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實質上的統帥,高熲先於晉王楊廣進入建康城。


    他拒絕了楊廣的請求,“武王滅殷(商),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


    高熲做了一件舉世皆驚的事情。


    他在青溪之畔,石橋之上,斬殺了豔名冠於天下的張麗華。


    一代絕色,刹那間香消玉殞。


    高熲的理由非常充足,他覺得張麗華的美,驚心動魄,已經超越凡俗的認知。


    自古紅顏禍水,這種級別必然禍國殃民。


    “昔(薑)太公蒙麵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


    可見,即使是飽經風霜,早已不惑的高熲,對於張麗華,也有我見猶憐的驚豔。


    這成為一段公案,張麗華事實上,已經成為一個高度敏感的公眾人物,或者說是南征的象征性財產。


    高熲處斬張麗華,到底是他自作主張,還是得到了更高級別的指示?


    以前因後果而言,應該是他實施了雷霆手段。


    晉王楊廣得知消息,當場變色,衝冠一怒,為這個沒有見過麵的紅顏。


    他毫不避嫌地當著高熲兒子麵說道:“昔人雲,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


    楊廣對高熲的怨恨,經由張麗華事件公開化,這為高熲以後的仕途埋下了巨大的隱憂。


    晉王楊廣如此失態,並不僅僅是損失了,一親絕代尤物張麗華芳澤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此次平陳,是古往今來,第一等的功名,他雖為名義上的統帥,但事事要聽命於高熲,處處受掣於高熲。


    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爽。


    他是楊堅最寵愛的二皇子,他覺得這是一種公然的藐視,也是挑戰。


    無可否認,在高熲的周圍,確實有一個核心的決策圈子,楊廣成了這個圈子的邊緣性人物。


    這種刺心的感覺伴隨了楊廣終身。


    對於一個心比天高,自認天下第一的晉王楊廣而言,這是無法接受的。


    也許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就已經暗自下定決心,他不僅僅隻是想做個晉王。


    他的目標,要做到真正的天下第一,那就是名義和事實上的皇帝,是這個世界絕對的主宰。


    那個時候,他要全天下都臣服在自己的腳下,他要讓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威嚴下瑟瑟發抖。


    那個時候,任何人再也不敢拒絕自己的命令,哪怕是自己隨口說出的一句話。


    晉王楊廣,在平陣之役之後,心中就逐漸萌發了奪宗之計。


    要想成為皇太子,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他還年輕,他可以等待他的對手犯錯,他堅信,自己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晉王楊廣,確實是一個天才橫溢的人,也是一個精於政治的政客,他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最後,他成功了,但也可以說,他似乎也失敗了。


    晉王楊廣現在非常惱火,但在建康,還有一個比他更惱火的人。


    他就是賀若弼。


    活捉陳後主這個天下第一功,竟然被韓擒虎僥幸奪走了。


    他在鍾山白土岡大破陳軍十萬主力之後,全軍快速推進到樂遊苑,建康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前方。


    但賀若弼在這裏耽誤了整整一天。


    因為,他前麵橫亙著陳國唯一的戰力,或是說是唯一願意,為陳國盡忠的武將魯廣達。


    他無法逃避,隻能選擇應戰,隻有掃除魯廣達,他才可能前進。


    白土岡之戰,魯廣達所部已經斬殺賀若弼273人,現在冤家又一次聚頭。


    魯廣達是賀若弼的苦主,他真正賣命奮戰,又殺傷賀若弼部數百人,對於總共才八千甲士的賀若弼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以致於在戰後的論功行賞會上,韓擒虎當著楊堅的麵,諷刺賀若弼多喪師旅,並把它作為賀若弼的一個汙點加以攻擊。


    戰鬥非常殘酷,從白天打到日暮,整整拚殺了一整天。


    但大勢所去,陳國事實上已經失敗了。


    他孤軍難支,再不投降就會全軍覆沒,並且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犧牲。


    魯廣達解甲,麵向台城方向再拜痛哭,迴首對著他所剩無幾的部下說:“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


    魯廣達所部,幾經惡戰,大多已經為國捐軀。


    日暮殘陽如血,悲壯之意籠罩周圍,此敗,非戰之罪,實在是陳國生機盡失,再無迴血的可能。


    魯廣達的部下盡皆流涕歔欷。


    於是,他們棄械投降賀若弼。


    兵貴神速,賀若弼耽誤了最寶貴的一天。


    當他要當天夜裏長驅直入北掖門,進入建康城之晨,他聽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韓擒虎在前一天進入建康,並且已經活捉陳後主。


    賀若弼非常惱火,但韓擒虎太開心了,他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他雖然率五百敢死之士,兒戲般順利地進入建康,但主要還是靠任忠作向導和內應。


    建康城,是陳國的國都。


    隻要有得力的人稍作組織,陳國剩下下的精銳軍隊,就足以將他這區區五百人,擊成粉碎。


    由於他進入陳後主的後宮之後,放縱軍隊淫汙陳宮,他已經失去了對這支軍隊的控製,


    但現在有了賀若弼這支生力軍,勝利成果總算可以穩住了。


    陳國滅亡,陳後主被自己活捉,平陳首功,誰也搶不走了。


    但賀若弼想努力一下,他想搶這個不世之功勞。


    他不服氣。


    自己以區區八千甲士,在正麵作戰中,擊潰陳國十萬主力,放眼曆史之上,他已經不輸於任何一位名將。


    他想把韓擒虎的功勞搶過來。


    深夜,當宮城布置好防衛,確保萬無一失之後,賀若弼叫韓擒虎把陳後主喚來相見。


    黑夜深沉,燭影搖紅,陳後主既忐忑,又惶懼,他當然知道對麵就是擊潰自己十萬大軍的賀若弼,他不知道這次見麵,自己將麵對什麽樣的命運。


    高度的緊張,讓陳後主汗流浹背,二股戰栗,他再無半分陳國君王的尊嚴,不由自主地向賀若弼屈膝下拜。


    賀若弼文武全才,他坦然受之,並對陳後主說:“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


    這是取法於春秋戰國時的古禮,他當得起戰敗亡國君王的一拜。


    然後,賀若弼安慰陳後主說,“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


    賀若弼展現了大國大將的風度,也為陳後主指了條明路,而這條路,就是陳後主國滅之後,最好的歸宿。


    北上長安,入隋作歸命侯。


    送走陳後主,二大主將卻差點火拚起來。


    賀若弼實在想不通,平陳首功,活捉陳叔寶,無論如何也不該輪到韓擒虎區區五百人的頭上。


    韓擒虎當然更不願意放棄這光明正大到手的功勞,二人互相爭執,竟至於撥刀相向。


    這當然隻是一時意氣之爭,也不可能真正爭論出結果。


    當麵競爭,達不到目的。


    賀若弼又生一計,他想從禮法上,讓陳後主向自己投降,畢竟現在建康城中,自己勢力最大。


    他讓蔡徵代替陳後主起草了一份投降書,讓他向自己投降,然後按照古禮,戰敗國的君主乘騾車歸順自己。


    但陳後主已是韓擒虎砧板上的肉,他是絕對不會吐出來的。


    這件事情,遭到韓擒虎的抵製,沒有辦成。


    賀若弼做了最後的努力,仗著自己勢大,他說服韓擒虎將陳後主置於德教殿,由自己派兵守衛。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韓擒虎隻得退讓了一步。


    他必須服軟。


    一個主要的原因是,韓擒虎的軍隊大部分,正在陳後主的後宮大逞淫威,韓擒虎的軍隊,事實上已經是一盤散沙。


    他知道,他和賀若弼的軍功之爭,恐怕要延續到京城大興,要麵對楊堅之時,再去爭一日之長短了。


    他沒有等待很長時間,他和賀若弼第一次明麵上的朝廷評判,很快就到了。


    塵埃落定之時,平陳統帥晉王楊廣終於進入建康。


    他做了二項標準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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