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公主似乎看到了複國的希望。


    她已在突厥正式開始其反隋複周的行動。


    事情的緣起來自於一個流言。


    有一個流亡突厥的中原人叫楊欽,他天生是個造反派,說已經準備好和劉昶連結,開成一種莫須有的裏應外合。


    大義公主對稱為都藍可汗,大灌枕邊風,說隋朝將有內亂,可以趁虛而入。


    突厥本來就掠奪成性,趁亂撈取利益,是一貫的國策。


    雙方一拍即合,於是,都藍可汗開始騷擾隋朝的邊境。


    漠北立刻邊塵飛揚。


    楊堅敏銳地觀察到漠北有變,於是,他派出了突厥專家長孫晟,再次北上大草原,想找出突厥異動的真實原因。


    長孫晟不辱使命,他找出了問題的症結,長孫晟向楊堅報告說,這全是楊欽在其中搞鬼,而大義公主是主要的推手。


    於是,君臣定計,必須將楊欽逮捕歸案,同時,也必須廢掉大義公主。


    這一廢一捕之計完全可行。


    因為,大義公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在突厥養了一個小白臉,都藍可汗的頭頂,現在就像是大草原一樣,綠油油一片。


    隻要抓到實際的證據,都藍可汗將會出於尊嚴和麵子的考慮,廢掉大義公主的可賀敦稱號。


    這種深入虎穴的事,當然需要那個神一樣的男子親力親為。


    於是,長孫晟又一次北上。


    他開門見山地向都藍索要楊欽,由於有同盟之誼,也具備實際的用外,都藍展示出自己的力量,他當麵拒絕。


    他對長孫晟說:“檢校客內無此色人。”


    長孫晟並不生氣,也不慌張,這隻不過是個小小的障礙,難不倒他。


    他這個突厥通可不是白叫的。


    長孫晟賄賂突厥的知情人,得知楊欽所在,立即發動一場夜襲,將楊欽當場抓獲。


    並且,長孫晟做事非常幹淨利落滴水不漏,他同時叫人四處散布大義公主偷養小白臉的秘事,鬧得突厥牙帳臣民之間,大家都在津津樂道這一勁爆的小道消息。


    世上當然沒有秘不透風之牆,況且,這個消息又是長孫晟主動想讓都藍可汗知道的。


    都藍可汗一如大部分男人一樣,是最後一個後知後覺。


    他覺得臉麵盡失,這類事情,如果隻局限於私事,對於他們這種政治人物來說,可能並不是一件多麽重大的事,但現在成了一個公眾事件,被所有臣民茶餘飯後拿來消遣,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都藍可汗覺得恥辱。


    於是,他主動將大義公主的小白臉抓住,送給長孫晟處置。


    都藍可汗服軟,這場邊界的危機,看來可以通過外交途徑去解決。


    楊堅大喜,他一邊給長孫晟加官進爵,一邊準備發動最後一擊,他必須要從法理和程序上廢掉大義公主,再換上自己的代言人。


    但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中國的傳統政治,曆來講究斬草除根,大義公主作為前朝北周的皇室,在突厥已多曆時日,已經建立起她龐大而深厚的關係網絡。


    這次雖然靠著攻擊其私德,扳迴一城,但卻並未對她構成致命之傷。


    她作為中原王朝的政治符號,還有存在的必要,說不定某一天,突厥再和隋朝交惡,她就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這是一個很大的隱患,必須要徹底清除。


    裴矩站了出來。


    他展示了自己繼長孫晟之後,中原王朝戰略大家的實力和謀略。


    他對楊堅說,必須說服都藍趁機殺掉大義公主,以絕後患。


    但要殺掉可賀敦,這需要突厥內部的決定,由他們主動去完成,而不可能由外敵去向都藍施加壓力,那會適得其反。


    這個機會就擺在眼前。


    突利可汗,是處羅侯之子,叫染幹,他以後有一個更加名垂青史的名字,叫啟民可汗,居於都藍的北方,他在這個時候,向隋朝請求婚姻。


    楊堅派遣裴矩對他說:“當殺大義公主,乃許婚。”


    突利堂堂可汗,勢重位尊,去打擊大義公主這樣一隻落水狗,那當然是手到擒來


    突利在都藍耳邊一陣深刻的分析,估計最大的理由,就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畢竟大義公主,始終是前朝的公主。


    再好的前朝公主,也比不過現今王朝的新人。


    都藍可汗終於被打動。


    大義公主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她雖然被除掉,隋突雙方之間,卻依然需要新的溝通橋梁,都藍順理成章地請求隋朝賜婚。


    於是,突厥同時有二個可汗,都在請求隋朝賜婚。


    這是一道單選題,還是做一個皆大歡喜的全選題呢?


    長孫晟,立即貢獻了他長孫五策中的第三策:許婚突利,拒婚都藍,


    這又是一個離間計,完全貫徹了長孫晟離強合弱,遠交近攻的八字方針。


    長孫晟詳細分析了不許婚都藍的原因。


    他眼光似乎穿透曆史的迷霧,他對楊堅條分縷析地說:“(都藍)雖與為婚,終當叛去。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幹(突利)必受其征發。強而後反,後恐難圖。”


    長孫晟看得非常準,在隋突衝突中,都藍可汗始終是個投機分子,加上他作為大草原上的大可汗,天性使然,必須南侵,與隋朝為敵。


    所以,不能培養他坐大,以免養虎遺患。


    但許婚突利卻可以得到實際的利益。


    長孫晟接著陳述了他對突利的了解和規劃。


    “且染幹(突利)者,外羅侯之子,素有誠款,於今二代,前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馴服,使敵雍閭(都藍)以為邊悍。”


    顯然,許婚突利,一是可以扶植突利的勢力,以對抗大可汗都藍。


    二是可以離間突厥二個可汗之間的情義。


    三是可以讓突利為隋朝守禦邊境。


    長孫晟這第三策因時因地因人而施,可謂妙到毫巔。


    他的離間大計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於都藍而言,他是尊貴的突厥大可汗,又是大草原上實力最強大的族群,但隋朝卻不肯賜婚。


    但同時卻又賜婚給小可汗突利,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也是一種明目張膽的挑釁。


    大草原上信奉以德報德,以怨報怨的準則。


    並且,隋朝為了加深都藍和突利之間的衝突,更是火上添油地做了二件事。


    一是對於都藍和突利的使者,隋朝有意識地特別重視突利一方,不論是賞賜或是座次,都讓突利使者淩駕於都藍使者之上。


    同時,對於突利部落,楊堅特別派出高規格的朝中重臣出使拜訪,比如當世大儒牛弘,核心大臣蘇威都曾經出使突利的境內。


    這份超卓的榮耀,都藍都不曾享受過。


    既然隋朝如此厚此薄彼,都藍別無選擇,他既痛恨隋朝的背信棄義,更痛恨吃裏爬外的突利,這是明目張膽的背叛,是突厥的突奸。


    但都藍卻沒有理由再向突利發動內戰。


    他即位之前幾個大汗之間的戰亂,給突厥和大草原帶來了無法修複的創傷,說到底,現在隋朝如此輕視自己,也是雙方軍事實力對比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但隋朝要戰爭,他都藍必須,也一定會奉陪到底。


    突厥的民族,寧死不屈。


    長孫晟非常敏銳地了解到這點,他說服突利,都藍即將對他發動戰爭,而如果他居於都藍的北方,一旦戰事突起,隋朝將遠水救不了近火。


    突利從最初娶到隋朝公主的喜悅之中,清醒過來,他這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已經被綁上了隋朝的賊船。


    但現在後悔,卻為時已晚,他非常清楚大草原的局勢,他和都藍之間,已無法共存。


    如果自己堅持再僻處都藍的北方,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都藍吞並,身死族滅。


    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依附於隋朝,才能和都藍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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