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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事發的消息,在敬誠聽來,猶如蚰蜒入耳,一來是消息太過始料未及,猶如於枕邊初見蚰蜒,不消片刻就直接鑽入耳中。


    二來,整晚還未正式開始,就已收到源陽、源協兩人被捉捕關押,南城又不知生了何事的此兩個令人不安的傳報。


    若隻是聽聞、得知便罷,因宮內聖人將任務特特指派於敬誠本人,京兆尹、長安縣、府衙都以此為準,凡事皆由他拿定主意。


    想必此時,南城之亂又少不得自己親自去往一趟,但東宮內侍這頭,還有源氏姊弟的事等候處理。


    分身乏術,敬誠全然拿不了決斷,“眼下我還有其他要緊事,南城之事,先細細說明,所報為何?”


    “南城現兇徒四名,欲趁宵禁時分,城門換防之機,強行衝關,致城門衛兵重傷三人,死一人……”


    “傷三人,死一人,”敬誠眉頭緊鎖,“傷者此時如何,另可曾獲知,究竟是何人犯案?”


    “報兇徒如今已被擒拿……”此話一出,敬誠顯出些許輕鬆。


    “一行四人,皆為外藩迴鶻籍,”而聽過這一句後,他幾乎就要直從馬上翻下,湊近詢問詳情。


    “迴鶻籍?可是曾於鴻臚寺作案那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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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大將軍,此刻四人暫扣於城門出城處,京兆尹、縣府衙均已有意將其收押待審,待大將軍定奪。”


    敬誠蔑笑一聲,“賊人被捉,這夥田舍漢倒上心起來,早有如是心境,何愁尋不到此四人,且待四人再殺傷四人,這時辰偏都冒出身來。”


    抱怨幾句,又對兵士交代道,“暫押至我麵前,由我問過再行決定究竟押往何處。”


    “喏……”兵士顯然還有話未完,答過是卻仍立於原處不動。


    “還有何事?要稟便稟,眼下仍有其它要事要行,等不得許多。”敬誠搶在內侍開口前,先行催促兵士。


    “四名迴鶻人舉止異常,屬下擔憂押送此一路,會否鬧出何等動靜,驚擾城中住民……”


    “何樣動靜,你怎還有此番顧慮?”


    “眼下據聞是已然收繳,但四人被捕,伏於地麵時,從身周取出一物,通體黃玉色,以氣鼓之,聲響大噪,足十數裏內,清晰可辨,不知何意,恐為召喚同夥,直至屬下前來報於大將軍知,卻未見其一眾有何人增援,然不如實以報,屬下心終不安。”


    兵士叉手躬身,呈上一個物件,骨製的此物件一端寬大,一端狹小,形似號角,卻僅有不足五寸。


    他將此物返給兵士,“小聲以氣鼓之,由我且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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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士麵有難色,但仍照做,還是仔細以內襯布衣擦淨狹小一端,鼓起腮幫,小心送氣。


    隨著一長聲低悶的“唔——”聲傳出,極似號角的響聲,遠比敬誠料想的要大得多,離得同樣近的內侍,已經將雙耳捂住。


    誰知就在這一刹那,以兵士為中心,方圓數裏之內,此起彼伏忽而響起同樣的聲響。


    無一事較此時長安城中這些聲響更令人恐慌的了,兵士慌忙收好手中的物件,與敬誠、內侍一同靜靜地聽著此起彼伏的城中號角聲。


    “是何氣味?”


    風中突然傳來異香,敬誠大驚,連忙屏住唿吸,並及時扯下頸部圍著的汗巾,綁在臉部,遮擋口鼻。


    內侍反應不如敬誠、兵士迅捷,深深吸了幾口異香。


    坐於馬上,視線較比另兩人高出一些,內侍率先察覺在號角聲此起彼伏響起的各處,一團又一團地冒出絲縷清晰的白煙。


    “和琢香!有人在燃和琢香!”內侍提起嗓門,聲音因過分驚恐而變得尖細異常。


    他在東宮之中見過太子因和琢香而生的異狀多次,早已認為此風靡全城的異香,確鑿無疑,就是至毒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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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經後續城中傳聞,和琢香或致僵血之症,也仍有相當數量的人並不知,這時定在仔細嗅聞以辨明氣味為何物。


    思至此處,敬誠在馬上如坐針氈,但又確想不到有何合適的破解之法。


    此時若是源陽、源協還在,或有別樣考量,可終究數件難事湊於一處。


    “眾兵士聽令!”他到底還是暫行想了一個主意,“相鄰五人為一隊,以如今我此時此刻靜立之方位,於四周六至八坊逐坊檢視,凡有煙氣冒出之處,勿要驚動周邊百姓,記下確切位置,便返至此處複命。”


    “喏!”隔著三角巾的迴應依然山唿海嘯。


    待所有兵士散去後,敬誠轉而對內侍說道,“此一通檢視,少說需一兩個時辰,眼下你且隨我往開化坊雍王府去……”


    “此時去?!不知敬大將軍可有何打算?”


    “打算?談不上!隻是思及城中此刻大亂,雍王殿下應亦未能安眠,又有富餘時辰,源陽、源協之事不可不管,此時正是時機。”


    敬誠提起韁繩,勒馬至一聲長長馬鳴,“還請中官跟緊,數件要事集於一處,少不得快馬加鞭去辦了。”


    而此時於敬府之中,被關押在一處的顏娘早些時候同樣聽得號角聲,亦聞見和琢香的氣味,正大力捶打木質格柵,意圖將人喚至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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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來人!隻顧自己在四處跑甚,誰能有我知曉此刻當如何做?”


    她手腳並用,製造巨大動靜,也未能吸引正於敬府內彷徨不知當坐立於何處的眾人看她一眼。


    早先顏娘曾與迴鶻人有過約定,於城中各坊之中囤放有一些和琢香,彼時所言是為便於快速拿取和琢香以售賣,因此每每待和琢香製成,她總會留出數份由迴鶻人處置。


    因帶迴的錢數無誤,故而她也沒有太過計較那些和琢香的去向,隻當是迴鶻人將其一售而空。


    如今嗅到風中這般濃度的和琢香,她便知當是為迴鶻一夥坑騙——他們定當是一次次將和琢香積累在一處,直待今日。


    至於緣何選在自己被捉這一日,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隨機挑選,暫無從知曉。


    不過眼下這情形,全然違背她心中的“滅唐”,唐有罪,罪卻不在普羅大眾,而在有權無德者,有錢不善者一眾,現如今迴鶻的做法,似要將因和琢香而起的長安之亂,推至更為深邃複雜的境地。


    顏娘越往深處思索,便越覺自己或因一時疏忽,而釀成巨災,由此便出了神,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草垛上。


    “緣何隻跌坐在地發愣?!汝似嗅不到四周氣味?立身起來!”顏娘從發愣中恍然迴神,劉利恩站在格柵外衝她吼道。


    “汝方才不是正在喊叫,獨你知曉此事當如何解,如今我立於你眼前,敢問,該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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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迴過神的顏娘仍於地麵呆坐,劉利恩又補上一句,“隻道是你欲以此將門詐開,好行你那害人詭計不是?”


    “你言是便是,眼下高低四麵皆為燃著之和琢香,若盡數燒完,不消五日,城中醫館、藥局怕是門檻都要為人踏爛,誰又知吸入太多此香,最終終須靜待死期。”


    “爾自輕自賤,緣何要將整城人與你一同陪葬?!”劉利恩不顧身上有傷,以手重擊格柵泄憤。


    “你之憤恨神情,倒顯可怖又可笑,隻不過所恨非人,我已於此地多少個時辰,早先四處藏躲,何來時辰安排此番大事?”


    “如不是你這毒女,又會是何人?豈非安樂?”


    “她若有此力,早先何須我予她助力,隻……”


    顏娘見劉利恩又急又怒的模樣,想要逗弄她一番,卻被大聲喝止,“此時何來閑暇聽你閑談,若有解法,此時便直言以告,若無,我便離開,眼下無人在意你之死活。”


    “談何死活?就好似你以一布遮擋,就能擋住和琢香幾時,當死者,自當死。”


    劉利恩與她再無話,怒而轉身離開,“去尋細竹,以粗針在上開孔,盛水縛於房梁,再佐以扇風,以水霧將煙氣蓋住,落於地麵。”


    顏娘仍舊坐在草垛上,聲音卻抬得極高,將去除和琢香煙霧的方法告知於劉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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