,馬隊追擊收割。


    但現在是薛延陀成為被宰割的一方,他們的士氣立即崩潰。


    勝負已定。


    大度設隻身逃跑。


    此戰唐軍斬首三千人,擒獲了薛延陀五萬餘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其餘的薛延陀殘部在北退漠北途中,又遇上了大雪,人馬凍死者十之八九。


    這是薛延陀無法承受的慘重失敗,但即使如此,他們在大草原的影響,卻似乎並未受到影響,他們依然是大草原上當仁不讓的霸主。


    他們的命令也可以遍及每個角落。


    這可以從各部族的向心力上得到明證。


    薛延陀在西方的統戰和策反工作,卓有成效。


    契苾部落,曾經和薛延陀在西突厥境內成立過契苾薛延陀汗國,雖然隻有短短的八年時間,但他們曾經是一起流過血,上過陣,殺過敵的過命交情。


    即使薛延陀在諾真水被唐朝打敗,但當薛延陀在招撫契苾部落時,沒有任何猶豫和意外,他們立即倒向了薛延陀。


    李世民的大將契苾何力,在迴部落省親時,就遭遇到神奇的一幕。


    契苾部落當時已落魄無依,早已歸順唐朝,被安置於涼州。


    李世民曾經讓契苾何力迴涼州省親,順道安撫部落,但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當契苾何力剛迴部落時,他就被族人挾持,讓他拜見歸順薛延陀夷男。


    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何力大驚失色,但非常堅定地說:“主上(李世民)厚恩如此,奈何遽為叛逆!”


    但他的族人振振有詞地說:“夫人,都督(何力的弟弟)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


    顯然,雖然唐朝對契苾一支恩重如山,但以民族情懷而論,在大是大非麵前,契苾依然全部歸心於漠北的薛延陀政權。


    血濃於水,不是有恩不報,而是留待日後再報。


    李世民海納百川,待人以赤誠,也能得到別人的忠心迴報。


    但契苾何力嚴詞拒絕道:“沙門(何力的弟弟)孝於親,我忠於君(李世民)必不汝從。”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何力被族人強製扭送到夷男(真珠可汗)牙帳前,何力知道形勢如此,今日可能是盡忠之日了。


    他箕踞而坐,拔出佩刀麵向長安的方向,悲憤但堅定地說:“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


    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何力一刀割下自己的左耳,立誓必如所言。


    夷男真珠可汗準備殺一儆百,但被他的妻子製止了。


    契苾何力雖然不能為夷男所用,卻不必殺掉,他還有大用。


    不久之後,李世民知道了契苾何力進入薛延陀的消息,他氣定神閑地大臣們說:“必非何力之意。”


    顯然,李世民對自己,對契苾何力都有著絕對的信心和信任,這是一種生死相托,至此不渝的相信和絕對的信任。


    這種純粹的感情,以政客的身份或是政治上,已經無法想象。


    大臣們很難和李世民共情,當時,薛延陀招攬同族的聲音,早就傳遍了唐朝的朝廷。


    他們憂心忡忡地說:“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


    但李世民依然對契苾何力展示了絕對的信任,他斬釘截鐵地說:“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


    這個爭論很快就有了結果。


    恰好有一個使者,從薛延陀來到長安城,詳細向李世民述說了何力嚴辭拒絕夷男的情形。


    李世民迴首向北,極遠之處,那是他的大將,也是他李唐的忠臣,當日的心驚,如今隻剩下無盡的牽掛。


    何力必須歸唐,忠臣必被獎賞。


    薛延陀的使者此來,其實是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替夷男求婚。


    但這次求婚,卻傷及了薛延陀的根本,經此一事,大草原上的巨無霸,即將轟然倒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隋唐天字七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雲舞天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雲舞天風並收藏隋唐天字七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