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到了分蛋糕的時候了。


    李淵完成了統一天下的大業,創建了一份偌大的家業。


    奮鬥時,大家齊心協力,艱苦創業,但江山打下來了,誰來坐,就成了一個問題。


    這本來不是一個問題。


    李淵是大唐帝國當仁不讓的皇帝,李淵的嫡子隻有四個,三子元霸早死,隻剩下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三人有資格繼承皇位。


    按照立嫡立長的原則,李建成是嫡長子,是自然而然的太子,李淵百年之後,他就是新任的皇帝。


    但太子之立,還有一種說法,叫立嫡以賢。


    這就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間,賢或不賢,每個人的看法都不相同,李唐從上至下,都認可李世民是賢人,是雄才,是勇將,或者也會是一個可能的皇帝。


    李建成也這樣想。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本人也這麽想,實際上,他也很早就這樣做。


    這就麵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太子隻有一個,誰最終是李淵合法的繼承人?誰又會是那個君臨天下的大唐帝國的皇帝。


    立長還是立賢?


    曆史上,相似的情況,無數次腥風血雨早已不斷重複上演,隋朝楊廣殺父屠兄,血還未冷,但李唐現在的情況似乎更加嚴重。


    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之間,為了此事,不止嫌隙已成,更是勢成水火。


    似乎隻有一方徹底倒下,才可能了此困局。


    李淵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不能放棄任何一方,換句話說,徹底清理掉哪一方,都是他無法承受之重,但他相信,自己在世之日,或許可以維持平衡,或者這種平衡,也是政治本身的精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稀泥,祈禱事情不要變得最糟。


    但世上之事,你怕什麽,就會來什麽。


    李世民兄弟太子之爭,終於到了無法收拾的時候了。


    也是再也沒法逃避的時候了。


    他們兩兄弟之間,直接的矛盾,在李淵剛剛入主關中時,並不突出。


    那個時間,李唐政權屬於草創階段,風雨飄搖,四麵都是敵人,生存都是問題,需要人盡其才,艱苦創業。


    在奮鬥的階段,很掩蓋直接的利益衝突。


    但李世民勢力發展太快,大有一騎絕塵之勢,作為老於政治的高手,也是他親生的父親,在李世民龍潛之時,就已經有了某種擔心。


    李甚至為了應付來日大難,曾經接受裴寂的建議,以一種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親看完李世民的大臣劉文靜。


    剪除劉文靜事件,是對李世民的第一次敲打。


    也是李淵第一次嚐試平衡兩個兒子的力量,但事情很快失去控製。


    河南山東的戰事非李世民不行,而李世民也憑此建立了無法抹卻,不容否認的天大功績。


    那是足以照耀千古,流傳百世的傳說。


    甚至作為李唐的國主,李淵也隻能創造出一個曆史上從來沒有的官職——天策上將,去獎勵安撫和肯定李世民的功績。


    但力量的發展,和李世民的野心,成正比膨脹。


    李世民代表的秦王係和李建成代表的太子係的矛盾,在平定洛陽之後,已經表麵化了。


    這涉及到李世民某種天下為公的想法,也是他開始覬覦太子之位的實際顯現。


    但李世民要麵對的是整個朝廷,除了他在外征戰時掌握的軍隊,他的勝算似乎並不大。


    因為,他得罪了一些不該得罪的人。


    攻克洛陽,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分配。


    因為分贓不均,首先引發了李世民和後妃係統的矛盾。


    洛陽富甲天下,圍城之戰,時日既長又過於慘烈,為了激勵士心,李淵給李世民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將洛陽許給李世民,“克城之日,乘輿法器,圖籍器械,非私家所須者,委汝收之;其餘子女玉帛,並以分賜將士。”


    李世民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建立不朽功勳之後,也需要洛陽的財富維係他在軍隊係統的影響和正常的管理。


    但後妃黨一樣虎視眈眈。


    她們的力量,在李淵的晚年時期,已成為一股強大的,足以左右朝局的勢力。


    自成李淵的原配竇氏死後,他開始放飛自我。


    尤其是入主長安,一切順風順水之後,李淵更是展示了驚人的繁殖力。


    光是兒子,他就生下了二十來個,毫無疑問,他寵愛的後妃也數不勝數,和所有的後宮一樣,妃子們為了自己將來的發展,競相投資和結交未來的皇帝,那就是現任太子李建成,以求將來輝煌騰達。


    李建成一樣深諳政治之道。


    他和李元吉二兄弟早就結成聯盟,共同壓製對付李世民,他們一樣需要後妃係的力量,去扳倒李世民。


    這是一種雙向的互惠互利的投資,諂諛奉迎,賄賂成風,無所不用其極了。


    甚至於在朝野之間,傳出了或真或假的宮闈醜聞,說是李氏兄弟和宮中最受寵的張婕妤和尹德妃有了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種關係,或許有。


    雖然無法確證,但長安城中,流言蜚語,此起彼伏,潛流暗湧。


    於民眾而言,那更多的是一種談資,但他們卻都實際上,領略了李淵後妃家族的跋扈。


    他們在長安城中,橫行不法,既無人敢管,也無律可製。


    這種狀況延續到了洛陽。


    但洛陽不是長安,洛陽現在的主宰是李世民。


    作為楊隋一朝的東都,也是楊廣事實上的都城,洛陽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洛陽的財富和珍寶讓人眼紅,何況是以愛美爭寵為人生目的的李淵後妃群。


    洛陽的皇宮,還有一種隱形的財富。


    在楊廣的苦心經營之下,它集天下之秀,有著異常優越的後宮服務係統和人才。


    這都是追求貴族享受可遇不可求的珍寶,甚至遠較於珠寶黃金,更加動人心。


    更重要的是,洛陽要重新洗牌了。


    洛陽被攻克之後,山東之地,留下了巨大的權力尋租空間,李唐政府需要組織龐大的官僚機構,也需要任命很多既清貴而且重要的官職,從家族長盛不衰考慮,這更是所有追求之中,最重要的資源之一。


    李淵的後妃們早就計劃在李世民攻克洛陽之後,大撈一筆。


    在得到李淵的允許之後,她們進入洛陽城,親自挑選隋朝的宮人及珠寶財富,順便為他們家族成員求得一些政府的肥缺。


    但她們大失所望。


    李世民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她們,他的理由當然高大上,他一口迴絕這些後妃們說:“寶貨皆已籍奏,官當授賢才有功者。”


    李世民的做法很絕,他一律不答應後妃們的請求。


    但誰都可以惹,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後妃們不是吃素的,她們立即開始反擊報複。


    李建成的投資得到了迴報。


    李淵最寵信的張婕妤和尹德妃都成為李世民的死敵。


    張婕妤首先發難,他向李淵告狀說李世民欺負她爸爸,甚至不把李淵放在眼裏。


    事情很簡單。


    張婕妤的父親看中了洛陽一塊數十頃的肥田,李淵許諾賜給張婕妤,但這塊地,李世民早就將它作為戰利品,賞賜給了李神通,以酬勞他的軍功。


    李神通是李淵的族弟,又是李唐的元老,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將到嘴的肥肉吐出來。


    但他雖然看不起張婕妤,表麵上的禮貌是必須要有的,李神通禮節性地迴絕了張婕妤想要這塊土地的要求,拒絕的理由讓人無法置疑,那是秦王早就發出了教令許諾賜給了他。


    這當然是一個正當的理由。


    這其實也是在政權草創的階段的弊病,為了追求效率和盡可能根據實際做出正確決策,李淵和他三個兒子發出的命令,李淵詔敕,太子令,秦王、齊王教,三種命令並行,雖然叫法不同,但卻都具備正式的效力。


    但這種方式,有優點,就一定有缺陷。


    底下做官辦事的人員,有時會非常疑惑,他們在同一件事情上,接到了幾個不同的命令,有時,不知道到底該執行哪種命令。


    後來,為了簡單起見,約定俗成的做法,就是先收到誰的命令就執行誰的命令。


    但在創業階段,大家同心同德,利益共享,或者說還沒有分配利益時,這種做法是合適的。


    但在分蛋糕的時候,一旦涉及到核心的利益糾紛,就會出問題。


    張婕妤就不這麽想。


    她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她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惡人先告狀,即使得不到這塊土地,也一定要讓那些和自己作對的人不舒心。


    最毒婦人心。


    並且,她非常了解並掌握李淵的心態,她嬌滴滴又可憐兮兮地向李淵告狀說:“(李淵)敕賜妾父田,王(李世民)奪與人。”


    李淵聽了非常不爽,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同時,李淵心中也油然生出警惕,此時洛陽城中的李世民,可能已不是昔日太原城中,在自己膝下承歡的李世民了。


    他立即將李世民召進宮中,大罵一通說:“我手敕不如汝教邪!”


    李淵對李世民的芥蒂加深,他心中對他這個兒子也越來越不放心,甚至當著裴寂的麵,不無憂慮地說:“此兒久典兵在外,為書生所教,非複昔日子也。”


    而尹德妃就更加明目張膽地和李世民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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