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前祭拜,老者也上前進了清香,退下來後,屏兒和張二虎仍在燒紙錢,徐思夜與老者走出山坳,立在山腰眺望四下曠野。


    徐思夜對老者的身份存疑,走出墳地範圍,不由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先生高姓,以及跟家父有何淵源。”


    老者歎道:“人生浮沉幾十載,姓甚名誰可有何重要?唉!老朽姓宋,曾於令尊府上為幕,一別也已有二十載。”


    原來曾為徐有成府上的幕僚。


    這話是真是假尚且存疑,說是二十年前曾是徐有成的手下,後來去做了什麽也無法知曉,問也得不出答案。


    徐思夜見老者有意隱晦,並不刨根問底,人家能記得徐有成的生忌前來祭拜,已是難得,畢竟徐有成乃戴罪之身,旁人躲之不及,若無太深交情怎會來拜?


    “可惜平遠兄為奸邪所害,他曾力主官家親政,不過始終如今這朝堂,官家做不得主啊。”


    老者語出感慨,提到史彌遠,目光流露出憤恨。


    這也並不會讓徐思夜出言去抨擊史彌遠。


    理論上史彌遠是他的“殺父仇人”,但他清楚徐有成不過是政治權利鬥爭的犧牲品,誰知這老者是真的恨史彌遠,還是替史彌遠來試探他?


    “家父已故,過往事,在下不想提。”徐思夜很輕描淡寫表明態度。


    你恨你的史彌遠,我當此事跟我無關。


    宋姓老者未料徐思夜會有如此豁達之態,稍微錯愕後好像明白什麽,也有意不提徐有成之死的事,順著徐思夜目光望著眼前的平原地帶。


    二人沉默很久後,老者道:“如今北邊不是很太平。”


    “宋先生是說蒙人南下之事?”徐思夜問道。


    老者微微頷首道:“正是,頭年裏,夏國已被蒙人所滅,下一步,他們就是要攻金。”


    徐思夜斜目望老者一眼,他能聽出老者言外有指。


    “朝中有人覺得應該跟蒙人一同滅金,以報當年靖康之恥,北方也在屯兵備戰,不知小友作何看法?”老者笑著問道。


    徐思夜搖搖頭道:“在下又不在朝堂,怎敢妄議國政?”


    “說說吧,便做家常之談。”老者道。


    徐思夜本不想在外人麵前隨便評議朝廷中事,但他心中仍舊有不吐不快之處。


    “我朝與金,確有仇怨,故國未曾複,賢達仁臣皆有北望之意,不過唇亡齒寒,連宋先生都會說,蒙人滅夏,下一步就是要滅金,那金滅了,再而後呢?”徐思夜歎息道。


    風吹過,有幾分陰冷。


    但徐思夜心中卻有一股火熱,那是大丈夫金戈鐵馬的憧憬和向往,奈何這股火熱也不過是瞬息而滅。


    經曆過官場浮沉後,他對於什麽家國天下的事情,也就沒那股熱情。


    老者微微沉吟道:“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確如此,小友你年紀輕輕,卻也有卓然之見。”


    是嗎?


    說句唇亡齒寒,就算是有遠見卓識?


    那這時代的人,已閉塞到連完整的道理都講不通?


    “不過朝中多數人可不是如此想,他們對於金人恨之入骨,我朝南渡,因金人而起,而今有機會滅金,誰不想建功立業,複我大宋河山?”老者言語中也帶著幾分豪邁。


    “恢複大宋河山?哈哈哈哈……”


    聽到這裏,徐思夜突然站起身來,大笑不止。


    他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宋人先是為了燕雲十六州,跟金人聯合滅遼,落得個國破家亡倉皇南渡,而今又要跟蒙古聯合滅金,到頭來卻是崖山之戰華夏傾覆。


    好像宋人一直都很天真,覺得跟新崛起的勢力合作滅敵,是多麽明智的選擇。


    卻不知自己崇文抑武,使得軍紀渙散無外戰之力,最後隻落得滅國下場。


    “小友作何而笑?”老者分外好奇,起身相問。


    “敢問宋先生一句,當年金人的拐子馬鐵浮屠,可是那般容易應付?”徐思夜笑著問道。


    老者收攝心神,歎道:“金人立國時,兵馬強盛,非我騎步可比。”


    “豈止立國,而後這百年間,他們的兵馬也未荒馳,卻還是不敵於蒙人的鐵騎,這是為何?”徐思夜再問。


    老者一時間迴答不出。


    “西夏兵力強悍,卻也不敵於蒙人的鐵騎,蒙人鐵騎強悍,戰法強悍,千裏馳援攻城略地仍舊強悍。如此之勁敵,於北方席卷草原,西夏已滅,金人已無從抵禦,便於此時,還要期望滅金後蒙人固守北疆而不南下侵宋,這是否引狼入室?”徐思夜侃侃而談,跟之前那閑雲野鶴不問世事的態度截然不同。


    老者沉思良久。


    徐思夜的話,已非普通見地之人所能說出,分析了蒙古騎兵之強,也說出唇亡齒寒道理,把問題從軍事上升到政治聯合的層麵。


    老者最後歎道:“如今蒙人有意派人南下談結盟之事,金人也有意與我朝合兵滅蒙,尚且都還隻是傳聞,朝中尚且未定。就算不能聯蒙滅金,斷然也不能跟金人聯合啊。”


    徐思夜微微笑道:“非要聯合一邊?坐山觀虎鬥,隔岸觀火再趁火打劫,難道不是上佳之選?”


    “嗯?”老者突然一愣,顯然徐思夜說的,跟他平時所想的不一樣。


    宋朝人總把自己當成是天朝上邦,覺得天下事都應該是由自己來決斷,好像金人跟蒙古人的戰鬥,宋朝人總要參與其中,體現自己的存在感。


    但其實這場戰爭跟宋人無關。


    非要出兵出糧勞民傷財去滅金,失地未收複,最後被蒙古人找由頭南侵,實在是一步爛棋。


    “時候不早,在下也該迴了,宋先生,有緣再見吧。”


    徐思夜覺得自己說多了,實在沒那必要,他心中的見識,顯然也不可能傳遞到朝廷的上層,杞人憂天了。


    徐思夜帶著張二虎和屏兒坐上了迴城的馬車。


    而老者則立在山上,許久都沒走,麵色沉思,好似一直都在想徐思夜的話。


    過很久後,從身後過來趕車的仆人,卻是精壯的漢子,恭敬行禮道:“節帥,時候不早,您該北上,再遲,怕是誤了官家所定的期限,耽擱整軍之事。”


    老者長長歎口氣道:“整軍?又能作何?是抵禦金人?還是蒙人?誰能想這小友一席醍醐之言,亂了老朽滿腔熱血之心哪。可歎,可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第一女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抽刀短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抽刀短水並收藏大宋第一女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