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生病了?”賈艾一聽有些驚訝。


    “嗨,什麽病了,是王老爺那老來子病了。”另一轎夫立馬搖頭,“俺那兄弟媳婦的大姑子的表姐就在那家當老媽子。聽說最近他們府裏啊雞犬不寧,就不知是不是小孩生病的緣故。”


    賈艾不信:“切,我當是王老爺病了呢,原來就那奶娃子病了。奶娃子生病不也正常嗎?至於那麽誇張?”


    “你們是不知道,那府上本就是外室,還指望著這兒子上位呢。一生病自然緊張,生怕有個閃失什麽的。”


    “嗬,倒也對。”賈艾笑嗬嗬的半開玩笑,“我看呐,是那家子心不誠,還是來廟裏來少了,保不準這送子娘娘生氣了。”


    “誒,有道理,說不定還真是!這各路神仙中啊,哪路神仙都能得罪,就是送子娘娘不能得罪,得罪了送子娘娘,等於自斷香火,那罪孽可大了。”


    “放你娘的屁!什麽叫哪路神仙都能得罪?告你,哪路都不能得罪……”


    “扯遠了,扯遠了啊……”


    賈艾麵上與這些下人打成一片,心底卻委實擔心,從他們的閑聊來判斷,這兩日還未必能碰上那家人。要是碰不上,就隻有改變先前的布置,隻這樣一來,魏爺那裏又要耽擱,一耽擱,驛站那邊未必能撐那麽久。


    “最遲明日午時,要是還不見那家人來廟裏,就改變計劃……”賈艾暗自思忖著,“希望老子運氣好些,最好今天就能完成任務。”


    ————


    賈艾讓錦衣衛打扮的小廝去了廟裏,告訴葉夫人,最好呆到未時再出來。雖是告訴,實際卻為命令,葉夫人無法,也隻得忍氣吞聲應下。


    冬天的太陽,在過午之後,便漸漸冷了下來,廟裏沒有生火,本就冷,葉夫人和丫鬟婆子在大殿裏,早就凍得瑟瑟發抖,但她不敢呆不夠時辰,盡管心中千般怨氣,一想到那三張毫無表情的臉……其實她也未必看清楚了的,但渾身還是禁不住戰栗。


    好容易挨到未時,她這才帶著丫鬟婆子緩緩離開大殿,心裏還把那三個假侍衛罵了個遍。當出了大殿,轎子已經等候在那,此時的她卻連看也不敢看一眼,縱然怨氣深重,也要小心翼翼藏好。


    上了轎子,葉夫人仿佛倏了一口氣,隻不過一息時間,那顆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明天繼續……”當轎子外傳來賈艾的聲音,葉夫人聽得真切,瞬間臉就垮了下來,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忍。


    迴到家中,主仆三人又冷又餓,草草對付了一頓晚膳,就早早歇了。


    直到翌日清晨,天未大亮又起了床,等一切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不過才辰初。轎子依然等在側門,葉夫人很快上了轎。


    她知道躲不過,索性就順從其意,反正她也看出來了,這三個假侍衛恐怕來頭不小。至於他們要對付誰,她猜不到。私下裏,丫鬟說了一句無心之語:“他們不會是想找王家吧?”


    嬤嬤詫異道:“王家?王家老爺?但他怎麽可能去碧霞廟?”


    “呃……那就奴婢就不知了。”


    葉夫人倒是跟嬤嬤想的一樣,那丫鬟就是信口雌黃:“好了,別瞎猜了。照做就行,隻盼早些解脫。”


    轎子依舊來到廟前,葉夫人下了轎,也未停留,便再次進了廟。與昨天一樣,在大殿裏轉一圈,各路神仙皆拜過,正準備找到昨日休息的地方,卻一眼瞧見大殿裏又來了人。


    此時還是辰時,大清早的廟裏並沒多少信女,來人又是五六個,其中一婆子懷裏還抱著小嬰孩,卻是十分打眼。葉夫人一瞧來人先是一愣:“怎麽是她們?”


    這群人正是王家府上的婆子們,手裏抱著的嬰孩不是別人,是王家掌門人王如海的小妾所生的老來子,洗三禮上她曾見過。


    葉夫人愣過又忖:“咦,怎麽沒見那妾室來?”盡管大殿裏人不多,這群婆子還是驅趕了殿裏的其她人。葉夫人倒是與那婆子相識,兩方目光一遇,彼此點了點頭,隨即又分開,葉夫人並沒上前打招唿,依舊去找昨日歇息那地。


    別人家的事,她自是不會多嘴,況且還是財大氣粗的王家,她家男人也惹不起的。


    葉夫人坐在那裏歇息,半晌,竟睡了過去,等再次睜眼時,大殿裏卻沒了那群婆子的蹤影。


    她兀自奇怪,遂問道:“咦,王家人這麽快走了?”


    “啊?不知道耶,”丫鬟迴道。


    嬤嬤也有些奇怪:“好像是往殿後去了,難道已經走了?但是沒看見她們返迴大殿啊……”


    “哦……”葉夫人隻敷衍了一聲,也不怎麽放在心上。恰好廟外的小廝進來通知她可以走了,她麵上一喜,遂吩咐丫鬟:“趕緊的,別他們又改變了主意。”於是三人急匆匆離開大殿,出了廟門,轎子已經停好,葉夫人也沒細想便很快上了轎。


    這一路上,葉夫人雖是坐在轎內,卻頻頻迴頭,透過轎廂上的小窗,看見一頂小轎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直到通判署衙門口。葉夫人心中好奇,但也知道好歹,哪敢多嘴問。


    轎子一直抬到後院的垂花門外,她才下了轎,隨後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進了後宅。


    ————


    一個時辰後,


    賈艾再次返迴前院的後堂,路過那頂被棄之一邊的小轎,他隻瞥了一眼,緊跟著就進了後堂。


    這後堂是通判署的第三堂,往常是通判處理機密事情的地方,如今讓魏進忠接管了,裏外全是他的人。賈艾還未進到堂內,就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吼從裏麵傳出:“我要殺了你們!”


    賈艾覺得有些呱噪,不禁掏了掏耳朵,腳下依然不緊不慢跨進大堂,再拐進東次間。


    一進到東次間裏,便見著一幅讓人哭笑不得場麵——因為他先看見的是賈必,懷裏正抱著一個小嬰孩,渾身包裹得厚厚實實,隻一張蒼白的小臉露在外麵,仿佛睡著了一般。


    賈必還真像帶孩子的乳媼,一手托著嬰孩,一手還輕輕拍著,像是哄孩子睡覺。隻是賈艾一看那嬰孩蒼白的臉色……


    他太清楚他這兄弟的秉性,於是嗤笑一聲:“兄弟,差不多得了啊。”說完又扭頭看著桌案後坐著的魏進忠,似乎忘記了剛才還有一聲嘶吼。


    魏進忠優哉遊哉,暈了一口酒,這才抬起頭瞧向才進來的賈艾:“呦嗬,來啦?”


    賈艾恭恭敬敬,先行一禮,道:“打發迴去報信了。”


    “嗯,行啊,”魏進忠亦不當迴事一般,“老烏龜真會來?”


    賈艾笑了笑:“敢拿項上人頭擔保。”


    “最好別讓老子久等。”


    “應該不會,這小娘皮手裏有他王家的……”


    “這樣?但是俺有點不信哦……”


    “有有有,有的!”次間裏瞬時響起尖利的女聲,不用仔細辨認,都能聽出這聲音裏充滿了驚慌和恐懼。


    魏進忠慢慢抬起頭,乜向聲音來處:“啥?俺沒聽清。”


    “一一一哦的,奴妾手裏有我家老爺的‘秘密’!還起,起起……”


    “哦,秘密啊……”魏進忠仿佛恍然,“啥秘密?說來聽聽。”


    “顏,顏神鎮,從長峪道、青石關到長山,都有我家老爺開的煤井,還,還有礦洞……”


    “哦?”這話倒成功引起了魏進忠的主意,他又扭頭看向賈艾。


    賈艾會意,立刻解釋道:“長峪一道,自萊蕪達臨淄,兩山旁夾,淄水內流,一百五十裏長,青石關是齊魯第一關,自古皆為兵家必爭之地。因為這裏出焦炭,所以人多鑿山煮石,履水蹈火,礦業那是相當興盛。”


    魏進忠聞言眯起了眼睛,半晌,又問:“都是那老烏龜的?”


    賈艾迴說:“差不多。”


    魏進忠又轉而看著那歪倒在地上,穿的一身富貴卻抖如篩糠一般的年輕女人,眼裏閃過一絲嫌惡:“你繼續說。”


    或許這女人早過了害怕那勁兒,此時反倒激起一絲勇氣,她仰著頭,脖子一扭:“奴妾肯將秘密告訴大老爺,隻求放奴妾一條生路,還有奴妾的孩子……”


    魏進忠臉色冷淡,但忽然他又笑了,眼裏似乎醞釀著殺意,戲謔的意味也愈發濃厚。他並沒多看那女人,而是朝賈必一招手,笑嘻嘻問道:“賈兄弟啊,聽見了嗎?”


    賈必哼著小曲,仿佛沉醉於帶孩子,聞言隻點了點頭,眼睛依然看著懷裏蒼白的孩子。


    “給這小娘皮找條出路,這任務就交給你吧,”魏進忠笑著。“行了,都帶出去,”說完他身子往後一靠,有送客之意。


    屋裏原本三、四人,陸續出了門,賈必亦是像提東西一樣,單手抓起那女人就拖了出去,伴著陣陣淒厲的尖叫。稍事,屋裏安靜下來,而賈艾並未離開,待人走後又輕喚魏進忠。


    “魏爺?”


    魏進忠似知道他還在,半晌,才開口:“此地不宜久留,抓著那老烏龜,一並帶迴去。”


    賈艾心裏頓時明白:“卑職明白了。”


    “那家人,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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