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缽略沒有更好的選擇,他隻能和隋朝開戰,因為突厥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必須靠戰爭來轉移和解決國內的危機。


    在北周,北齊二國對立之際,都把攻滅吞並對手,統一中國北方作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國策,對於北邊的強國突厥,隻能懷柔示弱,納賂求賄,送錢送帛送女人,以換取突厥的有限和平與支持。


    鷸蚌相爭,突厥得利。


    北周與北齊,唯恐落後於對手,爭相巴結奉迎突厥可汗。


    這讓突厥佗缽可汗挺直腰杆,他囂張狂妄,大言不慚地說:“我在南二兒(北周北齊)常孝順,何患貧也!”


    一代英主,北周武帝甚至為了在和北齊的鬥爭中爭得先機,不惜低聲下氣,幾近厚顏無恥,獻出無數財物,曆經幾年的拉鋸,才求得一個機會,迎娶突厥的公主為正妻。


    這種破天荒的政治聯姻,被後世史家所不恥,被認為是亡國的先兆(這一筆帳被記入北周亡國的原因之一)。


    雖然北周武帝攻滅北齊,統一北方,完全依靠的是北周本身的軍事力量,但依靠姻親,獲得有利的外部環境,也是不爭的事實。


    人為財死,北周北齊二國賄賂突厥最重要的資財是絲綢。


    絲綢貿易,當時是一種最重要的生財之道。


    突厥控製了廣大的西域地區,那是聯結中國和西方世界的交通和貿易要道,俗稱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是一條財富之路,在曆史上,上演了無數可歌可泣,動人心魄的故事。


    在當時,突厥控製了絲綢之路的交通,他們是當之無愧的絲路霸主。


    隻要能擁有源源不絕的絲綢,再倒手轉賣到西方,就能產生源源不絕的財富,以維持帝國龐大的軍事征戰費用,以及滿足突厥上層貴族窮奢極欲,醉生夢死的生活享受。


    絲綢就是財富,當然是多多益善。


    北周,北齊二國即使傾盡全國之力,也難以滿足突厥對絲綢的無限度無限製的需求。


    這是一種龐大的無法承受的負擔。


    以至於北周武帝剛剛攻滅北齊,就不惜和突厥翻臉,他禦駕親征突厥,準備和突厥下麵硬剛。


    但他多年戎馬倥傯,積勞成疾,壯誌未酬之際,就病死於征戰途中。


    楊堅篡周立隋之後,中原一統,江南的陳朝偏安一隅,不過芥蘚小疾而已。


    隋朝可以用運用整個國家機器,全力對付來自北方突厥的威脅。


    楊堅從來就不認為需要對突厥卑躬屈膝,或認為突厥不可戰勝。


    他的這種自信來自於他父親楊忠的經曆、經驗和判斷。


    楊忠是北周實打實的虎將,他曾被北周太祖宇文泰親自賜名“揜於“,意即猛獸。


    這個名字有個典故,來源於楊忠一次名震全軍的暴烈獵殺行動。


    他曾經單人獨騎,搏殺一頭猛獸,並且和猛獸相鬥,一時興起,激起他不可一世之氣概,他左手挾住猛獸的腰身,右手拔掉了它的舌頭,雙手高舉猛獸的屍體,如天神一般立於天地之間。


    可以想見,其威猛之狀,深深地刻印在周太祖宇文泰和北周軍將的心中。


    當他如天神般高舉血淋淋的猛獸之舌時,揜於,猛獸的稱號就伴隨他一生。


    他的赫赫戰功也無愧於這一稱號。


    他一生之中,即使在最艱苦的條件下,也決無敗績,他最大的惡戰就是晉陽之戰。


    當年北周和突厥聯合進攻北齊的晉陽城,他是北周的北路元帥。


    公卿們討論需要派出多少兵馬,一致認為“今欲探其巢穴,非十萬不可。”


    但楊忠力排眾議說:“師克在和不在眾,萬騎足矣。”


    他挾必勝的勇氣,出武川鎮,這是北魏六鎮之亂時的源頭,也是北方政權的源起之地。


    楊忠攻無不克,席卷二十餘鎮,破陘嶺關,直抵晉陽城下。


    當時已連續下了幾十天大雪,天寒地凍,風寒慘烈,一片肅殺了無生氣。


    養精蓄銳的北齊精銳,傾巢而出,晉陽是北齊高氏龍興之地,這支部隊也是北齊的精銳和家底。


    以逸待勞,全力進取之下,可謂軍容氣勢,一時無二。


    突厥雖然號稱十萬大軍,但他們此來是求財,並非求戰。


    因而他們並無多少戰意,不過是想趁亂擄掠一番,如今見到北齊精銳,兵鋒難擋,便想置身事外,讓北周和北齊軍隊先來個二虎相爭,才好決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於是,突厥揮軍直上西山,隔岸觀火,不肯派出一兵一馬。


    楊忠見到事不可為,便大聲鼓勵眾人說:“事勢在天,無以眾寡為意。”


    他隻身率領七百名步兵死士出戰。


    戰鬥非常慘烈,楊堅的死士,竟然戰死了一半,但他豁出去了,他保持陣型,一往無前。


    這不是在戰鬥,甚至可以認為是求死,這種不怕死的勇猛,讓北齊的軍隊頗為忌憚,如果真的是拚死戰鬥,足以以一當十。


    但楊忠也難於進取,因為南線達奚武的軍隊,並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趕來。


    他隻剩下撤退一條路,但他表現出來不要命的戰鬥意誌,讓北齊的軍隊,眼睜睜看著他全軍安然撤退。


    但突厥人雖然沒參戰,卻撈到了實利。


    他們一路燒殺搶掠,自晉陽以北幾百裏,人畜無遺。


    經此一役,楊堅親眼看到突厥即使擁有十萬戰士,也會臨陣示怯避戰。


    楊忠從此之後,對突厥觀感大變,近距離的接觸,讓他撕開蒙在突厥人臉上的麵紗,他不再認為突厥不可戰勝。


    他曾對周武帝說:“(突厥)首領多而無法令,可謂難製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盛,朝廷受其虛言,將士望風畏懾。但虜態詐健,而實易與爾。”


    楊忠對於突厥的強弱有感性而精準的認識,他判定,完全可以在正麵決戰中擊潰突厥。


    他是軍方主戰派的代表,主張對突厥采取強硬的對抗。


    非戰不足以求和。


    當時北周正處在軍容鼎盛之際,楊忠當然有足夠的自信和本錢看輕突厥,這也是中原王朝少有的幾個在戰力和意誌力,可以與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直接抗衡的時期。


    楊堅對於他父親的判斷深信不疑。


    楊堅在成為北周丞相,掌握北周權力後,在和突厥第一次交涉中,就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成果,這更加助長了楊堅的信心。


    當年北周攻滅北齊之役,北朔州(今山西朔州)總管是封輔相,他舉全州之地降於北周。


    突厥人並不想北周成為一家獨大的王朝,他們支持北齊的複國行動,他們扶立的人選是北齊高洋皇帝的第三個兒子範陽王高紹義。


    而北朔州兵強將勇,北齊高氏一族因為要北備突厥,在此布有重兵勇將,現在,曾經的突厥卻成了可能的盟友。


    剛剛投降的封輔相迎立高紹義,轉身背叛北周,屬下280餘城戍也全數歸降在高紹義的大旗之下。


    但是,曆史一統,是大勢所趨,再無割據之由,也無割據之勢,封輔相連戰皆敗,他被北周大將宇文神舉,一戰攻破北朔州州城。


    高紹義再一次失去安身立命的根據地,他仰天大歎說:“有死而已,不能降人。”


    於是,他率部逃入突厥,以期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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