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昭一頭紮進北市,順手於一間布鋪取了一身深色常服,又以綁帶遮住自己一眼,又以些許羊血,和入碎發,粘於麵部假裝胡茬,如此喬裝看去,隻乍眼,難以確認他是海捕文書上的那個陸禮昭。


    他試探地在萬物可購、可取,又來往者眾多、人流混雜的北市,來迴踱步,假意覽閱貨品,實則是在看攤主見到自己後的反應。


    在基本都是接受到“客,此乃上好的”“看點什麽,這位客”“客一臉外域之貌,麵相亦實乃罕見”這樣的招唿後,他便知自己可以試著往來時的主道去了。


    在兵營中學到過,出其人不意之關隘,不止在於出其人所預之不意,更在於出己所預之不意。


    當下的狀況,想要成功抓捕陸禮昭的裴談一行,定會留人守在原處,此外還定將派人深入北市搜尋。


    身份證-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這時自己也可以預料的,而出己所預,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自己也留於北市一段時間,再返原處,不意則是,自己如何也不願在原處被捕,便不會輕易返迴原處,因此如今要做的,就是堂而皇之地迴到一腳將載有胞妹的馬匹踹地疾跑之處。看書喇


    他沒有迴避任何人,就如無事發生一般,緩緩走在街麵上,在距離彼處五六丈遠的地方駐足,果不其然分散站著五六名大理寺武侯,此外應當還有著便服的,藏於人群中。


    但他也不敢靠得太近,畢竟羊血加碎發這樣的偽裝,隻一兩個身位的距離被察覺,便作什麽解釋也於事無補。


    眼下陸禮昭想要做的隻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確認胞妹是否安全,第二件事是改善自己眼下的處境。


    說來是兩件事,實則如無第二件事鋪墊,這頭一件未必能辦得成。


    現在自身處境的難處,在於本就已處被全城搜捕的境地,如今竟還在鬧市,直麵擔綱搜捕自己一事的大理寺卿裴談,並出手將他弄傷——確切地說,將他的雙眼誤傷。


    如此便坐實了自己傷人之事,世道便是如此,以小惡見大惡,若見人有行小惡之實,便能“斷定”此人即有行大惡之嫌。


    既是大惡之人,即便在擁有百萬之眾城民的東都之中,也難免成為眾矢之的,為百姓唾棄。


    平日在自己所住的坊中,若言街坊四鄰對“犯下要案”的自己在外躲避,又常於半夜返迴家中的事全然不知,確是不可能的,但知其事卻不信,不信而不報確又是事實。


    但無故在街麵當眾上了朝廷命官,還是直接擔綱自己案件的大理寺卿,這便讓深信自己本性良善的鄰裏,也無法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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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隻眼下稍加考量,自己與胞妹相約定期見麵的家,便不適合再親自返了。


    如此隻能趁某日,想辦法留書一封放入家中,之後再快速離開,或能掩人耳目,避開街坊四鄰的覺察。


    這一事在眼下算起,隻是一件小而又小、再小不過的事由,無固定之處可落腳休息,在城中又再無適合停留的地方,自己身處東都城中,將何去何從,才是將來較長一段時間要一麵躲藏,一麵麵對的事項。


    陸禮昭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又片刻不停地沿著主道走,時不時還要避開即將擦肩而過的兵士、武侯——城中異骨浮屍案、封坊、平陽王被刺連發之後,東都路上就再缺不了這些兵士及武侯的身影。


    但凡他們認為可疑之人,便會攔下盤問,其中若有人交代不清、或是有所隱瞞,直接入獄也是常有的事。


    故而陸禮昭在連續兩次遇上同一撥兵士後,便縱身一躍,仍舊翻上臨近的屋頂,將著於罩衫之外的常服盡數脫下,拋於更高處的屋頂——一來引人留意、分心,二來自己隻是借用,萬一到時還將路過此處,便將衣服收了送迴北市那家布鋪也說不定。


    蹲坐於約三丈高的屋頂,近處東都大部已然能收入眼底,每每在此時,陸禮昭都要感慨東都之大,之繁華,之深不可測。


    就在昨日,這之中還有一處屬於自己和胞妹的所在,而今,竟不知應往何處落腳。


    一時陷入惆悵,但再遠一些、泛著波光的洛水又好似在喚他振作。


    目光之下,來往人群還有小半日,可在宵禁前肆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往想去的地方,陸禮昭這麽想著,心中豁達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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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生出一個持續幾日的念頭,在這個念頭的推動下,他跳向地麵,一閃身往東都南城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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