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寫了一封要往翠峰山去的書信,就勾起這許多往事,是源乾煜沒有料想到的。


    更甚的是,腦中的迴憶還未停下。


    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致仕是個過程,而非動作。


    彼時,他的頂頭上位恰逢是因神龍兵變而坐享漁利的武三思。


    朝中百官從上到下,又有哪個不是對相互之間的家世、人情往來知根知底的,尤其像武三思這般高位,想要知道一個前下屬禮部侍郎的底細,還不就是易同反掌。


    在敬暉再次派自己兒子敬誠至源府,替自己父親,也是替張柬之、崔玄暐這些忠於大唐的老臣對源乾煜百般挽留之後,他還是毅然將自己的致仕文書遞了上去。


    致仕文書還未至聖人,就卡在了武三思的手中,源乾煜的侍中生涯做得異常低調,往日武三思隻顧為了自己姑姑的大周,應付同為侍中的敬暉,還有張柬之、崔玄暐等人,完全忽略了還有一位沒有傾向的侍中源乾煜。


    源氏幾代貴胄,至這一代也為眾臣前列,如今突然致仕,武三思自然想要知道其中緣由,要宮城中的內侍眼線相互打探才知,敬暉與源乾煜發生的一幕。


    彼時源乾煜因多與玄元皇帝廟丘真人相熟,故而得明明篤信佛教的姑姑武後器重,終於長安末年得以越過自己禮部尚書的身份擢升侍中,若是後來沒有那五個老臣,這件事就足以讓武三思這作為侄子的禮部尚書糾纏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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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眼下卻不是細想這件事的時候,而是想這封致仕文書該如何處理。


    直接攛掇韋後,給聖人吹吹枕邊風,直接就接受,似乎不足以敲打向源乾煜示好的敬暉等人,於是心生一計——直接在朝堂議政時,將此事廣而告之,引得群臣議論。


    心生此計,好處有三:其一借眾臣對源乾煜致仕的反應,認明各人在複唐後的傾向到底是忠於唐,還是留戀於前武周朝。


    其二源乾煜位極正三品侍中,如今正值大有可為的壯年之時,選擇致仕,群臣或言不可理解,或言自有抉擇,或一言不發,借此也能知何人未來可以名利相誘,加入自己與韋後一方。


    其三借此事看明白聖人對這般臣子的態度,源乾煜在許多事情上看似低調,實則立場分明,隻為仁政,其它皆可拋,頗有書中記載的高宗朝儒臣王勃子安之相,若聖人對其抱有極強挽留之意,便知複唐之後,萬事百廢待舉的走向。


    此計一出,武三思自以為一切皆齊備,隻等後一日上朝。


    哪知自提交致仕文書後,源乾煜就稱病,再為出現在朝堂之上,而聖人的態度根本就來不及探明,在敬暉清楚再無挽留可能的前提下,早早將源乾煜降為中書舍人,隻在東皇城活動,數日之後便直接同意了他的致仕請求。


    說來奇怪,明明此一項對武三思在朝中欲行之事其實毫無影響,至多也隻是打消他預先設定的一項“消遣”。


    可偏偏是這樣一件小事,讓他得知是敬暉再次從中作梗後,卻顯得怒氣填胸。


    而樂得從朝堂全身而退的源乾煜,在致仕後做的頭一件事就是,上翠峰山與相助過自己多次的丘真人,做身為大唐朝臣的最後一次,也是恢複“自由身”的首次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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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翠峰山時,真人山門依舊大開,入玄元皇帝廟後,場景一如往常,那位鶴發童顏的道人依舊坐在抬眼就能看到的堂中,閉眼待源乾煜上前。


    “彼時欲行之事,逾卅年後終得以成,源道友以為何如?”真人眼睛微張,滿麵和顏悅色。


    “於那宮城煩惱處,心中再無可牽掛之事,一身輕。”


    “道友以家為本,此時位至極臣,急流勇退,可堪逆勢而行卻循心中道法,實為可喜。尚覺有可憂之事否?”看書溂


    “自然,在下家中一兒一女方入太醫署習醫,本以源某在宮城之職,尚能予二人以便利、庇護,如今致仕返家,他二人就隻能以自己之力,在宮中立足。”


    “如今大唐國富民強,青年亦早非一國積貧積弱之年,隻為升鬥之米,舍棄道法之時,道友往日教導有方,定一切順遂。”說這些話的時候,真人其實略想起當年為兩人取名的事,但窺探了一眼源乾煜所想,同為此一事,便沒有再多言。


    “多有彼時向真人所求之名庇佑,今特特前來拜訪,亦是為向真人道謝,”源乾曜微笑迴答,“早近卅年,若非真人為家中二女賜名,想必這時未有此般順遂。”


    “凡事凡物,世間生靈,生亡軌跡自有道法在其中,貧道所行之事不過在其道法之中,行些天時自然所允之事。”


    兩人對談許久,誰也不提當年之事,但兩人皆知如今此刻,正似真人兆夢升起那日,惡卦卦象所指。


    但寒暄一陣,終是沒能把話說開,真人正待時機,等源乾煜發問,因天機啟於此,而源乾煜思前顧後,未敢將優思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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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他以為從朝堂離開後,終有機會再與真人一敘,誰知之後自己忙於家中事務,且趁致仕之便,前往大唐各地與其他族人相見,而真人則在之後長時閉關,直到還都長安一事啟,才再開山門。


    陰差陽錯,此番一年多前的無關道別,就成了源乾煜與丘真人最近一次當麵相見。


    外頭起初灰白,漸漸轉得更暗,遣去翠峰山送書信的仆役仍未歸,而源陽、源協這時在房中待得無趣,源陽選擇小憩一陣,源協則按捺不住對偽精冥石的好奇,還是房中遮光簾拉上,讓其他人離開,房門緊閉,從鉛盒中將石頭取了出來,讓那熒熒幽光散出。


    源府諸事似乎停滯在一處,隻等一個結果,唯有早先外出尋買食料,後返家的顧氏,詫異於府中的一片沉寂,卻替三人都找出了此時不願行動的原因。


    貼於坊內的告示,她得見了,又是重開坊門,又是重提吟天殿工事的,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明白這其中道理,隻覺長女、次子兩日不分晝夜的忙活,定不是如此輕易就得以解決之事,其中貓膩自己不知,但朝廷的朝令夕改,卻是有目共睹。


    她坐在前院中,感受一事清靜,也為早些時候一身髒汙、滿臉倦意的兒女不值。


    這時,一名仆役風塵仆仆從外趕來,主仆不分地直在一旁猛地灌了幾口涼水,才向主母問安。


    顧氏持家開明,毫不在意這種事,隻問,“氣喘至此,這是去往何處了?”


    “城、城外,翠、翠峰、峰山,主子要我往玄元皇帝廟送信。”幾口水喝下,仆役嗓門大開,聲音直傳至後屋都聽得見。


    還未等顧氏發問,身後就傳來源乾煜的腳步聲,“可把書信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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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送達了,”仆役抹了一把滿臉的汗,“方至,山門外道童就言,真人欲將複信交給主子。”


    他小心翼翼地從袖子的褶皺中取出一份疊得整齊,幹**爽的紙條,呈給家中主子。


    源乾煜打開紙條,臉色忽地就變凝重了。


    紙條上是熟悉的真人手書,上寫八字,“天機已知,時機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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