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情非得已,丘真人定是不會喬裝為東都城內一名在韋府附近遊蕩的路人,對正在被雍王、裴談問訊的韋巨源施以援手。


    源乾煜與陸禮昭的冒然造訪,於卦象上早已明確,無論真人如何嚐試改變現狀以變動將來,這一番造訪似無論如何都會發生。


    將緩解異骨症的藥交於源乾煜,本是希望源陽對異骨、浮屍的調查就此打住,專注於控製源協的病情,誰曾想未能預知源乾煜、裴談、源陽與陸禮昭胞妹的約定則已,而將自己身患異骨症一事暴露,則之後將延伸波及之事更難預料。


    離東都過遠,就無法得知之後進展,一經思及由己而出,流入東都的這些暗流,真人連於翠峰山頂打坐的尋常心都無法穩住,隻能向東都眺望。


    常言五十知天命,若壽命長至百餘十年,隻以凡人之軀、精神,也足以“知”兩迴天命,更何況是已掌通天之道的真人。


    異骨症發於真人自己身體時,他便隱約感知自或天命已至——或言早在得知那一雙母女雙雙離世後,清楚自己心內早已生重覆蒼生之念的真人,就已經失去了一具他日升仙的軀殼。


    於是隻過去不足半日,真人便不再執著於獨自留於山中,將剩餘一些事項交由仍守在玄元皇帝廟的道人後,舍棄神通,選擇一步一步親身走下翠峰山。


    “此或是最末一次下山......”他離開前,對廟中留守的道人餘下如此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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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話卻未完,後半句是隻有他說給自己明白的“貧道此生也未必會再返這座翠峰山”。


    往東都去的一路,他借著步行,仔細思量要如何將自己一生的最末一段走完。


    其中首一件,即是早就在自己策劃之中的那場東都水祭,嘴上雖然處處應付源乾煜與劉氏小女,但總歸兩人誰也與水祭不直接相幹,開口欺瞞一番,免去許多口舌麻煩。


    而實際卻是,真人仍堅持要將無論李氏、韋氏,這些上位除盡——茲由凡挑起爭鬥,而至萬民受侵害者,都要借此機會除盡。


    聖人不問世事,亦隻關心遷都,便再往翠峰山征求真人意見。


    丘真人當初聞幾人片麵之詞,認為原本的水祭計劃之外,應再輔以“五行調和”為綱,一為鎮魂,二為祈願。


    那時一心想要“二聖臨朝”的韋後,聽真人所言“五行調和”,便覺有自己發揮餘地,更是當場接真人所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之說,對韋巨源等人直言期望水祭出現“冰火相容”的奇異效果。


    原本因真人不喜外人打擾而頗為清靜的玄元皇帝廟四周,也因達官貴人近日的常來常往變得熱鬧許多,甚有些一時發跡的商賈摻和在其中。


    當然,哪怕在平日裏,丘真人本尊是這些普通的貴族、大官,更別說是商賈,幾乎無法接近和見著的。


    參拜玄元皇帝廟的人數眾多,丘真人就選擇再往翠峰山山尖上去,彼處有一間簡易搭建的木架草棚,廟裏喧鬧、人聲鼎沸時,他就坐在草棚裏參悟修道,與一般的打坐不盡相同,丘真人不需要太過安靜的場合,身周皆為滾滾紅塵,而不入紅塵,似更能悟出道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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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東都盛傳即將還都長安這時,其實丘真人不去洞悉過往將來,也知將發生何事。


    這位百餘歲的道人——丘真人何許人也,大唐不談,至少近至兩都之中,上至權極人王的一國之君,下及略通人事的黃口小兒,東都北城外翠峰山上幾近仙人的那位道長,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可聞之者眾,見其者卻有限至極。


    就如之後他對韋巨源所言那般,非為己者,不願以身現於其前相助;而事實是,非為己而於人關係重大者,都不過問。


    有人不解,覺真人“嫌貧愛富”,覺“位高者及,凡人勿近”,事實當真如此?


    自然不是。


    知佛法、道法者,其中道理不言自明。


    世間總是有所求之人眾,求的都是碎銀三兩、高官厚祿等俗不可再俗之事,何須求助神佛,神佛亦未必樂於“相助”,與此處參拜神佛,不如去城中求那些無需為錢財、權勢掛心之人。


    而此一眾人,所求又為何?為康健,為長生,為族內人丁興旺,為萬事順遂,此又是如何能由神佛相助的?有病者求醫,萬事從心,順勢而為,方可順遂,至於人丁,自求多福。


    對真人而言,所謂為己,而於人關係重大者是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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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拿韋巨源所求靈晶石一事——已至城中徒增近千身生異骨者,甚有數百已然亡故,如此生靈塗炭之事,自然算得上“於人關係重大”,韋巨源之所以為己,正是因為他擔心再不對真人說明,不止自己性命不保,這些異骨百姓未來又將何如。


    這樣的事,才稱得上丘真人願意現身相助的。


    由此想來,丘真人在開示還都長安吉日時,亦是因還都一事正是為聖人故,而於大唐百姓關係重大之事。


    在百餘年的過往中,這樣的事對他而言,數量依然算不得少。


    早數十年前,前一迴彼時二聖臨朝,世人皆知高宗篤信道教至極,武後因有改朝換代私念,“被迫”遵從道教很長一段時日,那時來往神都,就喜在翠雲峰登高。


    一日在山頂道觀之中,偶遇居於其中的丘真人,彼時還有觀內區區數人,二聖未表明身份,卻被真人一眼看穿,之後相互之間十分投緣。


    後高宗深覺與丘道人相見恨晚,自此崇道便一發不可收拾,下旨追尊老子為玄元皇帝後,更是翻修了丘真人道觀,以老子李耳為由,謂之“玄元皇帝廟”。


    而後高宗在豐功偉績等身後駕崩,至睿宗朝,彼時皇太後武後——即為之後的則天大聖皇帝,雖內心篤信佛教,但畢竟大唐信道者眾,武後因此,常往玄元皇帝廟來,與丘真人坐而論道,更是向他求丹藥。


    武後還未為一國之君時,大唐在她的權威之下,進入過很長一段動蕩時期,期間屢屢親自上翠峰山,請真人為大唐國運做法、為皇室開示。


    真人遵照懿旨,覽盡前後數十年之景象,並當睿宗親麵,道盡大唐未來之劫遇,致使睿總最終“以國運為考”,讓賢於皇太後,改國號為“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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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又直至本朝,五王逼宮,攜當今聖人勸諫則天大聖皇後複唐之時,早於在玄元皇帝廟內做法為武後延壽的丘真人,更是難得於複唐前夜,登雲下山,現身於紫微宮中,親自勸說武後,言及武周複唐之際,正是她本人迴歸大唐皇後身份之時,風燭殘年的武後欣然認同了他的說法。


    正是有他的這番做法在前,還有登雲入殿此般人間傳說,才免於當今聖人和張柬之、崔玄暐、敬暉等人背負叛國罵名。


    以出世之身頻頻入世來形容丘真人,再妥帖不過,經大唐至今四代的起起落落,深受各位先皇皇後與當今聖人乃至韋後、武三思之流的信任。看書溂


    能在不斷動蕩之中,以出世之人的身份,安於入世已屬不易。而坊間還有更多關於丘真人的傳聞,長生不老算其中之一。


    丘真人本名丘秉純,自稱是長安人,生於北周年間,隋煬帝興建當下東都,彼時為東京洛陽時,興修過程中,城中怪相、惡事頻出,丘秉純先師——已寂然羽化的玄正道人,帶尚年輕的他出山,前往洛陽施咒平亂。


    當時的玄正道人與弟子丘秉純治亂有功,卻在洛陽事平後,辭去皇帝封賞,長居翠峰山修道,侍奉仙師得道升仙後,丘真人就再也未離開,後更名為東都,再更名為神都,再複名為東都的洛陽。


    對此般表麵功夫,真人不予理會,隻在口頭上,隨至廟中求開示的眾人嘴上的稱謂,而改變。


    由北周年間細算,如今已百餘歲高齡的丘真人,從高宗時算起也已過五十餘載,至今仍舊齒如齊貝、鶴發童顏、容貌未變。


    值得一提之處在於,真人身長雖普通,體格卻壯碩,極盡孔武有力,一人可搬動玄元皇帝廟煉丹房中那個重達數百斤、純銅打製的製香、煉丹所用大鼎。


    修道之人不以身軀、武功、氣力為能,故而真人時常在人前展露的皆為觀相讀心、隔空傳音、通曉前後、役神驅鬼之術,這般術法若是由道行淺的道人行來,沒有任何效果不言,他人看在眼裏更像是坑蒙拐騙之輩,而在以一人之力能升大鼎,屏息之間可懸於空的丘真人處,就成了密不可傳、不可模仿的道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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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外,煉丹、成藥、造石、點石成金、研製寶器,也是丘真人在睿宗朝後,常行之事,也正因為此,宮內聖人、宮內宮外皇族、外戚及真人入眼之人,會不定時、不定期地收到來自玄元皇帝廟的“禮物”。


    至如今,玄元皇帝廟已有常駐道人五十餘眾,大唐疆域諸城各處,更有時不時有慕名而來的大量道人上山參拜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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