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畢竟是地頭蛇。


    在經曆初期的慌亂之後,他們很快就確定,賀若弼雖然渡江,但兵少將寡,而且是孤軍深入。


    區區幾千兵馬,深入陳國腹地,這等於是送羊入虎口。


    這是一個可以將隋軍一口吞下的好機會。


    陳後主準備正麵決戰。


    他集中了建康城的十萬精銳,傾巢而出,在白土岡布好陣勢,想一戰擊潰賀若弼。


    這並不是一個高明的策略。


    陳後主已經錯失了無數次擊敗賀若弼的機會了。


    陳國一朝,一樣也是將星閃耀,水戰首推周羅睺,陸戰當以蕭摩訶為江南第一。


    當時,周羅睺已經被派往上遊的荊襄,都督水軍,他被秦王楊俊拖住,二軍相持於武漢三鎮。


    周羅睺雖然知道建康或者需要援助,卻一樣有心無力,甚至連這份心都不曾起過。


    這其實體現了小國的寡弱和無奈。


    陳滅之後,賀若弼在隋都大興城見到了周羅睺。


    賀若弼雖然以勝利者自居,但也惺惺相惜地說:“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


    可見自負天下第一名將的賀若弼,也隱隱地將周羅睺視為同等的對手。


    周羅睺不卑不亢地迴答說:“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


    對於陸軍大將蕭摩訶,陳後主的心態就要複雜得多。


    因為,陳後主做了一件難以言說的虧心事。


    他給蕭摩訶戴了一頂帽子,當然,這帽子的色彩碧綠青翠。


    陳後主荒淫好色,自己的後宮嬪妃,都能拿出來和十大狎客一起取樂。


    對於男女之事,就任意妄為,滿朝文武官員的家屬,他看中的人間絕色,就必然要弄上手,一遂心意。


    於是,陳後主逼淫了蕭摩訶的妻子。


    這當然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


    陳後主心中有愧,見到蕭摩訶時,心態難免失衡,於是,他心中有意無意,對蕭摩訶產生了某種抵觸。


    有時對蕭摩訶的意見,會故意視而不見。


    其實,即使別人的意見,陳後主也已經聽不進去了。


    在隋兵渡江,戰火將在江南燒起時,陳後主在重壓之下,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和意誌力。


    他整天隻知道以淚洗麵,不知天之將暮。


    他的心腹大臣施文慶,在大敵當前,依然隻知道爭權奪利,念念不忘他的湘州刺史的職位,毫無以身許國之心。


    他害怕戰爭一起,將領們的發言權加大,如果有戰功之後,肯定會不利於自己。


    他向陳後主進諫讒言說:“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哪可專信。”


    因而,朝遷之中,軍事將領們的所有奏請,陳後主一律不允許。


    作為大將之首,蕭摩訶久經戰陣,其識度和能力在陳國以內,實在是一流人物。


    很多次,真理都站在了蕭摩訶一邊。


    很多次,他也可能挽救陳國。


    但是,非常可惜,陳後主沒有站在蕭摩訶這一邊。


    陳後主錯失了最後的希望。


    當日,賀若弼進攻京口時,大將蕭摩訶就請求率兵增援,認為賀若弼孤軍屯兵堅城之下,完全可以裏應外合,一舉殲滅賀若弼於京口城下。


    陳後主不許,他錯失了第一次機會。


    賀若弼進軍鍾山,陣腳未穩時,蕭摩訶又獻上了第二策。


    “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


    陳後主又不許,他錯失了第二次機會。


    賀若弼趁機立柵穩固防守,軍情日迫,留給陳後主的機會不多了,但老天給陳後主留下了最後一個自救的機會。


    老將任忠在禦前軍事會議上,針對當前形勢,規劃了一個高明的“一穩二襲三攻心”作戰方略。


    核心內容是穩守都城,不與賀若弼交戰。


    利用優勢水軍,截斷隋軍南北信息傳遞,然後佯攻江北六合晉王楊廣的行營.


    這樣可以造成隋軍江南之師全軍覆沒的假象,同時放出消息,揚言要截斷晉王楊廣的退路。


    這實在是一種天才而大膽的構思,並且具備非常強的操作性,如果成功,大勝可期.


    曆史上,曆次南征,北方慘淡收場者,不乏其例。


    但陳後主顯然不是一個雄才大略之人,他第三次不允許,他也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機會和好運轉移到了賀若弼一方。


    陳後主已掌握鍾山之上,賀若弼的軍隊才幾千人,並不是隋軍的主力。


    他再迴頭看看自己,手握十萬精銳,又是本土作戰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陳後主蠢蠢欲動。


    他在周圍幸臣的鼓動下,陳後主認為自己以大吃小,以主壓客,穩操勝券。


    他要主動出擊,他要狠狠地教訓楊堅,竟然如此小瞧自己,區區幾千兵馬,就敢進攻自己的都城建康。


    他心血來潮,毫無征兆地對蕭摩訶說:“兵不久決,令人腹煩,可唿蕭郎一出擊之。”


    諸多大將,陳後主為什麽單點蕭摩訶,其中深意已不可考。


    但任忠大不以為然,他跪地叩頭,苦求陳後主不要派兵出戰。


    這個時候,孔範站了出來。


    他一直自詡南朝文武之中第一人,那些年,他曾經對陳後主吹過牛皮,“臣每患官卑,虜若渡江,臣定做太尉公矣。”


    他出列,並不是自己請求出戰,隻是又過了一把嘴皮子的癮,順便將了蕭摩訶一軍,他豪氣幹雲,氣度瀟灑地說:“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建功立業)。”


    陳後主完全同意,他轉頭對蕭摩訶說:“公可為我一決。”


    蕭摩訶不能不表態。


    他說了一句有名的話:“從來行陣,為國為家,今日之事,兼為妻子。“


    兼為妻子,這句話頗有內涵,也很有深意。


    他的妻子,可是給他戴了一頂皇上親賜的綠帽子。


    事情的發展頗為詭異。


    不知陳後主發了哪根神經,他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他決定不再派蕭摩訶出戰,而是準備調集全國精銳,自己親自指揮,要和賀若弼一決生死。


    他擺出了一個奇怪的一字長蛇陣。


    長蛇陣的最南端,直麵對賀若弼。


    但陳國最南端的將領,變成了魯廣達,而蕭摩訶的軍隊,卻遠離賀若弼的軍隊,處於最北方。


    陳國十萬軍隊,全軍出動,南北橫亙二十裏,頭不知尾,尾不知頭。


    最為吊詭的是,陳後主此次布陣,竟然沒設立一個最高的指揮部,而是每個將領率領各自的部隊,獨立為戰。


    或者說最高將領就是由陳後主自己擔任。


    當此之時,陳後主依然認為,賀若弼區區幾千兵馬,在自己的絕對優勢兵力麵前。


    自己又親自坐鎮,己方士氣如虹,而對手,會不戰自潰,或是一觸即潰吧。


    陳後主準確地預測了戰鬥的進程,一觸即潰的戰鬥確實存在。


    隻是並不是賀若弼的軍隊一觸即潰,而是陳國太不經打了。


    整個陳國,就隻有一個能打的,另外的軍將,並非不能打,而是離心離德,不願意打。


    唯一能打的,就是排在最南端,第一前線的魯廣達,他要報答陳後主的知遇之恩。


    幾天以前,魯廣達的二個兒子,率領部下投降了韓擒虎,並且親自寫書招降魯廣達。


    魯廣達當時駐軍建康,他接到信件後,立即綁縛自己,跑到廷尉處,陳述捆綁自己的原因,請求治自己的罪。


    陳後主表現出難得的信任和寬容,他釋放了魯廣達。


    並且對他說:“公國之重臣,吾所恃賴,豈得自同嫌疑之間乎?”


    陳後主還賜給他黃金,當天就放他迴軍營,讓他重新帶兵領將,安心為國效力。


    值此用人關頭,陳後主已無更多的時間,再去認識那些將領了。


    他隻能選擇魯廣達打頭陣,也許,他一見魯廣達後,君王自有知人之明,他就判斷出魯廣達的足堪信任。


    他的信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迴報。


    陳朝全國,隻有二人能為國盡節,武為魯廣達,文是許善心。


    但陳後主對於另外一個將領樊猛,卻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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