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錦瑟腦中都反複想著青楚的那句話――這世上,宋恆隻對你最好,如果不是你,那難道是個死人?


    在從前,她隻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然而經青楚那樣一點,她卻忽然有些被嚇著了丫


    若按照兩人不過相識數年的情分看來,宋恆待她,似乎的確是好得有些過分。然而若要說宋恆待她有男女之情,那卻是實實在在的無稽之談。


    宋恆不過是將她視作妹妹,可是,他憑什麽要將她視作妹妹?


    錦瑟不願深想媲。


    與此同時,她腦中仍然惦記著蘇黎的下落。


    青楚說蘇墨一定知道蘇黎在哪裏,錦瑟也相信他知道,可是他曾言明他不會告訴她,而錦瑟也曾經說過,她不會求他。


    然而這宮廷之中,太皇太後與青楚已然失勢,她茫然四顧,根本無人可信,又能從哪裏得到蘇黎的消息?


    這一日,錦瑟托人從宮外帶迴了一串冰糖葫蘆,哄得小皇帝高興壞了,一拿到就歡天喜地的要拿去給母後看。


    到底冰糖葫蘆是民間吃食,錦瑟並不怕太後責備自己什麽,倒是怕她緊張孩子,迴頭小皇帝沒了吃,隻怕又會大哭大鬧一番。因此她一路追著小皇帝,哄著讓他別去找太後,一路哄小皇帝一路鬧別扭,沒想到這個情形之下,竟然撞見了蘇墨。


    算算日子,錦瑟進宮一月,竟然一次也沒有見過他。小皇帝一見了蘇墨,歡天喜地的撲上去叫二叔,身後的宮人齊齊下跪行禮,唯獨錦瑟一人站在原地,隻淡淡看了蘇墨一眼。


    蘇墨也仿似沒有見到她一般,隻是微笑著彎身將小皇帝抱了起來:“覓兒因何歡喜?”


    小皇帝將胖乎乎的手舉到蘇墨眼前,手中的冰糖葫蘆外麵那一層糖已經開始融化,糖漿遍布了他的小手,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二叔吃!”小皇帝毫無察覺,將內裏的山楂遞到蘇墨唇邊。


    出乎意料的是,蘇墨竟然真的張口含了一顆,包進嘴裏,僅餘的糖漿甜味混合著微酸的山楂,兩種融合得恰到好處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他抬眸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錦瑟,見她正轉了臉看著旁邊,臉上竟是沒有表情。


    收迴視線,蘇墨這才看著小皇帝,笑道:“好吃,覓兒也吃吧。”


    “母後沒吃……”小皇帝始終心心念念著太後,微微嘟起了嘴。


    蘇墨撫了撫他的頭,道:“母後不愛吃這個,覓兒自己吃,不用去找母後。”


    小皇帝這才驀然又歡喜起來,在蘇墨的喂食下,甜甜的吃了起來。


    一串冰糖葫蘆吃完,小皇帝心滿意足了,手和臉卻都已經被糖漿染得不成樣子,於是蘇墨便喚了人來帶他下去清洗擦拭。一時間後麵的宮人都忙的跟上前去,錦瑟頓了頓,也要跟隨前去,卻忽然聽到他喚自己:“錦瑟。”


    於是便不得不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他:“攝政王有何指教?”


    蘇墨眸光微斂,神情認真:“以後不要隨便給覓兒吃東西。”


    他會這樣說,錦瑟其實並不意外,因此仍舊平靜的答應了一聲:“知道了。”


    這樣的乖覺,倒真是出人意料


    蘇墨看了她一眼,又緩緩道:“覓兒的身份不同尋常,你若隨意給他東西吃,他日被有心人利用,害了覓兒,這其間的利害關係,你心裏也是有數。”


    錦瑟自然知道,隻是不知這利害關係之中,蘇墨所擔心的,究竟是什麽?


    “攝政王請放心。”錦瑟垂眸道,“我以後再也不會給皇上胡亂吃東西,皇上出不了事,攝政王的王位也是安然無憂的。不過我倒是不懂,若然皇上出了事,得益的,不也是攝政王麽?到那時,幼帝被害,攝政王以天下為己任,順理成章登上皇位,豈不,更是如虎添翼?”


    蘇墨嘴角極其不明顯的一沉,十分不易察覺,錦瑟卻注意到了,於是繼續道:“還是說,蘇黎在朝中仍舊是有地位的。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如今蘇黎還活著。若小皇上出了事,又有人會跟攝政王狠鬥一番?”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蘇墨淡淡重複了一句,忽而勾了勾嘴角,“我還以為朝政中的詭譎,你未必看得懂。”


    “這不就是你們宮廷中人嗎?”錦瑟偏頭反問了一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未達目的不折手段!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也能狠心算計。這世間,‘情’之一字對於你們來說,隻等於無物。”


    “難得你竟有這樣清醒的認識。”蘇墨望著她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執著於蘇黎的下落?”


    “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錦瑟凝了眉,“攝政王既有心阻攔,也不必問這種話了。”


    “是麽?”蘇墨緩緩負手,“你就這麽確定,他還安然無恙的活著?”


    錦瑟臉色驟然煞白,望著他平靜的容顏,卻說不出話來。


    蘇墨也淡淡望著她,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臉色驟變,根本不為所動。


    兩人相視而立許久,夏日的禦花園,周圍竟詭異的寂然。


    忽然間,頭上的樹間卻響起一陣翅膀撲棱的聲音,終於驚破了平靜。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卻見竟是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鴿子,大約是受了傷,一陣撲騰之後,還是從樹上掉了下來,就落在錦瑟腳邊。


    蘇墨眼神微微一變,凝在那鴿子身上。


    錦瑟低頭看時,隻見那鴿子身上染了血跡,果然是受了傷,再定睛看時,才發現那鴿子腳上有腳環,竟是隻信鴿!


    這信鴿既受傷落在此地,可見此處離它受傷之地也不遠,甚至可以肯定它就是在這宮中受傷。可是既然是信鴿,為何這宮人竟有人要射殺它?


    錦瑟腦中驀地閃過什麽,抬眸看了蘇墨一眼,果然見他凝眸看著自己腳邊的信鴿,臉色雖仍舊平靜,卻多了一絲陰沉。


    她驀地抓起了那隻信鴿,取出那信鴿腳環上染血的紙條,展開來,赫然隻見四個小字――安好,勿掛。


    那是,蘇黎的字跡。


    她的手忽而重重一抖,細致而反複的將那張被血暈染的紙條看了許多遍,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舉著手中的字條看向蘇墨:“這一下,我是不是可以確定,他還安然無恙的活著?”


    蘇墨還未答話,從他身後的遠處忽而有侍衛飛快的跑過來,見到蘇墨錦瑟在此,又見到錦瑟腳邊的那隻信鴿,臉色赫然大變:“奴才罪該萬死,一時失手,竟讓這隻鴿子飛來此處,攪擾了攝政王,求攝政王恕罪。”


    蘇墨沉眸,淡淡負手而立。


    錦瑟捏著手中的字條,良久,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難怪,難怪他絲毫消息也無,甚至連自己的母後都棄之不顧,連半分報平安的消息也無。原來有人存心封絕了他所有的音信,原來,是有人逼他棄之不顧!攝政王真是好能耐,他放了多久的信鴿?攝政王又射殺了多少信鴿?”


    蘇墨望著她,一顆心悄無聲息的亂了起來。


    他驀地轉頭看到跪在地下的那個侍衛,忽然道:“去把前些日子捉到的信鴿取來。”


    那侍衛本以為自己已經必死,聞言驚疑不定的抬頭,愣了片刻,才忙的磕頭,起身跑迴去取了一籠子的信鴿來,呈到蘇墨麵前。


    蘇墨接過籠子,抬手便扔到了錦瑟腳邊。


    她幾乎從沒聽過他如此冰涼的語氣――


    “這些信鴿都是他放飛過來的,你若想與他聯係,盡管寫信讓這些信鴿帶迴去給他。”


    錦瑟緩緩扶正了那個鴿籠,看著裏麵驚魂未定的幾隻信鴿,冷笑起來:“寫信給他?為什麽呢?告訴他我被困在這皇宮之中,他的母後被軟禁在壽康宮中,以此誘他迴青州,再一腳踩進攝政王精心為他布置的陷阱,好讓他這條百足之蟲,徹徹底底身死而僵嗎?”


    說完,她驀地站起身來,打開鴿籠,將裏麵關著的幾隻鴿子,通通放飛藍天。


    蘇墨抬頭,神情淡漠的看著那些鴿子時,錦瑟緩步走到了他麵前,一字一句道:“我要出宮。”


    【讓大家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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