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統南,躍馬長江。


    秦漢一統之後,這是曆代中原王朝的最高理想和追求。


    隋朝平陳之役,是曆史上最為輕鬆,也最為戲劇性的一次南征。


    甚至於隋軍的主力尚未過江,僅以區區二支偏師,就攻下了擁有十萬精兵的陳國都城建康。


    當然,這種豐功偉績,也歸功於陳國,自己的神助攻。


    陳國建國時間非常短,不過短短三十多年,它承南梁而生,是南朝宋齊梁陳四國的,最後一個大國。


    這注定了過於薄弱的根基,還有稀薄的王氣。


    長江中遊的蕭梁,是原南梁的正統,分裂和繼承了南梁的一部分力量,再加上隋朝對長江以北江淮地區的占領。


    它的形勢已經和當年東晉南渡,南北對抗,劃江分治時大不相同。


    時至今日,陳國隻不過是偏安江左,不思進取,苟延殘喘的一個地方小朝廷。


    其氣象和風骨,已遠非衣冠南渡時的蒸蒸日上,萬象更新。


    最重要的是,因為南朝朝代更替頻繁,其核心權力層,並不絕對掌握在中央政府手中。


    南朝宋齊梁陳四國,繼承東晉的政治遺產,當世最主要的八大家族,和他們共享王權。


    本土吳姓世家朱、張、顧、陸,渡江南來的僑姓大族王、謝、袁、蕭,以上八姓八大世家,已成為根深蒂固的,權傾朝野的家族勢力。


    在江南腹地,他們和地方勢力融合,又開枝散葉了很多新興的“溪洞酋豪”。


    他們逐漸掌握了地方軍政大權,成為不可撼動的地方霸主,也是土皇帝。


    他們在曆次的朝代更替過程中,以自己家族和地方利益為準則,對於中央政權缺乏絕對的忠誠的向心力。


    日積月累,他們的力量越來越強,積弊也越加深厚。


    這種半獨立的狀態,注定了他們更多地隻為家族和地方利益考慮。


    即使江北的中原王朝,兵臨城下,他們天然地缺乏誓死抵抗的鬥誌,並不絕對效忠陳國。


    他們行動的取舍標準,是哪個政權能給自己的家族帶來更大的利益。


    這也是隋朝此次南征如此迅速而順利的主因。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吸引,他們分分鍾會拋棄陳國,選擇向新政權效忠。


    因而,南征能否成功,在於能否順利實施斬首行動。


    建康一破,陳國就滅亡。


    但在陳國的京城建康,陳後主還擁有十萬精銳的核心武裝力量,但他脆敗於隋朝的二支偏師,卻並非可用,盡失民心作為推托。


    建康之失,是戰之罪。


    一言以蔽之,純粹是陳國君臣的神助攻,自己送人頭的愚蠢之舉。


    否則,以江南腹地之縱深,如果將戰爭拖到相持的階段,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無可否認,建康城如此輕易被攻克,也是隋朝的戰略和戰術運用得神乎其神。


    也是隋朝的將領們,太能打了。


    首先,隋朝在西麵和中部的集團軍,非常好地完成了牽製的戰略任務。


    陳國在長江中遊十萬精兵,被死死地拖住於武昌及荊州附近。


    在漢口,秦王楊俊統領的中路集團軍,在武漢三鎮,和對麵陳國屯於江夏(武昌)的周羅睺形成戰略相持。


    誰也吃不了誰,或者說是誰也不想吃掉誰。


    這種相持,也讓任何一方無法主動對下遊的建康,采取救援或進攻行動。


    陳國的荊州總管知道建康有難,本來準備全軍赴援,但被楊俊的中路集團軍強硬阻於漢口,隻能望江相歎。


    這種相持,或者也是雙方的一種默契。


    他們都在等待一個消息,一個從建康傳來的消息。


    但他們首先被上遊,長江三峽的傳來的戰情消息震驚了。


    楊素是隋朝西路集團軍的元帥,他擁有當時世界上水戰的航空母艦——五牙戰船。


    船上起樓五層,可容納八百戰士,可以裝載六大巨型拍竿,敵船或敵方城牆,應竿而碎。


    這種五牙戰船首次出現在,以水戰為生,為傲的陳國軍隊麵前之時,引起的震撼和震懾力,無以倫比。


    沿途的陳國軍民,看到江流滾滾,隋國幾千艘戰船,幾十裏之間,連綿不絕,隋軍將士,鎧甲鮮明,日光照耀之下,甚至比天上的太陽還更加耀眼。


    端坐於五牙戰艦甲板之上的楊素,容貌雄偉,江風拂過,他的須髯隨風飛舞,如銀鉤鐵劃,象極了神話中的人物。


    江南士人,已有幾百年沒有見過北方的勇武了。


    他們一見楊素如此派頭,不由大為心折,大江南北,迅速傳開,“清河公(楊素)即江神也。”


    楊素無愧於這個稱號,他在長江之上的戰績,一如其過往的優異記錄:戰無不勝。


    不過,他還是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抵抗。


    第一戰就是狼尾灘之戰。


    陳國在那裏派駐了數千精兵,依靠天險,早作布置,成為第一個攔路虎。


    隋國將士,看到狼尾淮其地險峭,水流湍急,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都心生懼意。


    楊素不愧是隋朝第一猛將。


    他鬥誌昂揚,采取了一個很高明的戰術,他對眾將說:“勝負大計,在此一舉。若晝日下船,彼則見我,灘流迅急,製不由人,則吾失其便。”


    楊素渾身是膽,他決定以身犯險,夜襲狼尾灘。


    這其實是一種賭博,黑夜掩襲,雖然能達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同時,月黑風高,江流湍急,如果陳國在江上多做準備,有備無患,隋朝一樣麵臨巨大的風險。


    但楊素一生,善出奇兵。


    並且,他給自己上了二個保險。


    夜下長江,偷襲狼尾灘是一招明棋。


    他暗中在長江二岸,安排了陸上攻擊部隊,以牽製陳國的水軍,當隋朝的精銳,黎明時分出現在陳國的防禦工事之外時。


    陳國的守軍,眼睜睜地看著,江流之上,隋朝水軍主力,數幾千艘戰船,魚貫而下,蔚為大觀。


    這種壓迫性的,遮天蔽日的氣勢,讓陳國陸上的守軍窒息。


    陸上的抵抗是微弱,短暫和象征性的。


    他們很快投降。


    這第一批投降的俘虜,如何處理?


    楊素看到了投降軍士的了無戰意,也看到了他們眼中求生的欲望。


    楊素殺人誅心,見情勢可用,表現了高超的隨機應變能力。


    他全部釋放了陳國的被俘軍士,並且還保留了他們的財產,可以讓他們隨身帶走。


    但他有一個條件,讓被俘的陳朝兵士成為隋朝免費的戰場宣講員。


    楊素讓他們走進民間,走向軍營,向陳國上下宣講隋朝的優待投降軍士的政策,以及對民間的秋毫無犯。


    陳國將士大喜過望。


    他們做為敗軍之師,投降敵國,免不了牢獄之災,甚至身首異處。


    現在不但能保全性命,更能保全自己的財產。


    這實在是喜上加喜,他們毫不猶豫地,充當起隋軍的策反人員。


    當他們手上拿著陳後主二十惡之類的文書,行走於陳國腹地,就輕易點燃了民眾心中的星星之火。


    江南士民,很早前就曾流傳過,一首《桃葉辭》。


    “桃葉複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那似乎是江南久受其苦的民眾,內心的歡喚。


    現在,再加上被俘軍士們的以身心法,寫民一心,歡迎隋軍將士的到來。


    民心士氣如此,陳國大勢已去。


    但江南沒有崩潰的將士們,展示出他們能和北方對抗三百年的軍事素養。


    他們足有一戰之力。


    楊素遭遇到了最硬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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