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秋風徐徐,悶熱天氣涼爽不少。


    東宮勤政殿裏,太子爺正在玉墀虎案上批閱奏疏,眉宇始終擰著,竟成一川字形。


    看來,各地民情不太樂觀啊。


    “殿下,內閣宰相曹大人求見,車輦已到了東宮轅門處。”


    總管高進接宮門侍衛通稟,神色一愣,悄然來到玉墀前,向太子小聲奏告。


    “什麽,曹其昌?”


    元智聽罷十分驚愕,他放下手中的朱筆,抬頭目光炯炯注視著高進。


    有沒有搞錯?


    “正是。”高進讀懂太子神色,他低眉順眼,肯定道。


    剛才高進他自己也是這樣疑惑的。


    可宮門侍衛說了,這錯不了,就是內閣宰相曹其昌的車輦,人家還遞上了拜帖。


    “這有點出乎意料…”


    元智嘴唇嚅囁,聲音小得連高進都沒聽清。


    開國元勳,內閣宰相到東宮勤政殿,主動拜見監國太子,在明眼人看來,那叫一個屈尊。


    實際就是在表明,朝堂內閣開始妥協,認可太子監國的事實,準備配合。


    那先前雙方爭來鬥去,你死我活的,這又是怎麽迴事?


    難道說,曹府準備息事寧人,還是另有陰謀詭計?


    “有請宰相曹大人。”


    這些疑惑隻在元智頭腦裏一閃而過,他斷然開口命令道。


    “遵旨。”


    高進小碎步出去安排了。


    元智也是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活動幾下,深唿吸幾口大氣,調整一下臨戰情緒。


    畢竟是第一次跟奸黨頭子正麵交鋒,元智心裏不免有些忐忑。


    人家浸淫朝堂幾十載,學識和各方麵本領,那可不是蓋的。


    自己隻是多了一個現代人的頭腦,可要唇槍舌戰,談判的臨場經驗,欠缺不少。


    元智的腦袋在高速運轉,他要在這空隙間做點功課,準備一下。


    總之,無論在氣勢上,還是談判言語,甚至於肢體,微表情,都不能露出半點破綻,至少不能落敗。


    一炷香功夫,曹其昌車輦便到了勤政殿轅門,他一人下輦,身著朝服一步步拾階進入殿堂。


    廊道上左右兩排金甲衛士,殿堂四周,同樣是戴盔披甲的千牛侍衛,很有一種壓迫感。


    這是給老夫的下馬威。


    曹其昌心裏自然明白,他麵不改色地正步向前,來到玉墀前,朝雙眼注視著自己,正襟危坐的太子,行跪拜大禮。


    “老臣叩見太子殿下。”


    “曹愛卿免禮,賜坐。”


    元智故意壓低聲音,盡量顯現出威儀,但不冷漠。


    “多謝殿下。”


    曹其昌不卑不亢起身,拱手後落坐,禮數是滴水不漏。


    元智輕微地舒緩了口氣,就連邊上站立的內侍總算高進,他的緊張情緒也緩了下來。


    誰都在擔心曹其昌進殿時的態度。


    要是他不跪太子,不行大禮,怎麽辦?


    難道就真的把他推出去,砍了?


    “沒想到曹愛卿能來東宮勤政殿,孤很是驚喜,請問愛卿此來,是為何事啊?”


    作為主子,元智當然是先開口。


    讓曹其昌沒想到的是,太子竟開口直問,連寒暄之類的客套,他都省略了。


    屁股剛貼上板凳麵的曹其昌,不待坐穩擺出個姿勢,便又得起身,“迴稟太子,老臣此次前往東宮,有私有公,公私兼顧。”


    元智一聽,樂道:“愛卿很是風趣,既然是公私兼顧,孤很想了解,愛卿所謂的私事,是何?”


    “迴稟太子,前些日子,犬子老三在望春閣魯莽衝撞殿下,雖說不是故意,可既成驚擾太子鑾駕之事實,理應嚴懲不貸,然太子殿下寬宏大度,今大早,赦免了犬子,臣特意前來當麵謝恩。”


    曹其昌首先表明,他是來感謝的。


    “嗬嗬,此事不能全怪曹三公子,孤微服私闖秋色詩會,也有些唐突,然曹三公子乃愛卿之子,皇後娘娘之胞弟,不看尊麵看佛麵嘛。”


    元智雲淡風輕,還不忘檢討自己有些唐突,顯得誠意十足。


    “子不教父之過,老臣有罪。”


    曹其昌連忙客氣一番,承認教子不嚴,可話鋒一轉,後半句卻有些尖銳刺耳。


    “老臣除了為犬子之事前來謝恩,還有一些公事,不知太子殿下能否傾聽老臣之忠告?”


    “但說無妨。”元智眉宇一挑,右手微微一抬,非常幹脆。


    “數年前,陛下曾命老臣等為太子少師,可老臣因政事繁忙,未曾有一天履行過太子少師之職,心有愧疚,現如今殿下突然監國臨政,東宮詹事府令旨教令頻出,嚴酷有餘而仁愛不足,引得眾臣們是人心惶惶,無心也無力繼續理政,令人堪憂。無奈之下,老臣是硬著頭皮,前往勤政殿進言規勸,望殿下慎之。”


    這番話要是換個人說出來,絕對惹怒太子爺。


    可曹其昌是何其人物,開國元勳,幾十年在終晉朝出將入相,文武雙全。


    他進入東宮勤政殿之後,君臣禮數一應俱全,恭恭敬敬先謝恩,再議政,行事作派是滴水不漏。


    你根本找不出他任何毛病。


    而先前哪些大臣,如門下省侍中陳懷遠,戶部尚書古宣輝,兵部尚書於可凡等人,無一不是傲睨萬物,不把監國太子放在眼裏,以致於首先禮虧,被太子逮個正著。


    最後,不是被殺,就是革職。


    議政之前,曹其昌先抬出他是太子少師之位,讓人以為他這是在檢討自己。


    可弦外之音,是他沒有盡到責任,以致於太子監國臨政,變得頑劣兇暴。


    這不,他亡羊補牢,前來批評太子近期的種種不是,以望糾正糾偏。


    聽聽,人家是內閣宰相,當朝首輔,說話藝術的確高明。


    元智心裏雖是不悅,但麵上卻不露半點惱怒之色,否則,就顯得有失監國太子的風度。


    難道就不能傾聽大臣諫言,忠言逆耳。


    “愛卿過慮了!”


    元智不露聲色,說話不鹹不淡,張嘴就是不認同曹其昌的這番指責。


    “孤雖沒當麵領教過宰相大人的博學,以及治國理政之文韜武略,但孤自小飽讀聖賢書,翻閱過古今鴻儒著作,名家學說,包括曹卿本人的幾本立著,深知德才兼備,法治天下之重要,故,對於藐視皇權之徒,無論其位多高,才學多深,孤堅決不慣使,按律法辦。”


    這番迴複,彰顯太子的學識水準,語言藝術不遜色於曹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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