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驚嚇的馬,馱著陸禮昭胞妹沿北向安喜門之主道,狂奔數裏,將沿途行人驚了個遍,才至臨城門附近一處停下。


    胞妹戰戰兢兢地下馬,雙腿仍止不住顫抖,所幸在馬背上顛簸時,緊緊伏在自己的行李上,這才未有何損失。


    在強撐著將自己的物件取下後,她無暇再顧及獨立於此處的馬匹,更無空閑去在意旁人因一個神色慌張的少女,突然駕馬出現而露出的驚詫模樣。


    這時她心中所想最多的,隻有兩件事,其一是自己阿兄陸禮昭被那些武侯抓住後究竟如何了,其二自己眼下必須馬上離開城內。


    待內心平複,而四肢也不再感覺麻木後,她站起身,將淩亂的發絲整理好,拍去行李、衣物上及身上臉上的塵土,稍作停頓,大步向安喜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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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喜門不是北城城牆中最大、最華麗的城門,卻是最繁忙的,龍光門、德猷門建於宮城內,隻有居於宮城的眾人使用,徽安門緊鄰大唐糧庫含嘉倉,戒備可堪與宮城、皇城無異。


    故而,自北城往城外,可用作平民通行的就隻有這安喜門——通常而言,是如此。


    今日卻不同於往日,城中如此繁忙的時間,城門附近卻門可羅雀,胞妹小心翼翼地踱步,靠近城門內側前,緊張地向城門左右兩側,災民、難民聚集之處望去。


    她這一刻猶豫的是,自己方才“犯”下那樣的事,如今豈真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所以她在前往翠峰山與任意轉向城門兩側加入災民、難民這兩項中,左右徘徊。


    然而隻瞟了一眼,就已經有些無法接受災民、難民髒亂不堪的生存現狀——明明自己也清楚曾度過過一段這樣的時日。


    再三思索,終究還是跨開了朝城外走去的腳步,災民、難民居無定所,今日在此處,明日或被驅趕至別處,如此一來,翠峰山顯然要比身處東都城中,更為方便阿兄找到自己——若阿兄於方才的毆鬥中安然無恙,能前來尋找自己的話。


    “哎!幹什麽的!?”城門衛兵的一聲大喝,把她從愣神中拉迴現實。


    “迴軍、軍爺的話,小女欲出城,尋在田間居住的阿爺阿娘。”謊話說過一次,再提及時,便順嘴許多。


    “尋阿爺阿娘?”城門衛兵上下打量她。


    她經過一番在馬上顛簸、飛奔,此時才從驚恐中恢複,麵容妝發淩亂,正與她手中大包小件的避難模樣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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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爺所言甚是,尋小女的阿爺阿娘,往他們所在之處落腳。”胞妹冷靜下來時,眉眼舒展,嘴角上翹,兩片薄唇呈深粉色,加之臉頰上兩團紅暈,在旁人看來,可說得上是外貌雋秀。


    衛兵原想直接放她離開,但見如此一位標致的女子立於身前,不免心生要調笑其一番的歹心。


    他又喚來兩名衛兵,堵在城門一角此處的陸禮昭胞妹麵前。


    “城內前陣子大亂,又是異骨症又是浮屍的,還封了坊。”衛兵換了個更為悠閑的站姿接著說。


    “雖說相隔不足三日便又解除,但人心終歸因此而惶惶……”一旁走過三五人要往城外去,三名衛兵隻粗略瞟了幾眼,便放幾人離開。


    還未等陸禮昭的胞妹質疑為何自己不能同其他人那樣,快速往城外去,這衛兵就繼續往下,“擔憂城中將還要生大事者眾,故解除封坊初幾日,往城外者眾——這其中多數就同小娘子這般,去往別處,或靠親眷、或投好友,總之帶齊家用,預備換一處活著。”


    “偏小娘子你,於此東都百姓皆在城內恢複往日生活之時,要往城外去。”


    這時三人其一,又仔細端詳了幾眼她的長相,似想起一件什麽事來,轉身離開迴來後,手上正拿著畫有陸禮昭畫像的告示。


    這人意圖十分明確,就為比對畫像中的人與麵前這名女子的長相。


    陸禮昭胞妹不由地向後退了退,阿兄與她畢竟同胞所生,麵容五官確有諸多神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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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靈機一動,順勢向前,莞爾一笑,拂開揚著的告示,湊近之前那名衛兵,“軍爺又怎知小女必是因躲亂而出城?隻是為見見爺娘,或是家中生了何事,就不許小女出城了?”


    “唔?原是這樣?”衛兵笑得猥邪,“自然早先說的躲亂也隻是其因之一,早十幾日,還有許多往北郊義莊認領異骨屍首的,可如今,能帶走的都已帶走,無人認領的也都燒了……想必小娘子定不是去義莊尋這些亡人……”


    他見陸禮昭胞妹白了他一眼,調笑的勁頭更足了。


    “小娘子可曾見過被水泡得浮囊了的異骨屍首,遍身白花花的白骨刺出皮肉,就這般——”衛兵湊近胞妹眼前,兩個手掌間拉開尺餘距離,大叫一聲,“長!”


    突然的大叫把四周的行人,以及離得稍近些、在城牆根窩著的災民難民們,都驚了一驚。


    偏偏離得最近,眼睛幾乎就要無法辨明樣貌的這名小娘子,紋絲不動,眼眸、嘴角似還透出些許輕蔑。


    “軍爺,我家阿兄便是於洛水上捕魚的漁家,在城中坊內周邊各處也都居有漁戶,生異骨者未見百人,也已有數十之多,亦偶有死態淒慘、難忍入目之狀,更還有……”


    她目光鎖定衛兵的肩膀後側,湊近這三人,三人幾近聞得到她身上的混著塵土味的脂粉香,“小女聽人言,坊間傳異骨症乃洛神天罰,故往生之人無法順利去往陰曹地府,便隻能帶著一身水漬,停留於常談及他們之人的身邊。”


    說罷緩緩抽出一隻拿行李的手,指向三人腳邊,“三位軍爺請看,這地上的——”


    其中有個膽小的,正見到三人站著的地方有一窪才浸透沙土的水漬,嚇得喉頭擠出一聲駭叫。


    身份證-


    胞妹不禁被三人窘態逗得哈哈大笑,早些時候受到的驚嚇煙消雲散。


    四人的僵持吸引了許多路人乃至城牆根下無所事事的災民、難民的目光,隨著陸禮昭胞妹的大笑聲,一點一點向前湊過來。


    她直笑得花枝亂顫,圍觀者有在旁一直聽著四人對話的,這時也附和著笑了出來。


    衛兵自覺無趣,眾人在旁,若自己動手則都是證人,且城門旁的騷亂,已經引得立於城門外側的上司有所察覺,似準備往自己這一方走來,便悻悻地丟下一句“日後別落在我等幾人手裏,不然夠你受的”,便立正站迴了原位。


    胞妹通過城門時,有意抬起自己的行李,重重拍打,從中飛出的灰塵、毛絮沾了三名衛兵一臉,之後便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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